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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了神像面前,与葛从周相视点头,在葛母激动的目光下,转身对众人朗声道:
“以后兖州城在我的保护下,民安物阜,千里同风,大家安居乐业,再也不会被战火所扰——”
他的声音稚嫩,却清澈响亮,明明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童,却目光坚定,一举一动皆从容不迫,给人一种可靠的安全感。
众人心叹,这就是神君啊,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威严,果真是天命之子,大唐起死回生的希望!
神像的金光闪耀,威武高大立在李存勖的背后。
而他本人还只是个少年,没有强壮的肌肉,没有高大的身躯,却拥有比镀金神像还耀眼的双眸,冰蓝色眸子里满是坚定不移的光。
“有神君保佑我们,纵使强敌攻来,我们也不怕!”
一名兖州守军站了出来,说道。
“就像这次朱温帐下葛将军,不也被神君折服,弃暗投明,离开了那反唐贼人!”
“是啊是啊,那位不就是葛将军嘛,还有他身旁的,是那位被神君救治的老太太。”
百姓们交头接耳,各个满面红光,精神亢奋地讨论着李存勖这神君的神奇之处。
葛母身旁的两名婢女捂着嘴轻笑,其中那位瘦弱貌美的婢女,粉腮红润,双瞳翦水,暗送秋波。
李存勖还是个孩子,哪里懂什么情爱,只觉得那位姐姐长得瘦弱,眼神却犀利骇人,不由打了个冷战。
他连忙收回目光,对那兖州守军道:
“如今我领魏傅节度使之位,郓州也安定下来,朱温退军回了汴州,大家可以安心生活了。”
众人听李存勖提到魏傅与郓州,不由心惊,仅仅隔了几日,神君竟收复了最为彪悍的河北魏傅镇,葛从周打下的郓州也夺了回来。
兖州守军激动地热泪盈眶,眼中划过一抹坚定,回头招呼着兄弟兵卒一同进了神庙,百姓自觉让出道路。
只见兖州城所剩不多的守军聚集在此,其中的小队长站了出来,作为代表半跪于李存勖跟前,朗声道:
“您离开前,我们就想好了,要拥立您为我们的新节度使,以后您就是兖州泰宁军的主公——请受我们一拜!”
话音刚落,不光是兖州守军,连同周围百姓竟也一同跪下,俯首而拜,个个神情虔诚,将希望寄托于“无所不能”的神君。
对于身处乱世之人,对神明的精神依赖更甚。
这也是为什么佛教屡禁不止,依旧昌盛不败。
多年后一位伟人说的没错:
宗教是被压迫的造物的叹息,是无心世界的灵魂,就如它是无精神状态下的精神。
它是人民的鸦片。
即使知道神仙虚无缥缈,也甘之如饮,哪怕神灵从未现身,也无法戒除心瘾。
李存勖的目的就是利用民心,成为兖州真正的主宰。
可他真的没想到,众人竟如此诚心,如此……、
如此信任他。
此刻,他的呼吸渐渐短促,每一次呼吸,似乎都能嗅到那份命运的沉重,肩头仿佛压着泰山,心头称着巨石,每分每秒,巨大的重担在身上无处可卸。、
一旦踏上这条路,没有回头的余地。
他必须信守承诺。
民安物阜、千里同风、安居乐业……
这些不是华美的溢词,不是随口吹嘘的谎言。
既然承诺了,他哪怕付出性命也要做到!
“大家请起,不必跪我。我只是有幸跟随仙人习得雕虫小技,看似神通罢了,大家不必太高看我。”
李存勖面容依旧冷峻,似乎天塌下来他的表情都不会有半分变化,但他的声音竟微微颤抖,感动的情绪梗在喉头,每一次呼吸都炽热灼心。
“但是,只要我还活着,必会竭尽全力保佑此方太平。
希望大家能不弃我年幼,随我攻守大唐江山,重造贞观开元之盛世——”
也许老天都在帮他,此时一阵清风吹过,吹散了明月前的云雾。
月光皎洁,透过神庙的大门直直映照进来,如柔和的流水缓缓淌过众人的心壑,细水长流,驱散黑夜的阴暗。
梦中的浮华盛世似乎再现与这片月光中,最后化为一片浮光流影落在李存勖的眼中。
意气风发少年时,冰冷的眸色里染上炽热的梦,天真又坚定的信念之火,熊熊燃烧永不熄灭。
神庙外人头攒动,似乎全城的人都闻风聚集于此,献上一颗颗赤诚之心。
罗家父子也来了,穿过人山人海,来到李存勖面前。
罗弘信捋了捋白胡须,一身银甲红袍气势非凡,却没李存勖惹人注目。
他不由心叹,不愧是天命之子,自有一番独特气质,竟能使已成百姓军民齐心一致,共同拥立为主。
看来他当初的选择没有错,臣服于天命之子,比自己整日提心吊胆,怕后辈窝囊废物死在乱世争锋好得多!
罗绍威身形高大,为了不僭越,便半跪于李存勖身前。
他和他的父亲罗弘信一起再次俯首称臣,这次不是献上魏傅,而是郓州。
“主公,阿爷与属下打下郓州,还未亲口通报您这个消息,趁大家都在,我和阿爷承诺将郓州也献给您,尊您为郓州大使,三镇同主!”
罗弘信声音洪亮,豪爽地一拍胸脯,定下此事。
李存勖也不客气,亲手扶起罗家父子二人,与之寒暄几句,从容接下郓州兵权,对父子俩嘱咐道:
“罗绍威,今后由你担任郓州守将,罗弘信继续驻守魏傅,以防其他诸镇攻入防线。”
罗家父子作揖领命。
众人高举双手,欢呼雀跃,为了庆祝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也许不久的将来,神君不止是我们的主公,或许能统领天下也不一定啊。”
兖州的兵卒交头接耳,聊起新任主公的事。
“这话我赞同,但可千万别传出去,毕竟当今天子还健在呢…”另一个兵卒一脸担忧,却说道。
“天子?那算什么天子?凤翔李茂贞联合邠宁王行瑜,还有华州韩建进军长安,意图劫持天子。
天子竟然被吓跑了,从终南山行宫留了出去,偷偷送信给沙陀李克用求救呢!”
“你可别说了,咱们主公也是沙陀人,忠心于唐廷,咱们还是别多说闲话,万一给主公招惹祸端可就麻烦了,”
“这么严重!我掌嘴!不说了…”
爱八卦的兵卒连忙住嘴。
一旁围观许久的葛从周暗暗心惊,没想到恩公竟如此得民心。
哪怕是当年黄巢起义,被压迫许久的饥民跟随,也没有如此阵势啊。
葛母对儿子小声道:“听阿娘的没错吧,神君一心为民,比那个反贼更得人心,是天命之人!”
葛从周心服口服,心中最后那点慌乱也消弭了,只剩满心钦佩。
等众人散去,葛从周特意跟李存勖回了府内。
他亲手将安置在马厩的玄马牵来,恭恭敬敬地奉还,同时说道:
“恩公如此大义,某定忠心追随,以报重恩。”
李存勖接过缰绳,玄马思念主人,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外袍边缘,打了几个响鼻。
他摸了摸马肚子,稍加安抚后,回应道:
“葛从周,今后你陪着葛母于兖州驻守,让老人家安享晚年,你也能长伴膝下以尽孝心。”
葛从周抱拳领命,长胡须随夜风飘扬,沧桑的眼中满含感激之情,接下驻守兖州的重任,安心回了府中,侍奉老母亲安睡。
另一边,李嗣昭踞坐在屋内桌案前,取了一张白纸,写下一封书信:
[义父膝下,敬禀者
三郎竟成了信任魏傅节度使,如今又说服朱温大将葛从周归顺,又领郓兖两镇,天资聪慧,气度不凡,更有仙缘拜入仙门,和传说中的神相袁天罡成了同门师兄弟。
还有一事,义父听了定会宽慰许多。
二郎深陷敌营,幸得三郎用仙法相救,起死回生,只是记忆有些错乱,其他并无大碍,已是万幸。
此致
安
义子李嗣昭
兖州城中夜喜而难眠所书]
书信写完,李嗣昭满意地检阅一遍后,精心封装完毕,叫人前来,想送信给远在邠宁渭北的李克用。
来人是李嗣昭亲信,领命取了信件,却未离开,而是面色凝重,对李嗣昭道:
“将军!您为何将兖州泰宁军兵权拱手让人?机会难得啊——”
李嗣昭一向对下宽和随性,此时却难得板起了脸,愠怒道:
“此事容不得你插嘴,尽快送信去吧。”
亲信使者眉头紧锁,摇头直叹:
“将军,三公子毕竟年幼,虽习得仙术,却只是侥幸罢了,怎能成三镇共主?身为大王庶子,竟拥有比大王封地还大的三镇!这岂不是乱了纲常——”
“住嘴!”
李嗣昭怒声吼道。
亲信使者惊住了,愣在原地。
他从未见过李嗣昭发火,此时一见,平日随和的将军发起火来,竟如此恐怖。
火红的头发像是在燃烧,络腮胡随着气到扭曲的面部肌肉上下浮动。
“三郎是庶子,难道我就是嫡子?”
李嗣昭怒声道,气得原地跺脚,上前夺回了信件。
“我是义子,义父的义子!就算三郎是庶子,我也比不得。”
吼了几句后,李嗣昭怒气渐消,轻叹一声,恢复了往日的随和姿态。
对亲信慢声解释道:
“至于三郎所领之地大于义父,此事可大可小,我们沙陀人不拘小节,何况……二郎虽还活着,却记忆错乱,自理都难,将来继承义父王爵的……只会是三郎啊——”
亲信听了此话,皱眉思索了会儿,突然茅塞顿开,连忙下跪,哽咽着认错道:
“将军,是属下想错了,多谢将军提点,请将信件交于属下吧,定不会再负将军之命——”
李嗣昭欣慰地笑了笑,将信件重新交给亲信:
“你尽快送去,骑我那千里马,一刻都不要耽搁。”
亲信领命,马不停蹄地连夜出发。
城门口,巨大的闸道落下,一匹毛色黑亮的千里马向离弦之箭一半冲了出去。
突然,一个黑影从他的眼前快速闪过,紧接着,巨大的冲击力从背后袭来。
这名送信的沙陀骑兵瞬间晕倒,落下马来。
难得的千里好马受惊跑没了影。
恢复记忆的李世民身穿一身黑甲,骑着黑马走到晕倒之人身旁。
他目光凝重,翻身下马,拔了沙陀骑兵的甲胄外衣,换在自己身上,顺手夺了信件,转而翻身上马,向兖州城奔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