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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热点:天下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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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听闻你昨日下令,让让****规马副使搜集民船,在汉水边营筑栈桥,为何要如此施为?难道前日葭萌关、剑阁关小战之后,无法进取的军报递交上去之后,陛下没能恩准我军就此收手回军么?”

    汉中城内,赵郡王李孝恭的府邸里,此刻是一团忙乱,各种统计钱粮军需调度物资的文官来来去去,以至于李靖斗胆挤到李孝恭面前,李孝恭都没有注意到他。李孝恭是开皇十年光景生人,如今不过二十六七岁年纪,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论年纪,李孝恭比李建成稍小几岁,但是比李世民则足足大了六七岁以上。李渊的亲生儿子虽然不少,可是如今这个当口长大成人可以独当一面的实在不够用,包括李元吉也只是十八岁不到的年轻人,只能是守守城。所以李孝恭虽然只是李渊的侄儿,依然很受重用。

    “是药师啊,来,且安坐,待孤料理了手头事务,再与你细说。”

    李靖并非草莽出身,还是有点儿门阀地位的,他的舅父就是当年隋朝开国时候四大名将之一的韩擒虎,考虑到韩擒虎等比杨广、李渊还高了一辈的备份,所以事实上李靖论备份也比李孝恭要高一些。只不过如今李孝恭是皇族了,也不可能称呼李靖一声“世叔”——李孝恭的亲叔父是当今皇帝李渊,他怎么可以称呼别人“世叔”呢?

    等了一会儿,那些后勤军需的文官都被李孝恭挥退了,只留下李靖,才开始说正事儿。

    “陛下已经知道梁军堵塞了剑阁关,还不惜损耗专门分出一军驻守阴平道,入川之路,已经断绝,蜀郡之地,一时不足以图取……可是陛下不同意我军就此退兵。药师的建议,不是孤没有上报,实在是上头另有难处。”

    “这又是为何?”

    “药师可知道,为了让孤这五万兵马入汉中,耗费了关中百姓多少钱粮税赋?咱不多说,至少是渭南两郡九县一年的夏税。如果我军从汉中北归,回到汉中,回程还要吃掉这么多粮。关中刚刚经过薛举之乱,陇西起码两年内收不到税,河东除了汾阳汾阴之外,其余绝大部分地方也被刘武周祸害过了,太原或许可以收到今年的粮税,而其余雁门关内的地方,至少也要再隔一年。朝廷真正税赋不断的膏腴土地,也就是渭南、渭北、河西等处——

    陛下当初调度我军入汉中的时候,那就是打算着让我军以战养战,因粮于敌,‘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除了出兵时候这一笔开支之外,此后一切用度,都要我军从汉中、从蜀地、甚至是将来的荆楚攫取。打到哪里,就让哪里的百姓出粮养军,关中百姓,是拿不出更多的存粮了——药师总不希望我大唐也和薛举那样,竭泽而渔,以劫掠百姓筹粮吧?”

    李靖不管后勤,自然没法统筹全局,李孝恭说的这些,他也是刚刚才知道。前因后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李靖自然觉得李孝恭太冒险了,劝说道:“可是蜀道已经被梁军严防死守……嘶……殿下不会是想调转兵马,走汉水顺流而下,直取房陵,至襄、樊、邓之间吧?朝廷可有其他援军出武关、至南阳配合殿下?此路当年蜀汉蒋琬也曾设想过,但是费祎、诸葛瞻皆以为太过行险,只可进不可退,稍有不测,便是刘备夷陵之败的重演,没敢实施。殿下千万三思呐!”

    “放心,时移则势异,陛下有密诏,已经以裴寂为使,稳住了王世充,确保在我军出潼关、至武关的途中,王世充军不会西出函谷关的。如此,我军只要到了邓、樊一带,就有可能和出潼关的友军回合。到时候,无非是提前那么半个月一个月的光景,先抢住襄樊汉水一线,防止梁军从江陵北上罢了——难道我军在梁军面前撑个把月都做不到么?

    至于如今在襄、樊、邓一带驻守的军头,朝廷也已经通过查问李密得到了详情。在邓州驻守的,乃是一介名叫朱粲的小贼而已,原本李密极盛时,他名义上归顺李密,从李密那里讨一点儿洛口仓的存粮赏赐以养军,但是除了刚归顺的那一阵子讨了李密一笔赏赐后,此后几乎没有往来。李密归顺朝廷之后,曾经派了信使去招抚,让他归顺朝廷,朱粲也是按下不表,表面恭顺,实则无所作为,显然是待价而沽,就看到时候我大唐和伪郑、伪梁谁先兵临城下、势大难敌,他才做墙头草呢。只要我军够快,就可以抢在萧铣之前,把襄樊一线收为朝廷所有,并不需要打什么硬仗的。”

    李靖一想也是,既然是跑马圈地的干活,不是打硬仗,那确实是手快有手慢无。虽然他自己本性谨慎,可是在没有更多情报支持的情况下,也不好挑刺,想了半晌,只想到了一条潜在的威胁:

    “殿下,朱粲等辈固然不足为虑,邓、樊等处,大军到了便能拿下。可是房陵附近……萧瑀曾在前朝杨广末年时,担任过一年房陵郡留守,如今那里留下的班底,只怕还是心向南朝的多,我军经过时,恐怕有一番苦战呐。”

    “房陵孤悬飞地,纵然要抗拒,近期却没有探查到有南朝军队越境增援那里的动向,想来光靠房陵本地府兵,能够挡住我大军多久?更别说萧瑀已经出奔了,就算他还留在那儿,萧瑀的身份好歹也是陛下的表妹夫,争取一下,让萧瑀两不相帮也是有可能的——唉,不得不说,萧瑀还真是命好,不管天下是杨隋的,还是我李唐的,还是南朝萧梁的,他萧瑀都能保住卿相王公之位,这种人,犯不着往死里得罪其中任何一方,也犯不着太拼命地立功。”

    掰碎了说开了,到了这一步,李靖和李孝恭也算是统一了思想,李靖只是在别的细节上再为李孝恭参谋了一些手腕。事实上,李靖一开始还有一点疑问没有来得及问出口,但是在别的问题都得到解答之后,他就不需要问最后一个问题了,因为完全可以自己推演找到答案。

    那个问题是:为什么李渊派出使者找王世充洽谈,就可以稳住王世充不要在唐军出兵潼关的同时,出函谷关骚扰唐军呢?难道王世充就不眼红荆北的襄樊、南阳等地盘么?答案是:王世充当然眼红,但是王世充也知道孙权借给刘备荆州的道理;在荆北归属于三大军阀之前,原本唐、梁之间直接接壤的边境是很少的,而王世充的郑几乎是直接夹在梁唐之间,很容易被人夹击。若是让出荆北之地给李渊占领之后,李渊和萧铣之间就会有充分的利益冲突,他王世充也就安全了。同样,就算王世充要扩展地盘,在王世充的北面还有整个河北之地可以攫取,还有窦建德可以撕逼,何必先难后易、一上来就找一块四战之地让自己不自在呢?

    等到唐军在汉中筹集够了顺流东下的战船之后,李孝恭便带着他从关中带来的四万精兵,加上在汉中盆地就地筹集的两三万府兵、新兵,踏上了远征襄樊的征途。

    当初关中入汉中的唐军一共有五万余人,剩下的那一万多人,当然是要坚守万夫莫开的葭萌关了,这种要塞,必须交给嫡系可靠的唐军镇守,汉中本地的府兵和新兵是信不过的。毕竟,守住了葭萌关,就是相当于堵住了梁军从蜀入秦的命门,李孝恭才能安心东下。

    ……

    李孝恭口中提到的前隋内史令萧瑀,如今正在前往丹阳入朝的途中。到隋朝灭亡的那一刻为止,他一直都在房陵留守的位置上安静地呆着,丝毫看不出一点野心,也看不出他对各方扰攘的势力有什么投靠的倾向性。

    其实,李渊扯旗比萧铣更早,只不过李渊最初起兵的时候还用代王这个傀儡做遮羞布罢了,自己只称唐王,到了今年年初才僭号称帝。但是,哪怕是李渊去年下半年刚刚当上唐王的那一阵子,他就已经尝试过第一时间招抚自己的表妹夫萧瑀,试图用大舅哥的身份,让萧瑀归顺大唐。

    当时,萧铣在丹阳还没露出獠牙,所以李渊的这个举动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当时世上已经扯旗造反的人里头,他李渊和萧瑀的亲戚关系算是最近的了——仅限于造反的人里面,不包括正统的朝廷,因为萧瑀不仅是李渊的表妹夫,也是杨广的表妹夫,谁让李渊和杨广本身就是姨表兄弟呢。所以仅仅从萧瑀的正妻独孤氏那一层关系来看,萧瑀和杨广、李渊是一样亲疏的,只是杨广还是萧瑀的亲姐夫,所以对萧瑀来说,杨广比李渊更亲一些。

    李渊开给萧瑀的招揽筹码是“宋国公”爵位,然后任命其为“中书令”——也就是隋时的内史令,因为李渊打算把“内史省”改名为“中书省”。在李渊自己都只是王爵的时候,就给出一个国公的爵位,加上三省长官的高官,相当于古代的“位列三公”,待遇不可谓不厚了。也只有拿着这个筹码,当时李渊才有脸去请。

    如果是历史同期、被贬到河池郡守的那个萧瑀的话,得到李渊重礼延请,加上对杨广的倒行逆施彻底失望了,说不定就顺水推舟答应了。可惜,本时空的局面显然和历史同期大不一样,在南方,虽然姐夫杨广已经让萧瑀绝望了,但是他的晚辈当中,还有颇值得期待的英主之才。

    所以,萧瑀当时未置可否,只说杨广尚在,不愿背主,给李渊留了一丝念想,却也没法更快策反。等到几个月之后,杨广被杀,宇文化及被萧铣刷了经验成功平叛,再后来,梁朝建立,李渊就没有再派封赏使者找过萧瑀。

    因为萧铣给自己叔父开了更高的价码——封萧瑀为楚王,领内史令。对任何人来说,能够做宗室亲王的人,谁会去退求其次做一个外戚国公呢?三四月间,萧瑀在房陵郡府兵的护卫下取道汉水顺流偷渡南下,经过了李密、朱粲控制的襄、樊、邓一带,到了梁朝控制的江陵,遇到了亲自御驾亲征的大梁皇帝萧铣。叔侄叙旧一番,萧铣便很是豁达地给八叔实授了官职权柄。

    防备宗室和外戚作乱当然是应该的,但是萧铣相信自己的眼光;历史上的萧瑀能够被李世民冠以“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的评语,能够在杨广需要人背黑锅的时候挺身而出,这样的人,加上如今都四十几岁年纪了,自然没什么野心。萧铣要是防贼一样防着“皇叔”,肯定会被人觉得没有人君之量。

    萧瑀在得到萧铣的任命之后离开了,但是他在房陵那大半年任期内组建起来的班底不会全部调走,自然要继续谨守地方,外人并不知道萧瑀离开之前,可以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头在房陵郡建立起多深的根基,只是因为房陵土地贫瘠人民稀少,本能性地觉得这块地方没什么战争潜力罢了。

    ……

    房陵郡守吕子臧,履新不过半年而已。一年前,杨广死前,他原本是南阳郡丞,也就是南阳郡的二把手。南阳郡当时忝在房陵留守的辖区之内,所以吕子臧也算是做过萧瑀一段时间的属下。

    在萧瑀离开房陵之前,他把吕子臧从南阳郡丞提拔到了房陵郡守的位置上来,虽然房陵郡人口税赋都远逊于南阳郡,按说这是从富郡调到了穷郡,应该是一桩挺可悲的事情。然而从郡丞到郡守,毕竟是从副厅级提拔到了正厅级,行政级别上足足升了一级,也说不出什么问题来。

    外人并不知道吕子臧这个小人物对于萧瑀的举荐提拔怀有何种心态,究竟是感激还是怨怼——至少哪怕是李孝恭,当他的军队沿着汉水水路浩浩荡荡冲下来,逼近房陵郡的时候,都还摸不清吕子臧的心态。

    如果萧瑀是因为看重吕子臧,为了委以重任才这么调动的,而且吕子臧也对得起萧瑀的信任的话,那么,等待他的恐怕只有一战了。

    从外表看,在李孝恭到来之前,房陵郡周边看不出丝毫异状,也没有外兵调动集结的趋势,梁朝的兵马,最近的也依然在江陵郡屯驻,没有北上的意思,襄阳樊城等处依然在农民军食人魔朱粲手中。

    从川中回返楚地的梁军,速度肯定是没有李孝恭快的——毕竟李孝恭只要直接兵贵神速从汉水顺流冲下来好了,而梁军需要从陆路先由剑阁回到成都集结,再从成都走岷江、到渝州入长江,再经三峡到夷陵、江陵,然后陆路北上,怎么看路程耗费时间都是李孝恭的三倍。只要李孝恭动作快,在蜀中和梁军脱离接触之后马上行动,打梁军主力一个二十来天的时间差,那还是非常轻松的。

    关键就看吕子臧能不能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独力封死李孝恭的进兵之路。当初许绍为唐军干过的事情,如今情势反转了,轮到一位暗中效忠大梁的武将,在一块即将被唐军前后夹击的飞地上,再干一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