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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勖化形为人,是为了用另一个身份制止朱友贞的恶行。
他为何不一开始就用人形呢。
当然是为了先震慑一番,打破心理防线后,再趁机忽悠。
李存勖听到“姐姐”两个字就浑身发毛,故意不去回应朱友贞,而是侧过脸,看向鸿泽道士。
他的目光冰冷,狰狞的鬼面具下,冰蓝色的眼睛波澜无惊。
鸿泽道士下意识退后一步。回想刚才狐妖明明被自己吓跑了,他误以为自己瞎比划的“仙术”有用。
拂尘摆了摆,鸿泽打算故技重施。
李存勖双手抱胸,静静地靠着鸿泽表演。
“大胆狐妖!竟还敢造次!”
鸿泽正想对着李存勖念咒,却被一把推开,一个踉跄,倒在破碎的中药罐上。
他屁股被割裂,疼的直抽气:
“哎呦呦~”
朱友贞推开鸿泽,满眼兴奋地跑到李存勖面前。
小小的个子仰着脑袋,鼓鼓囊囊的包子脸可爱圆润,若是忽略其眼底深处的疯狂,大概谁都会觉得他是和可爱乖巧的小娃娃。
“姐姐,你怎么来了?难不成是特意来找锽儿的吗?”
他甜甜地说着。
李存勖没有回话,而是抬起手,指向一旁的鸿泽道士。
示意自己是来找鸿泽的。
朱友贞目露凶光,瞥向鸿泽。
“姐姐……竟是来找这臭道士的吗?”
鸿泽捂着屁股,弯着腰,无辜道:
“少爷,他……他可不是什么小娘子,是刚刚那只狐妖啊——”
朱友贞眨眨眼,笑容中饱含危险,道:
“臭道士,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鸿泽见朱友贞不信,忍着疼拿出腰间拂尘,打算故技重施。
虽然狐妖可怕,可他也不能败坏宗门形象,在外人面前,能装还是要装的。
装不了,打不了跑。
鸿泽拂尘一甩,对着李存勖开始念咒。
李存勖假装头晕扶额,侧过身去。
鸿泽兴奋道:
“少爷你看,他就是狐妖——”
说完,他更努力地念咒,手舞足蹈地在李存勖面前乱比划。
李存勖放下扶额的手,有恢复了以往的从容冷静,昂首挺胸站得笔直,冷眼俯视着鸿泽,居高临下着。
他的化形虽然是女人脸,但身材的的确确是高壮的男子,足以俯视所有人。
鸿泽没由来浑身一冷,下意识停下了动作。
“臭道士,我看你是得了疯病,狐妖不是跑了吗,怎么可能是姐姐?”
说着,朱友贞冷笑一声,命护卫把小妾王氏和朱友珪押着带到面前。
朱友珪黑瘦的笑脸上写满了倔强,他一刻不停地挣扎,试图摆脱护卫的束缚。
同时,他怒声喊道:
“红发姐姐才懒得搭理你,你个恶鬼迟早遭报应!”
朱友贞眼中锋芒一闪而过,接着扬起甜甜的笑容,对李存勖问道:
“姐姐,我不相信他,你是来找我的对吗?”
李存勖无语。
听“姐姐”两个字听得心烦气躁。
虽然他的目的是为了救朱友珪母子。
但他不都明示自己是来找鸿泽的吗?
这个朱友贞才是有疯病的那个吧。
被叫成“姐姐”已经很膈应了,李存勖不想再磨蹭。
他直言冷声道:
“鸿泽之药,不可治疫。”
朱友贞皱眉,瞪向鸿泽道士,稚嫩的童音却威压十足:
“你的丹药究竟有没有用?”
鸿泽连忙恭维道:
“有用有用当然有用。”
说完,鸿泽转头对上李存勖,他害怕狐妖,却只能硬着头皮反驳质问:
“你说我的丹药治不好瘟疫,可有证据?”
若是平时,他早就溜之大吉了,可在王府少爷面前,他不敢表现得太过懦弱。
若是丢了宗圣观的脸面,师父就真的忍不下他在山里蹭吃蹭喝。
他若是被逐出师门,在这乱世该怎么苟活呢?
李存勖微微抬起下巴,个子高,气势强大,手背过身取出那个装着丹药的小木盒。
他语气冰冷平淡,却字字有力:
“何须证据,五石散,无人识乎?”
说着,他打开木盒,取出丹药,置于手心。
丹红如血的药丸,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鸿泽退缩一步,他清楚这丹药不过是糊弄人的玩意儿。
不但治不好瘟疫,反而会染上药瘾。
他自己不敢碰这个,只是想利用其药效,造成患者暂时好转的假象,以此坑蒙拐骗,赚取钱财。
自己是不学无术之人,唯有用钱财补贴宗门,他的同门师兄弟才瞧得起他。
只是,师父不知钱的来路……
只是面对狐妖的逼问,他竟有些后悔心虚。
难道自己做了坏事,连妖怪都看不下去吗?
脑海中回荡起了朱友珪的那句话:
你会遭报应的!!不是狐妖现世吗?狐妖现世就是为了把你这恶人吃掉。
鸿泽越想越害怕,他怕自己是因为做了坏事,才招来狐妖,而狐妖正是想吃他,才这样步步紧逼!
李存勖没等鸿泽吓得求饶,他轻轻捏住丹药,稍稍用力,丹药瞬间化为粉末,飞散于凝结的月色下。
雾蒙蒙的血色笼罩在他眼前,红发随夜风清扬,热烈刺目的红触目惊心。
粉末很快就散开消失不见,可空去中却弥漫着散步去的诡异香味。
“鸿泽道长。”
朱友贞扬起灿烂却渗人的微笑
“姐姐说你的丹药是五石散做的,你觉得呢?”
鸿泽摸了把冷汗,眼咕噜一转,急着辩驳,声音却发抖发虚:
“本道……本道也不知丹药是何成分…”
“不知?”
朱友贞笑了笑,眼中却闪着凶光,锐利逼人。
“你连丹药成分都不知晓,竟然还敢保证此物能治愈瘟疫?”
他此时,恨不得杀了这个臭道士泄愤。
幸好他聪明,没有直接给阿娘服下那有毒的丹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鸿泽知道自己的小把戏被戳穿,已然没了退路。
他急中生智,看向李存勖,指着他怒骂道:
“我的确治不好瘟疫,可瘟疫是妖物作祟才会有的,此狐妖正是瘟疫的元凶!
少爷,您的阿娘保守病痛折磨,皆因此妖啊——”
自己被戳穿,那狐妖也别想独善其身。
他是骗子老道,那狐妖就一身清白了吗?
相传在兖州城时,狐妖现世,天狗食日。
又在魏州城吃了李克用的二公子。
论起造孽,肯定是狐妖罪大恶极。
朱友贞本就对鸿泽失去信任和耐心,见着臭道士竟敢污蔑姐姐,顿时抱怒而言道:
“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说完,他指挥护卫抓鸿泽,将其带走去了汴州大狱。
李存勖被指着鼻子骂是狐妖,还背上了带来瘟疫的黑锅。
这种背锅的感觉,不怎么好受。
他表面依旧淡定高冷,可内心毕竟是个十一岁的瘟疫骚年。
被冤枉,心塞塞。
鸿泽崩溃,又哭又喊着瞪向李存勖。
“你是狐妖,我亲眼见到的!为什么不敢认?”
李存勖侧目与之对视,冰蓝色的眸子里映着清冷的月光,鸿泽见之,怕的低下头,护卫趁机五花大绑,带走出门。
等鸿泽被带走,李存勖转头看向朱友贞。
他的确是狐妖,可他从未害人,城中大疫也不是狐妖的错。
被冤枉,他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李存勖站在屋子正中央,冷声道:
“我是狐妖。”
屋内的护卫吓得手一抖,差点让一直在挣扎的朱友珪挣脱束缚。
朱友珪脾气直,见李存勖竟承认道士的污蔑,便心急道:
“姐姐才不是狐妖,朱友贞,城中瘟疫你娘染病,全都是你自己自作自受,造孽太多!!”
朱友贞眼神颤动,强行忍住怒意,不去管朱友珪的挑拨。
而是急忙对李存勖道:
“姐姐不要乱说!那道士不过是空口胡言,姐姐不要伤心自暴自弃啊——”
“你信吗?”
众人说了一通后,李存勖才缓缓接着开口。
朱友贞松了口气,连连摇头,上前凑到李存勖跟前,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说道:
“我不信,那都是臭道士胡诌的,姐姐是回鹘人,看起来妖异耀眼,那道士才趁机陷害,真当我是小孩子来糊弄,实在可恶。”
“我能治疫病。”
李存勖直言直语道。
他不想再耽误时间,骗人的道士已经被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接下来该说正事了。
以朱友贞对他化形的痴迷程度,自己推行治疫良方,定会顺通无阻。
果然,朱友贞语气激动,期待地问道:
“姐姐有何良方,尽管拿出来,现在正好有人可以试药不是吗?”
一旁被护卫摁住的小妾王氏轻咳两声,抬眸看向李存勖。
李存勖也侧目与她对视。
此时的王氏心中生满了绝望,哪怕死也无所谓。
只是挂念他的儿子阿珪,对人世间还有一份眷恋。
她愿意相信那好心的红发妹妹,能不嫌弃自己身份卑贱,给自己送吃的,红发妹妹怎么会是坏人。
更不会是狐妖了。
而朱友珪听到李存勖竟有治疗瘟疫的办法,第一反应是惊喜。
他下意识的全身心信任他。
哪怕说出能治瘟疫这种话的,很可能是夸大其词的哄骗之言。
李存勖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取出了一块箴鱼肉。
白嫩的箴鱼肉被包裹在绿油油的叶子上,清香四溢,看起来十分可口。
“箴鱼,食之无疾疫。”
他说道。
不用他主动问,王氏轻咳几声后,唇角挂上一抹血色,她尽量大声道:
“少爷,让我试药吧,只求您放过阿珪!让他出府吧,不当大王之子,只当平民安度一生——”
朱友珪忍不住落了泪,哽咽着对阿娘哭道:
“阿娘,孩儿不想离开你——要走也要一起走!”
王氏无声抹泪,再次哀求。
李存勖本就想救他们母子,便走到王氏身边,将箴鱼肉放到她的眼前。
朱友贞见了,挥了挥手,示意护卫暂时放开王氏。
他装糊涂地笑道:
“王氏,我从未与朱友珪不合,何来放过一说?”
王氏无奈,望着面前的箴鱼肉,泪水滴在在包裹鱼肉的绿叶上。
泪珠倒映着李存勖脸上狰狞的鬼面具,可面具中的那双冰蓝色眸子,却莫名让人心安。
“放心。”
李存勖低声悄悄对王氏说道。
“先吃。”
说太多话了,经验值飞速下降,他尽量惜字如金。
王氏抹了眼泪,没有犹豫,接过鱼肉就吃了下去。
刚刚吃下箴鱼肉,王氏就觉得浑身一轻,精神爽朗。
又过了片刻,她竟能不靠搀扶站起身了。
“我……好了?”
王氏说话中气十足,全然没了先前那副病恹恹的模样。
此时,李存勖听到小黄鸡雄厚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恭喜宿主~只好一个人,经验增长1000!】
“太好了!阿娘你痊愈了——”
朱友珪惊喜道。
而朱友贞,眼中也染上喜色。
姐姐的良方果真有用,他的阿娘也能得救了。
“可还有箴鱼肉,我的阿娘也染了病,急需医治。”
李存勖点点头,又拿出了一个绿叶包裹好的箴鱼肉。
朱友贞兴奋地想上前接过。
李存勖却突然收手。
他冷声道:
“先放他二人离府。”
朱友珪和王氏与其留在府内被折磨,还不如离开王府,至少还有条活路。
他如此说,也有私心。
朱友珪虽是朱温庶子,留着朱温的血脉,却心思纯粹纯孝良善。
若是能策反他离开朱温,投奔沙陀最好。
朱温若是知道自己的儿子竟投奔敌人,一定会很气急吧。
仇人不开心,李存勖就觉得心情愉悦。
杀兄之仇,可没那么容易放下。
“姐姐……”
朱友贞一脸受伤,噘着嘴委屈巴巴道。
“原来你是为了他们才来的,不是特意来找锽儿的吗?”
李存勖听到那声肉麻的“姐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忍不住了。
“我不是姐姐,别废话,放不放?”
李存勖目光锐利,鬼面具狰狞骇人,生铁映着冷光,映在朱友贞的眼下。
朱友贞闭眼,一滴泪在月光下反射着冷光。
李存勖才不信这个坏小子真的伤心。
“好——”
朱友贞睁开眼,眼中的泪光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不明意味的笑意。
“我会放他们离开,但这都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
李存勖眉头微蹙,总觉得朱友贞在算计什么。
“放人。”
他抬手将能治病的箴鱼肉至于朱友贞眼下,继续冷声道。
朱友贞犹豫着,没有回话。
他恨透了那个小妾王氏。
当年阿娘和阿爷琴瑟和鸣,阿爷只专情于阿娘。
可自从那个军ji王氏出现,获得阿爷宠幸后,阿爷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对阿娘专情,四处流连与各色美人之间,从未停歇愈演愈烈。
李存勖微微眯起眼,若是朱友贞再不回话,他不介意真的变成狐妖好好闹一通王府。
就在气氛僵持之时,木门的方向传来了脚步声。
李世民款步而入。
“弟弟为何犹豫?难道一个庶子和小妾还不比大王夫人重要吗?”
“朱友恭。”
朱友贞直呼其名,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这个义兄,明明是向着朱友珪那个野种的。
可恶……
但是……他说的也没错。
阿娘比那贱人和野种重要得多。
朱友贞捏紧拳头,圆润的包子脸在绯色衣袍的映衬下,显得红润可爱,他面色一变,扬起灿烂的笑容。
“阿娘自然重要,我最舍不得的就是阿娘,只能委屈哥哥和姨娘离开了啊——”
说着,他还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
李世民接着道:
“那弟弟该信守承诺了。”
朱友贞又秒变脸色,冷眼对护卫们道:
“去送二位出府,带上他们的东西,一件也不要留!”
王氏喜极而泣,对着李存勖和李世民的方向,连连拜谢。
一旁的朱友珪见义兄朱友恭竟也来帮自己,顿时感动到涕泪横流,口中喃喃着:
“义兄……姐姐……我该怎么报答你们的恩情啊,真的太好了,能自由太好了……”
义兄定是来找红发姐姐的,以义兄的年纪,大概和姐姐是情投意合吧。想到此处,朱友珪有些许心酸。
不过心中的感动盖过了那点酸意。
而李存勖见朱友贞终于松口,竟觉得有些失落。
他都打算好了,变成狐妖形态大闹王府,用暴力手段带走朱友珪母子。
这样,朱友恭失去太宗记忆时,也会被迫和朱温嫡子结仇,说不定朱温一气之下不要朱友恭这个义子了呢。
太宗转世脱离敌营,皆大欢喜。
最好闹得世人皆知,朱温引来狐妖祸患,没了民心,看朱温还怎么当皇帝。
李世民笑而不语,他趁此时现身,也是为了让自己的转世和朱友贞结怨,借此步步紧逼其离开反贼阵营。
这方面,李存勖和李世民倒是不谋而合。
此时,已近黎明。
朱友贞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并未反悔。
他急着带箴鱼肉治好他娘张惠,便没有多纠缠李存勖。
朱友珪母子如愿,顺利离开这是非之地。
李存勖亲自去送朱友珪母子离开。
朱友珪依依不舍,黝黑的小脸泛着红晕。
“你救了我和阿娘这么多次,我不能忘恩负义,一定会寻机会出人头地报答姐姐——”
他越说越激动,黑眸明亮,语气真挚。
李存勖皱眉,又被叫成姐姐,他懒得废经验值辩解。
没有多说,给他们准备了些盘缠,临别前道了句:
“有缘沙陀再见。”
这就够了,只要稍加引导,朱友珪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朱友珪望着李存勖潇洒离去的背影,心中疑惑。
姐姐难道是沙陀人。
沙陀李克用……难道姐姐是李克用的女儿吗?
一定是的。
普通沙陀人哪有这样的美貌啊,定是陇西郡王李克用之女,出身高贵,才有这般出尘的气质。
朱友珪心中暗下决心,等他和阿娘安定下来后,他要努力出人头地,学一身本领寻机会离开汴州,前往河东,追寻姐姐的脚步。
哪怕李克用是他父王的死敌也无所谓。
他在王府中,何曾真的是父王的孩子。
从未被认真对待过。
“阿珪,我们该去哪儿呢,这汴州之大……”
王氏迷茫道。
朱友珪却很乐观,笑着搀扶阿娘,走向黑夜的尽头。
“不管去哪儿,至少是自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