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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四日,顾南明进入隔离病房的第二天。
顾南明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先自我检查一下,皮肤上的红肿处没有任何变化,听说患者发病之后会逐渐出现咳嗽、浑身无力、发热等症状,皮肤上的红肿瘙痒也会逐渐扩大,但他貌似除了皮肤上有点痒痒的之外其他一切正常。
然后是进入冥想,精神上也一切正常。模因类的“污染”往往会反映到人的精神上,但顾南明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完全没有问题,这种病毒貌似更主要的还是针对肉体,精神上似乎仅仅是一种传播手段而已,或者至少在目前阶段,还不会对人的精神产生影响。
顾南明顺便将自己的超感知觉触须探入星光体内,查探了一下女歧的情况。女歧将自己用一层又一层的灵体蜷缩折叠起来,藏在里面呼呼大睡,从黑森林回来之后,这家伙就一直是这种状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洗漱完毕之后,先是体检抽血了一次。过了片刻,护士过来给他送早饭的时候,还帮他带了一份报纸。早饭是油条稀饭配咸菜,顾南明翻开报纸边吃边看,报纸上已经出现了一个疫情专栏,顾南明看过去第一眼就震惊了。
确诊人数一百二十一。
昨天还是九十几来着,一天二三十个,这传播速度有点快。
疑似人数也不少,同样一百多。新西府在发现新型病毒之后反应其实不可谓不迅速,第一例病患出现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月,起先是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新型的病毒,但确认了之后,当天晚上就开始封城,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反应过度了。
但如此迅速的反应,似乎在新型病毒面前,还是不够快。
之后的报纸用大量的版面介绍了新西府的现状,工厂、学校等等从今天开始全面停工停课,政府呼吁大家尽量呆在家中,今天下午开始就会统一在各个居民点分发物资,还有口罩和消毒液之类的医疗物资。新西府长期搞计划经济,对于城市内物资的生产供给能力,和居民的信息数据统计方面,了解得很彻底,在这种时候,优越性立马就体现出来了,每家每户有几口人,一天需要吃多少粮食,要发多少物资才能维持生存,不能说知道的清清楚楚,至少是八九不离十。
但顾南明却隐约有些忧虑。
工厂停工。
对于一个工业社会来说,其实是很可怕的事情。
现在很多人把长命百岁看成了自然设定,但是很少有人能意识到,现代社会平均寿命动辄七八十岁,甚至新西府在这种险恶环境下都有六七十岁的平均寿命,这其实是工业社会逆天改命的结果,是比什么修仙都要伟大的逆天而行。
如果工业社会的经济基础出现明显波动,死人会是什么规模?
数以十万计。
但是停工的时间一长,新西府的经济基础想要不出现巨大波动都难。
有一种病是治不好的,那就是穷病。
一个人穷是家庭的悲剧,但如果社会的经济动荡,生产力不足,那种穷,是社会的悲剧,是千千万万家庭的悲剧。
对于新西府来说,要面对的疾病其实并不是只有新型病毒这一项,每天照样有无数其他病人等待着医治。现在工厂全面停摆,需要的医疗物资和器械哪里来?更长远一点,要是停工的时间长了,人民的衣食住行怎么解决?全面的封锁和隔离,毕竟不可能是长久之计。衡量一个工业社会的繁荣程度,从来就不能看库存,而是要看生产。
顾南明继续将报纸往后翻,另一条消息是昨天经过城市人民代表大会的讨论,出台了两条抗疫时期的临时法案,一奖一罚。罚的内容是,在这段时期各个城区封锁,居民不得离开自己居住点所在的那个城区,无故也不得上街闲逛,出门必须戴口罩,如若不然,视为传播病毒,判刑三至七年。
奖励的内容则是,居民如果发现自己有感冒发热,并伴有皮肤瘙痒、红肿,主动就医,无论最后是否确诊,都能领取一笔八百元的奖金,或者是等额的票证。顾南明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其用意,甚至是觉得荒谬——那岂不是会出现有人故意去医院假报病情领奖?
但后来顾南明仔细一琢磨,发现其实是自己想得浅了。
对于新西府来说,当前阶段最主要的事情,是找到和控制所有的病毒携带者。病毒这玩意儿是会传染的,哪怕你找到了99%的传染源,但要是找不到最后那藏在人群中的1%,那之前的努力就相当于全部白费。
一个疑似病例奖励八百元,哪怕一下子冒出来一万个,其中九成九全都是假的,是故意来领赏的,那也不过是八百万而已,多吗?
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巨款。但是对于新西府这样的工业城市,八百万算得了什么?可是新西府如果工厂全面停工,一天下来损失是多少?顾南明之前看到过新西府的年GDP报告,新西府去年的GDP是九千亿,除以三百六十五天,平均一天的生产值是二十多个亿。
而如果是以这个数据来衡量人命,那一条人命一年的价值就是二十二万,在新西府一个人平均劳动四十年,产出的全部价值就是八百多万。
如果能让城市早点恢复生产,能少死几个人,那别说八百万,我扔出去八千万又如何,哪怕八个亿,全是四百万人有四分之一都冒出来领赏,都依然是赚的!
再说了,对于新西府而言,钱只不过是衡量自己工业产值的数字而已,自己就可以印钱,能用这种方法就把问题解决的话,那真是算得了什么啊。通过这种方式,让更多的患者愿意主动接受医疗,展现政府的善意,无论是从人道主义的精神,还是从功利角度去分析,都是值得的好事,不仅对自己有利,对整座城市都有好处。
而反过来,如果只罚不奖,哪怕许多人可能会出于畏惧的心理,隐瞒自己的病情,一个患者就会影响更多的人,从而减少全城的劳动力,延缓城市恢复生产的时间。
再说了,难道光是用酷刑处罚就不花钱了?这才是最花钱的!
高压之下,处罚或许会换来一些零星的互相举报,但奖励只会换来更多的主动暴露。
很多人觉得治理这回事,只需要严苛酷刑,而不需要留下余地,表现善意。那只能说,想法是真的很天真。一些做法看上去似乎是在消灭恶人,但实际上,恰恰是给了恶行滋长的空间。
有些人可能认为,通过宣传等手段就可以提高人看病的主动性,这种撒钱的方法着实没必要,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世界上批判社会主义最厉害的恰恰就是《共产党宣言》,里面就批判了各种空想的,非科学的社会主义,这类思想的一个普遍特点就是将人想的太理想化。但作为一个社会主义的社会,首先是要充分相信生产力,相信生产关系和生产规律,相信社会科学的,而绝对不能犯想当然的错误。
其实延伸开来,再说一点。为什么新西府是这样一个新西府,而不是那种“理想国”?为什么在这种大灾变的背景之下,发展出来的城市依旧存在贫富差距,没有达到彻底的人人平等,为什么一个社会主义的城市当中还存在着许多看似资本主义特征的痕迹?
《共产党宣言》当中就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无产阶级在普遍激动的时代、在推翻封建社会的时期直接实现自己阶级利益的最初尝试,都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失败......随着这些早期的无产阶级运动而出现的革命文献,就其内容来说必然是反动的,这种文献倡导普遍的禁欲主义和粗陋的平均主义。
“诚然,这些体系的发明家看到了阶级的对立,以及占统治地位的社会本身中的瓦解因素的作用。但是,他们看不到无产阶级方面的任何历史主动性,看不到它所特有的任何政治运动。”
“......但是,这些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著作也含有批判的成分。它们关于未来社会的积极的主张,例如消灭城乡对立,消灭家庭,消灭私人营利,消灭雇佣劳动,提倡社会和谐,把国家变成纯粹的生产管理机构——所有这些主张都只是表明要消灭阶级对立,而这种阶级对立在当时刚刚开始发展,它们所知道的只是这种对立的早期的、不明显的、不确定的形式。因此,这些主张本身还带有纯粹空想的性质。”
其实哪怕到了今天,大多数人对于社会主义的幻想,依旧停留在那种简单的、原始的、空想的阶段,明明许多东西明白无误地写在书里,愣是不愿意去看一眼。但偏偏这世界上,往往是人知道的越少越敢讲,什么都不懂的人,恰恰最喜欢张口就来,夸夸其谈,聒噪得极为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