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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珏虽不是言听计从的孩子,此时不知道父亲的用意,却也没有忤逆的意思,很自然地就握着谷靖书的手掌递给了父亲。
南宫北翊的动作也是极快,手指挟着一柄小刀在他指尖上一抹,便取了血滴入碗中,快得谷靖书连叫痛都是在他转身回到谷云起床边之后。
南宫珏的反应都比谷靖书自己快得多,眼见父亲一刀抹过,虽不会危及性命,却还是皱紧了眉头,将谷靖书的指头送到自己唇边轻轻啜吸一口,又觉还不够地干脆捉着谷靖书的手紧跟着父亲进入卧房,道:“以后不准弄伤靖书!”
南宫北翊只是将那只碗端回谷云起的眼前,要他看看两人的血是否融在了一起,对于小儿子的这个要求也没有回应。倒是谷云起听见南宫珏的声音抬头看了看他,一时像是被他的样貌惊得一呆,道:“你、你你是”
反将南宫北翊要给他看的东西完全忽略了过去。南宫珏亦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瞧着他“唔”了一声,扯了扯谷靖书的胳膊,道:“靖书,这个人和你有点像。”
谷靖书本来看得不很分明,被他这一说,心里又直打哆嗦,哪还敢轻易回话。南宫北翊便朝谷云起轻轻一笑,道:“连小珏也看出来了,你也不用否认了,云起,这孩子与你确是一家人,既不是你的,那自然就是你大哥的,是不是?“
他将那只盛着两人血液的碗直递到谷云起眼前,碗内少许的清水之中,数滴鲜血丝丝缕缕地缠裹在一起,早已不分彼此了。
谷云起本来神思困倦,先给南宫珏岔了心神,再看到碗中血滴相融的情形,思考的事情多了,便有些吃力,神色黯然地道:“谷靖书,你到底是谁?为何为何要与南宫串通,一道来蒙骗于我?”
谷靖书心中对于眼前发生的事全然没有概念,但多少也知道关系重大,是以听见南宫北翊肯定自己与眼前谷云起的关系时。
也不禁口干舌燥,心脏怦怦乱跳地紧张起来,然而谷云起始终不愿承认与他有关系,他摸不着头脑,只得老实答道:“我晚生是安阳城外谷家村人士,并没有与南宫老爷串通,更、更没有欺骗您啊!”南宫北翊笑道:“云起,你已然烧得糊涂了吧,别的可以作假,这血液相融,是随便找来一个人便能行的么?”谷云起没有理他,又道:“你说是父母双亡,总也知道他们的名讳,你的父母究竟是何方人士,不妨说来听听?”
要提到父母,谷靖书的态度愈发恭敬,道:“是,家父讳文睿,家母谷陈氏,均是安阳人士,去到谷家村都打听得到的。”谷云起似是松了口气,倦怠地道:“你看,并不是。”
他自然是说给南宫北翊听的。南宫北翊却摇了摇头,道:“那也不一定。一则人名不一定是真,二则人会说谎”谷靖书面皮发烧,忍不住挺胸道:“我没有说谎!”
他虽然自觉近来做下的事很对不起自己的先辈父母,可也更不会连父母名讳也胡编乱造。他这一壮起胆子,倒真真切切地看了谷云起一眼,心里头果然不禁大骇一跳,只觉原来南宫珏所说“和你有点像”尚且并不符合实际,那谷云起除却形销骨立,满面病容,就是年纪看上去也不比他大上多少,便要告诉旁人那是他的同胞哥哥,怕也会有人相信。
不过南宫珏看人向来和普通人不一样,倒也不是故意骗他。南宫北翊显然注意到谷靖书惊愕的神情,道:“说谎的人不一定是你,不过你看着云起,难道不会以为自己与他有什么关系?”
谷靖书不由自主地一点头,走近一步。他本来对谷云起没有什么直观的印象,只是被南宫北翊带来完成一项讨好未来老丈人的任务罢了。
然而看清谷云起的面孔,他惊愕之外亦对其生起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竟忍不住想伸手碰触一下这位前辈,总觉那会是非常温暖,非常舒适的触感。谷云起却并不温暖,谷靖书才走一步,便被他以冰冷的眼神止住了接下来的动作。
谷靖书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心中竟而有些委屈难受的感觉。他从小没有父母,也没有其他亲人,有时候看着别的一家人乐和融融,羡慕是羡慕,却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一种滋味。
眼前的谷云起骤然间给了他那样一种特殊的感触,却又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他固然知道自己对这人一片孺慕之情很有可能只是个错误,被拒绝得这么彻底,却还是难受得很。
谷云起将呼吸调匀了一会儿,才又缓缓开口,道:“天门的动乱,死伤数百人,溪流湖潭,几乎都被染红了。”
南宫北翊一怔,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到这个,谷云起刻意地压着自己情绪,以免激动又致咳嗽,继续道:“融在水中有那么多血,难道那些人便都是至亲么?”
南宫北翊这才明白,这个问题他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一笑,道:“云起看事情总是这样别出心裁。
不过,我也并非定要迫你认了这孩子做侄儿,其实你方才说过,就是真的找来有你谷家血缘的人,你也无可奉告,既是如此,便当做我是好心要替你找一找你谷家散佚在外的骨肉血亲不好么,何必这般紧张抗拒?”
谷云起咬着牙低声冷笑:“哼,你好心,你果真好心你将那孩子带走“他言辞模糊,眼角却往谷靖书南宫珏身上溜了一转,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只道,”就当你是好心,总归将他养大,只是那也是托了少彦的福,我却不敢受你的任何好心!“谷靖书还在奇怪他话里含糊不清的“那孩子”到底是指谁,冷不防又被他恨恨地瞪了过来。
同时被厉声喝斥:“谷靖书,无论你与我天门谷氏有无关系,甘为南宫一家利用,不辨忠奸,总有日要为这糊涂付出代价!你今日一句无知之言,便系他日安阳谷家村数百条人命!”
谷靖书被他喝得心头一凉,南宫珏及时挺身挡在他面前,皱着眉头道:“不准吓唬靖书!只要他不愿意,我绝不会让他家的人受任何伤害!”
南宫北翊无奈似的将他往被窝里按了按,温言道:“你这话说得忒也可怕,谷靖书毕竟是我家小珏中意的人,就算我家不可能真将他迎娶过来,善待他族人却还做得到的。”
他一语未完,谷云起已经一惊坐起,只是身体并不适应,头晕目眩的说不出话,差点便一头栽下了床。南宫北翊及时将他扶住,便听他伏在自己手臂上气短声促,声极细微地道:“你、你说什么?他与小珏──他们他们是什么关系?”
南宫北翊也附在他的耳畔,轻声地道:“他们二人双宿双飞已有好些日子,真正是一步也舍不得分离。你说会是什么关系?”谷云起眼前一阵阵的昏黑,本就削瘦的躯体上汗水渗透薄衣,又止不住地发着抖,更显得单薄可怜。
他紧攥着南宫北翊的手臂,好容易才出声道:“南宫北翊你果真好狠“他必然还有想说的话,然而怒急攻心,那些话郁在心头便是吐不出来,突地”哇“一声吐出大口鲜血,手指兀自紧扭在南宫北翊的手臂上,人却已面目惨白地昏死过去。
谷靖书大吃一惊,他的反应比起身边这些练武之人总要慢一些,然而南宫北翊并不关切谷云起的病情,南宫珏眼中的谷云起则大概依旧是尸体一具,都不为动容,因此倒是他动作要快一些了,急急跨上前去要扶着谷云起,口中喊道:“前辈!”
他是当真关心着谷云起,只是还没真正扶着,已被南宫北翊一挥手挡了开去:“你们出去吧。”“谷前辈”“不过是老毛病犯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谷靖书还是有些担心地张望了一眼,谷云起脸上淋漓的冷汗交错滴落,须臾竟将颊畔枕被洇湿了大片。
不知为何谷靖书总觉着他似乎在流泪,自己心中也忐忑不安。南宫珏便将他的手攥在手心,道:“靖书,这人长得虽然有些像你,却没有你可爱。我们不用管他,这就出去吧。”
若不是有南宫北翊在旁,谷靖书真想同谷云起好好说几句话,就算两人不是真的亲戚关系,能遇上这样相似的人,怎么能不心生好感,此刻却也只有被南宫珏拉着退出房去,心头不由滋生了几缕惆怅。一出草屋,南宫珏便又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谷靖书却有些懒懒的,到底还牵挂着屋里那昏死过去的谷云起。他觉得南宫北翊根本不会照顾人,那谷云起可就不妙得紧了,再说起来,两人关系看起来一点也不好,谷云起又是被南宫北翊关在这座山谷里的,那岂止是不妙,简直是糟糕之极。
南宫珏一双手从他腰上摸到胸膛,脸颊,最后紧紧抱了他一会儿,忽然道:“靖书,你还在想里面那个人么?”
谷靖书“唔”了一声,南宫珏略偏着头看他,道:“不要想了,他活不了多久。你若是想着他,很快就要觉得伤心。我不想你伤心。”谷靖书心神不宁的,陡然听他这话,吓了大跳,道:“怎、怎么这么说?为什么活不长?小珏,你别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