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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勖在一旁观战。
那王彦章勇猛非凡,还有趁手兵器,朱友恭毕竟年轻,渐渐落于下风,好几次差点被铁□□中,凭着好运气才躲过致命攻击。
账内的杂物在打斗过程中倒得七零八落,“咚”得一声,一个空酒盅滚落在地,酒水正好洒在王彦章的脚下。
李存勖心想,若是朱友恭死了,自己的毒就再也解不了了,更何况…太宗的转世怎么能死的这么窝囊?
必须得帮忙一起对付王彦章!
他眼疾手快,趁机对准王彦章脚下吐了口火。
“轰”得一声,小火苗碰到沾了酒水的地毯,转眼化为半人高的大火。
王彦章的动作被打断,烈焰点燃他的披风,一路炙烤着他的战甲,金属战甲被烧得滚烫,在不寻机会脱掉战甲,恐怕会被活活烤死!
该死的狐妖崽子,不就会喷点小火苗,还没火折子的火大!要不是他最近运道不好,也不至于引火烧身。
“哼——今日先饶了你,等天亮就押你去大王那里,定罪发落!”
话落,王彦章收回铁枪,急着跑出营帐,拔下战甲,随手拦住一个救火的小兵,抢了小兵手中的水桶,水自头顶冲刷而下,这才灭了一身的躁火。
“看什么看,接着救火去!”
小兵被怒瞪一眼,吓得拔腿就跑,心想着自己忙着灭那妖火已经够疲惫了,可不敢再招惹脾气火爆的王彦章。
朱友恭抱起小火狐,站在营帐门口静静地看王彦章手忙脚乱的样子。
他冷笑一声,扯痛了脸上的伤口。
刚刚打斗时不小心被枪尖刮了一个小伤口,只是微微的刺疼,却刺激着他的神经,心中的仇恨不断放大,恨不得冲上前去,亲手杀了王彦章。
李存勖也感觉到了朱友恭对王彦章的恨意,心中不由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同一阵营的两人有如此深仇大恨。
“小狐妖,王彦章不死,你也拿不到解药,明白吗?”
朱友恭的语气温柔缓和,面带笑意,垂首对李存勖轻言道。
李存勖听朱友恭真的出尔反尔不兑现诺言,反而得寸进尺。
他也没心思想其他事了,急得咬牙切齿怒吼起来:
“嘤嘤嘤!!”
——出尔反尔!不是说好放火烧营就行了吗?
【我就说嘛~宿主你还不信】
小黄鸡跳了出来,落井下石道。
李存勖忍着怒火,心中安慰自己,面前这个是太宗转世,消消气啊消消气……
几秒后,他重新恢复冷静,用冰蓝色的狐狸眼瞪向朱友恭。
朱友恭哈哈一笑,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布袋,取出其中的黑药丸,不等他反应,直接塞入他口中,同时说道:
“这是今日的解药,保你一天一夜不死。”
李存勖咽下黑药丸,心情复杂地甩了甩尾巴。
一天一夜……若是能尽快出发,应该能赶到魏州去救兄长。
也许是老天爷看他太过憋屈,想放他一马,竟真的让他有机会前往魏州。
只听朱友恭沉声道:
“决不能再留于此,王彦章性情暴戾,说是等明天定罪,实则等不到天亮就会再来兴师问罪,必须尽快离开兖州地界。”
李存勖听马上能离开,心中突然有了一丝希望,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朱友恭继续说道。
“义父在魏州,连夜快马加鞭应当能赶到,到那时再状告王彦章用兵不力,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先被问罪……”
朱友恭自语着,嗓音低沉宛若索命恶鬼,嘴角的笑容变淡,眼中的恨意久久难散。
乱世无常,当年带着父母投奔王彦章,王彦章却在练枪时误杀前来送礼讨好的父母,事后不过举荐他为义父亲卫草草了事。
哪怕义父待他不薄宛若亲子,多次相劝缓和他们的关系,可此等血债岂能轻易两讫!
如今他抓住了一只会妖法的狐妖,定要好好利用,让仇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若是狐妖长大后本事通天,能复活他的父母……这才是他最想要的。
一家人团圆,平淡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这样想着,朱友恭垂眸,直勾勾地盯着狐妖,嘴角的弧度不断上扬。
若天命不公,他便要抓紧一切机会,逆天改命!
李存勖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像个猎物被盯上了。
【宿主自信点,你不是猎物,而是宠物!】
小黄鸡无情戳穿事实。
李存勖捂耳朵装听不见。
——就算是宠物,也得是恢复记忆的太宗宠物!现在我更想当人。
【我的老天,难道他恢复记忆你就甘心当宠物了吗?!脑残粉这么可怕!】
小黄鸡嘴贱,再次被拍飞。
子时已过,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朱友恭带着小火狐骑上黑马,趁大火混乱时离开营寨,一路向北,前往魏州。
大唐的河北诸镇最是彪悍,脱离唐廷控制常常拥兵自立,或由兵自荐节度使而治,常常又以下克上之事,故其节度使往往所有逢源,如墙头草,依附更强的藩镇以平内乱。
位于黄河西北岸的魏傅镇,其节度使是罗弘信,一个行将木就的老人。
他本和李克用是盟友,却实在扛不住朱温的进攻,人老了就像躺平,干脆投降,成了朱温的小弟。
然而,李克用也是血性之人,见罗弘信背叛朱温不肯借道魏州,便派义子李存信及两个大儿子一同攻入魏州。
这下不用借道了,直接一路打过去,平推魏州通往山西,前去支援郓州和兖州。
可惜,李克用高估了儿子们的战斗力,或者是李存信此人太过拉胯,拖了两个嫡子的后腿。
最终,李克用的长子李延鸾战死沙场,被朱温亲手捅死。
而次子李落落,被罗弘信抓入敌营成了俘虏,生死不明。
李存信本人倒是腿上长毛,早早地溜之大吉,带着残兵败将安全逃走。
邠宁邠州方附近,渭水河畔,大雨连绵,天日无光。
李克用得到消息时,立时放声痛哭,痛骂义子李存信无能的同时,忍着心痛命义子李嗣昭带兵救援,命他定要救出二郎。
“我可怜的孩子啊——朱温你这猪头,杀我长子,又掳我二郎,此仇不报,我纵死也难瞑目!!”
李克用怒吼着击碎桌案,走出营帐,望着滚滚江水,在渭河北岸的暴雨下,让雨水和泪水融为一体,痛苦地闭上了布满皱纹的眼。
一夜白了头,心也老去。
“您还有三郎,定要振作起来—”
李克用的弟弟李克宁出言安慰。
李克用叹息一声,想起那能“一箭双雕”的三郎,心中多了一丝希冀,稍稍振作,睁开眼望着满目烟雨朦胧,摸着半百的大胡子,沉声道:
“没错,老夫还有三郎……幸好三郎年纪小,还在留在晋阳平安无事,若二郎不幸遇难,就得靠三郎继承吾志矣……”
李克宁见李克用情绪渐渐平复,暗暗松了口气,回到营中看着桌案上的信函,犹豫片刻,心一狠,取出帛书置于烛火之上。
帛书上的字迹潦草仓促,沾满了灰尘。
[义父膝下,敬禀者。
兖州城虽勉强守住,但有一事,望义父得知后万万要冷静,切莫意气行事。
三郎离家出走竟到了兖州城中,敌军压境孩儿想带三郎撤离,可他执意守城,不幸被王彦章之军击落城楼,尸首难寻。
孩儿定会尽心寻三郎遗体的下落,书短意长,义父且保重。
此致
安
义子李嗣源
兖州城中泣书]
随着一缕黑烟升起,帛书被烧成了一对黑灰,随闷热的夏风消散。
“三郎命丧兖州城……这……决不能再让大王知道,否则……唉——”
李克宁摇首哀叹,仰头望那无尽的苍穹,也年免抱怨这老天不公,怎么让三个侄子接连遇难,这换谁都受不住啊。
另一边,朱友恭快马加鞭,连夜不休渡过黄河,在次日午后赶到了魏州行营。
进营前,他把小火狐藏在铠甲的罩袍内。
李存勖闷在袍子里呼吸困难,只好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随着朱友恭走动的动作,身体上下欺负,像是回到婴儿时的摇床中,昏昏欲睡着。
半睡半醒间,他梦到了自己的两位兄长。
儿时的他,渴望阿爷的夸奖,很崇拜能为阿爷立战功的兄长。
梦里的他们,依旧意气风发,沙陀男儿高鼻深目,英气十足。
自战场凯旋归来后,温柔地抚摸着小三郎的头顶。
“三郎长大后也要上战场杀敌,才是沙陀的好男儿!”
年幼的他还在牙牙学语,却笑得开怀。
可后来,阿娘让他低调行事,被压抑久了,自己成了孤僻的性子,而两位兄长也不再亲近自己。
“三郎如此性子,实在不像我们的弟弟。”
两位兄长随口提及的话,竟成了他心底的一根刺。
自此不再展露笑颜,他习惯将一切情绪埋在心底,不再外露。
梦中画面飞速倒转,瞬间染上血色迷雾。
长兄李延鸾身骑战马,手却捂着心口,浑身浴血,被朱温手持铁槊刺入命门,死不瞑目。
二哥李落落被飞箭射中肩头,惊而坠马,敌军将领趁机俘掳,深陷冰冷的地牢,潮湿又阴森。
梦境的最后,李落落抬眼看向梦中的他,眼中血丝遍布,目光颤抖,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唇,痛苦又艰难地发出最后的声音:
“三郎……救…我…”
声声凄厉,字字如芒,回荡在他的脑海,氤氲不散。
梦在此时终结,李存勖惊了一声冷汗,怀着沉痛的心情睁开狭长的狐狸眼。
隔着罩袍,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个子不高不矮,体型却很宽壮,铠甲的金光反射成耀眼的光,隔着罩袍依旧可见。
能穿这样耀眼的甲胄,地位定是不低。
果然,他听朱友恭上前恭敬道:
“义父,孩儿被王彦章驱逐出营,无处可去,只能来魏州寻义父替孩儿做主。”
朱温来回踱步,像是在犹豫纠结什么,只听他为难道:
“友恭啊,王彦章和你的恩怨义父也明白,此事先揭过,现下当务之急是对付李克用打来魏州的援兵。”
朱友恭早有预料,并不意外朱温的敷衍。
他并不气馁,继续说道:
“王将军不敌兖州泰宁军。其治军不严,以至攻城时,竟有兵卒逃散,两万大军如今只剩半数,这难道不该定罪吗?”
朱温听后,皱了皱眉,心中苦恼不已。
他舍不得王彦章此等大将,却也不好在义子面前丢了威严。
沉默良久后,朱温心一横开口下令:
“来人,速去兖州命王彦章撤军,再去郓州命葛从周任主帅再攻兖州。”
命王彦章撤军只是第一步,更大的惩罚还在后头。
而临阵换将,本就是对一个自视甚高者的侮辱。
朱温下令后便拉着朱友恭同坐案前,“父慈子孝”地闲聊了片刻。
突然,营帐门前骚动起来,护卫高声向朱温禀报:
“大王,王彦童请见!”
王彦章有个弟弟名叫王彦童,一样身手不凡。
只是年轻气盛,此时听说兄长被临时换走,失了主帅之位,登时怒上心头,跑到营帐外闹着要见朱温,请大王收回成命。
朱温摇了摇头,命护卫带走王彦童。
王彦童不服气,仗着力气大,打趴了想带走他的护卫,“扑通”一声跪在帐前,高呼道:
“大王莫要听信小人谗言,昨日天狗食日,天有异象。而卑职听闻兖州狐妖现世,这才致使军心不稳,攻城不下非吾兄之错!请大王明鉴——”
朱温听后,目露迟疑,刚想收回成命。
朱友恭突然起身,再俯首跪于朱温面前,朗声道:
“义父,狐妖现世这等荒谬之眼难道您也信吗?这不过是王彦章失职的借口。而军命已出,岂又收回的道理。”
朱温想了又想,只觉额头抽疼,便不耐烦地挥挥手,严□□:
“退下,让他回营禁足思过,谁也不许再提此事!”
见王彦童不甘心地被带走,此事尘埃落定。
朱友恭勾起唇角,心中暗暗算计着等王彦章落魄归营,自己便能寻机会再次下手,以报血海深仇。
朱温起身拿了一罐酒,放于桌案,豪气的大笑一声:
“哈哈,吾儿今日可要好好和为父喝上一壶。”
“义父海量,孩儿自愧不如。”
朱友恭也扬起笑颜,端起酒杯与朱温畅谈至夜深。
酒足饭饱后,朱温想起大将葛从周攻下郓州后俘获的一批美人,色心一起,便命朱友恭退下,称天色已晚,让他好好歇息。
朱友恭猜到了朱温的心思,识趣地行礼告退。
回到自己营中后,脱下罩袍,放小火狐出来透透气。
李存勖憋了一天,又闷热又心急,终于能四脚占地,连忙舒展筋骨甩了甩尾巴。
他如今已在魏傅节度使罗弘信的魏州营中,只要找机会仔细搜寻一番,定能找到二哥的所在,再快速砍树捡石头刷经验,变回人身与二哥碰面并设法相救。
朱友恭不会轻易放他自由,但他可以试着和他商量。
小火狐抬起锋利的爪子,跳上桌案,用茶杯中的清水在桌上写下了一行字:
朱友恭见之,蹲下身子抱起小火狐,没有立刻答复。吊着李存勖的胃口,等小火狐急得尾巴乱甩时,才慢悠悠地开口道:
“你想出去,也不是不行,也不怕你跑掉。还有一个时辰解药便失效了,你算着时间吧,死在外面可不怪我喽——”
说完,朱友恭将小火狐放到地上,站在他身后,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小火狐离去的背影。
他倒要看看小狐妖能搞出什么动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