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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煜用手捧起她的脸。
她的脸刚好埋在他的手掌中,被温柔地包裹着。
泪水润湿了他的掌心,如同一只流浪的小猫找到了归宿。
应小蝉扑到他怀中大哭起来,双手死死地抓紧了他后背的衣服。
倘若他是赤着上身,连煜毫不怀疑她的指甲会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的痕迹。
应小蝉把头埋在他胸膛上,死死地抓着他,哭得撕心裂肺,又担心发出声响引得其他人来,故而咬住嘴唇,叫那哭声呜呜咽咽地淌成了一条河。
连煜并不懂如何怜香惜玉,只是觉得女子像水一样,也像猫一样。
眼见她哭得停不下来,连煜终究还是推开了她。
“我并非心善之人,也不爱看人哭哭啼啼的。你所遭受的困苦全是咎由自取,又在这里装什么?”
应小蝉不料他变脸得如此之快,讪讪地从他怀中抽身出来,只是还能望见自己在他衣服上留下的泪痕,心里便羞愤不已,都能想到他发现泪痕时该是何等嫌弃的。
“我只有一件事问你,”连煜问,“为何大殿之上,你违背了约定?”
原来他去而复返为的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应小蝉说:“我曾听曹王和韩小公爷说,若我选了你,便坐实了一些事情,他们就要对付你……”
不等她说完,连煜轻哼了一声。
他到底是不相信的。
“不要用这些话语搪塞我,”连煜冷笑道,“收起你楚楚可怜的样子,我绝不会因为我们过往有什么而对你手下留情,不管你说什么,你的生死,再与我无半点关系。”
应小蝉点点头,并不反驳他,只说:“城外,乱葬岗。”
连煜扭过头去看她,不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韩夫人视我做不祥之人,我恐怕也撑不了太久,连将军你的情义我难以报答,我也十分忧心之后你的梦魇会无故发作。”应小蝉说。
连煜眉头一皱:“这与你所说城外乱葬岗有何干系?”
“我若身死,定会被抛到乱葬岗,你到那处寻我,取下我的骨头做成匕首,或许能镇住你的梦魇。”
“蠢东西。”连煜说,“你口口声声为我,以为这样我便会上当吗?”
应小蝉见他并不信自己,急得眼泪又涌了出来,可这次不等她说什么,屋外倒是先传来了动静。
秋巧醒来后,发现应小蝉早就没有跪在院子里,自是气愤:“那北燕人倒真是胆大妄为,夫人还没允她站起来,她倒学会偷懒了,等我把这事告诉夫人,看夫人如何地收拾她!”
听到秋巧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连煜本打算飞身跃上房梁隐藏身影,谁知应小蝉比他还急,先一步抓住他的衣角,把他往被子一藏,同他一起躺下了。
秋巧一把推开房门,见床上应小蝉盖着被子正揉揉眼睛看她。
秋巧便气不打一处来:“你倒躲在这里睡懒觉了,还把那肩膀露出来给谁瞧!我可不是小公爷,不受你这狐媚子的蛊惑!”
连煜郁结于胸,他素来光明磊落,何曾如此狼狈,堂堂常胜侯世子,竟像是被抓奸一样要躲在女子的身后。
到这时,连煜才发觉应小蝉身体在发着抖,像是秋风里的蝴蝶,她终究是害怕的,可因为身后有要守护之人,她绝不退缩。
秋巧还要上前掀了应小蝉的被子来羞辱她一番,应小蝉有些害怕了,她不害怕自己被欺侮,她只是害怕连累连煜,她不能再欠他了。
“秋巧姐姐!”屋外,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府上遭了贼,你还是快去库房看看吧!”
“竟有此事?”比起让应小蝉难堪,库房失窃才更加要紧。
秋巧白了应小蝉一眼:“且等着,我会将此事告诉夫人,叫夫人来惩治你这小贱人!”
说完,一众人步履匆匆地去往库房的方向了,齐国公小公爷的宅子被贼人惦记,这无异于打了皇家的脸面,事情马虎不得。
听得众人脚步声渐远,应小蝉才松一口气,她转头看向连煜:“连将军,现在没事了。”
连煜冷着脸:“我又岂需要你的保护。”
秋巧带着一众家丁赶过去的时候,恰见一个黑衣人跳墙逃走,可惜那人身手敏捷,只叫人瞧见他是穿一身黑衣的,其他竟全无印象。
“快去向夫人禀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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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荆馆内,南夏使臣院。
二王子望向院中开得正盛的花,手放在身后捻着佛珠。
“禀殿下,应先生这两日并无其他动作,来往的都是寻常的文人墨客,在茶室内切磋棋艺。”被二王子派去监视应远桥的探子来报。
“哦?这样本分,倒不似他的作风。”二王子说,“继续监视,直到明日动身离开临京,本王方能放心。”
“属下领命。”探子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二王子踱步至院内,见清塘垂柳、假山嶙峋,透出深厚禅意,越发地感叹大楚工匠之妙思、土地之广袤,才能将如此美景尽置于一园之内。
如今大楚虽然偏安一隅,但到底国力尤盛,他只想将大楚奉为□□上国,可偏偏出了个应远桥,极力游说国主逐鹿中原,其心叵测。
“应远桥,不管你怀着何种目的提出讨伐大楚,若你要用我南夏子民的血来为你铺路,本王誓要用你的鲜血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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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内,应远桥送走一批来访的太学生,而后才走入内室。
阿玉已经返回,换下夜行服,做婢女装扮,她垂手站在桌边,听候他的吩咐。
“小蝉在韩府如何?”
阿玉说:“那韩夫人果真如传说中一般,视人命为草芥,她对公主也十分地苛刻,叫公主在日头下跪了一天又淋了雨。”
“淋雨?”应远桥听到此处,不由得剧烈咳嗽起来,昨天的雨下得多大,他还记得清楚,她那样娇贵,何曾受过这等的委屈。
阿玉忙上前为应远桥拍着肩膀,知道主子是动怒了,她说:“不过公子您也不必太过忧心,我潜入那宅子,却还见到一人,您猜是谁?”
应远桥见她说话这般神色,心里便有了答案。
“连煜?”
“公子您真是料事如神!我见他一身夜行衣潜入,我也吃了一惊,他位高权重,竟也像做贼一般。”阿玉说。
“他去做什么?”应远桥眉头深锁。
阿玉先叹口气:“公子,非是我不肯说,只是你要先做好准备,你的身体已经……”
应远桥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小蝉是那般纯真无辜之人,突然遭此横祸,必然是孤立无援的,不论连煜出现目的如何,总不能往好处去想。
“但说无妨。”
“公主晕了过去,连煜把她抱进屋子里。直到我离开时,他还在屋子里。”
应远桥眸色一沉,隐约觉得内中有隐情,连煜这人年岁不大只是被常胜侯培养出来的杀戮机器,那是一个没有感情也绝不会耽溺于男女之情的人,这样一个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小蝉?
“公子,您还好吗?”阿玉见他神色不对,关切地问。
应远桥摆摆手,平复了紊乱的气息。
“明日我们便启程回南夏了,那营救公主的计划您看是不是就算了?”阿玉试探地问。
“不,计划如常。”应远桥态度异常坚定。
阿玉跪坐在应远桥身前摇着他的膝盖说道:“公子,如今二王子已经对您有所怀疑,外面到处都是眼线,您若行差踏错半步,多年来的苦心经营便毁于一旦!”
“不会有差错。”应远桥说,“我信任你,以你的能力,悄无声息将人从韩昊乾的宅子里带出不成问题。”
“为何!为何一定要救她?”阿玉终究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她自小便长在应远桥身侧,可不知为何,应远桥的眼神从未有一刻落在她身上,或者说,应远桥看应小蝉的眼神,永远和看她的眼神是不同的。
“战争是男人的过错,为何要弱女子来承担?”应远桥说,“何况她是我的徒儿,我永远不能见她受辱却视而不见。”
阿玉见他心意已决,也只好撇撇嘴默认了,心里却不忿,公子对应小蝉不过是教几天书的情分,哪里就要为她如此冒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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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亮,白云在天上漫无目的地飘散。
薛莺儿听到猫叫,便知连煜是从外面回来了。
她心下万分委屈,但从不近女色的连煜将她纳为妾室,这不是偏爱又是什么?
薛莺儿擦干了眼泪,她要的不仅仅是妾室,她要做连煜的夫人,得大方得体才行,扭捏着要男人的宠爱,这是不入流的。
踱步到连煜房门前,薛莺儿犹豫再三,推门进去,正见连煜背对着门,正在穿衣服。
他宽阔有力的脊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连煜察觉有人进来,一面从容穿衣,一面叫薛莺儿出去。
薛莺儿哪里肯听他的,若都听他的,哪里有什么机会?从前她在窑子里学的手段,总要两人距离比较近时才好施展。
“穿衣这种事,世子你怎么身边也没个小丫头伺候?”薛莺儿快步上前,一把将腰带抢在手中,便欲凑上前。
连煜退后一步,并不接受她的触碰,把手向前伸去:“给我。”
他的眼神凌厉,如冰山一般冷酷,并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薛莺儿不禁地打了个寒战,把腰带还给了他。
此时正是夏日,可却因为连煜的眼神而如同冰窟一般。
他这颗冰凉的心终究是捂不热吗?
可薛莺儿非常确信,方才她凑近的一瞬,在连煜的身上,闻到了女人的香气。
“世子您一定很喜欢她吧?”薛莺儿咬了咬嘴唇,终究是不甘心地问道。
“哦?连冰块喜欢谁?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屋外突然传来一放肆笑声。
薛莺儿扭头望去,见身着绯色官服的常星阑阔步走了进来,补子上的云雁十分地引人注目。
吴嬷嬷紧跟在后面,气喘吁吁一路小跑,才勉强追上,她一脸歉意对连煜躬身说道:“世子爷,这位少尹大人不等通报,非要闯进来,老奴也拦不住。”
“无妨。”连煜摆摆手,叫吴嬷嬷退下了。
常星阑一见连煜,也不讲礼数,上前便一把揽过连煜的肩膀,拍拍他的肩头:“哟,景卿你喜欢谁?怎么也不跟兄弟我说一说。”
常星阑知连煜也不会回答自己这问题,目光很快便转移到别处了,他瞧见薛莺儿,便嬉皮笑脸走过去,毕竟从前薛莺儿也是临京第一美人,二人还是打过几次照面的。
“薛家妹妹原来是被连煜这小子金屋藏娇了,难怪这两日我见他满面春风。”
薛莺儿纵然高傲,可在连煜这里吃了太多瘪,偶尔听到一两句吹捧的话,自然是满心欢喜的。
从前她心高气傲自然是看不上常星阑的,尤其常星阑是个外室养的,不得父亲宠爱,才华学识皆是一般,终日里与商人为伍,赚些阿堵物,被一众世家子弟以为耻,不与之亲近,也不知这样一个人是如何被连煜引为莫逆之交的。
“再说废话,把你这身袍子扯下来!”连煜抬眼望他。
常星阑这才收敛起嬉笑神色:“倒还真有一桩事要请你过去看看。”
二人并肩出门,常星阑望见耀金卧在门口空地上晒太阳,也不由地多看一眼这毛茸茸的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