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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山海拔八百米,峻峭而怪石嶙峋,进山的道路唯有一条,曲径蜿蜒,形似匍匐的长蛇。
当年进山,陈青帝第一次走这条路,就被一根枝桠划得鲜血淋漓。那时候他想,要是哪天掉下去,是不是就解脱了。
久而久之,他似乎对这条路产生了阴影,每次途径此地,陈青帝都会下意识的缩缩脖子,然后可怜巴巴的看向一直牵着自己的师姐。
“我背你。”
“路这么陡峭,你还要背着我,怕不怕?”
“怕。”
“既然怕,为什么还要背我?”
“因为,我更怕你掉下去。”
那时候,小小的他,小小的她,一直相伴渡过童年的所有时光。虽然后来大了,陈青帝再也没让师姐背自己下山。
“有你陪着长大,真好。”
很多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渐渐褪去痕迹,但有些记忆看似平淡无奇,却值得铭记于心,永世不敢忘。
陈青帝揉揉脸,看了看身边的苏惊柔,“这一次我背你下山。”
苏惊柔眸光清淡如水,顿了顿,无声摇头。
“怎么?嫌弃我了?”陈青帝浅笑,蹲身上前,示意苏惊柔快点。
最终无奈,苏惊柔双手环绕,小心而又欢喜的爬上陈青帝的后背,只是她始终偏头看山中风景,却不敢看陈青帝近在咫尺的容貌,似乎只要自己多看一眼,心思就要乱做涟漪。
陈青帝低着头,缓缓下山。
苏惊柔眸光如水,怔怔出神。
李元霸牵起陈青帝的袖子,步步紧随。
师姐弟三人,第一次同时离开西凉山。
西凉山脚,荆戈已经提前得到通知,驱车原地等待。
等待的时间往往是漫长而无聊,只是当荆戈看到陈青帝笑意盈盈背着那位女子下山,而且每一步都走的那么小心的时候。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荆戈并非第一次见苏惊柔,同样也知道这位女子素来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如今再看,依旧如此。
但无形当中,他似乎又看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不可否认,苏惊柔确实很美,而且不是一般的美,她是那种真正绝世,独立,又掺杂部分古典韵味的美。
可就是这么个女子,每每听到陈青帝嬉皮笑脸的三两言语,眉梢深处渐起惊鸿一瞥之后的欢喜,继而两腮晕红,娇而不艳,犹若出水芙蓉。
似乎,她的世界只为他存在。
尤其是那双纯澈的眼神,有丝毫不加掩饰的爱意。
荆戈晃了一会神,眼见陈青帝过来,迅速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陈青帝道了声谢,先将苏惊柔抱进去,而后示意李元霸再进。
“你们先等我会。”陈青帝看了看不远处的楼房,只身走了过去。
芸姨此时还在打理超市,不过有点心不在焉,因为她从老怪物那里提前得知,陈青帝今天要离开。心里寻思着弄点土特产让他带走,左右看看,似乎又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
“芸姨。”陈青帝走进门,笑着喊道。
“哎呀,走这么早?”芸姨转身,一脸不舍加焦急。她舍不得陈青帝来去匆匆,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挽留。
毕竟长大了,终究还是要忙自己的事情,哪能一辈子待在西凉山。
“是啊,车已经过来了。”陈青帝指了指不远处的商务车,而后继续道,“我就来跟你说声,免得以后回来,被你数落不告而别。”
“我这也没准备什么东西给你带走。”芸姨搓手,愧疚道,“你看,我这……”
“咱们呐,就不要这么客气了,这么见外让我以后还怎么敢见你?”陈青帝站了会,道了句你先忙吧,然后转身离开。
芸姨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就跑进卧室,拎着一块被报纸严密包裹的东西,硬生生的塞到陈青帝手里,“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带着,用得上就用。”
“什么东西?”陈青帝笑问。
“你赶紧走吧,别耽搁了,车上有的是时间再看。”芸姨挥挥手,笑着看陈青帝离开。
陈青帝哦了声,迎着难得的日光,进车关门,随后商务车绝尘而去。芸姨站在门边出了会神,直到车子彻底离开,了无踪迹,这才依依不舍的转身。
“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常回来看看。”一如万千家庭送别子女离开那般,芸姨长长叹了口气,坐在门边,默默擦泪。
“师兄,芸姨给了你什么东西?是不是啥好吃的?”李元霸心神好奇,一看陈青帝手上的东西,忍不住询问。
“我也不知道。”陈青帝轻笑,顺手一抖解开表层的报纸,再低头一看突然怔了怔。四双棉布鞋,春冬两用,全部按陈青帝的尺寸定做。
工艺看似简单,但其实是人工一针一针缝合而成。三双中有一双尚未缝合结束,还带着几根凌乱的细线。
看样子是芸姨这两天连夜赶制出来的。
“原来是芸姨给你做的鞋子啊。”李元霸哦了声,恍然大悟道,“难怪我今天洗菜的时候,看到芸姨的手指像是被什么扎过似的,总是洗一把菜就朝着指头吹气。”
“应该是芸姨给你做鞋的时候扎破了手指。”
无心一语,惊波澜。
陈青帝搂着四双鞋,怔怔出神,而后脱掉自己的皮鞋,亲自套上一双棉布鞋。他动作迟缓,小心翼翼,生怕弄脏了鞋面。最后更是用报纸覆盖地面,轻轻的将穿上棉布鞋的双脚放在报纸上。
穿上后又满脸欢喜到像个孩子,随后忍不住双手搭在膝盖上,学着老怪物的唱腔,一边就着膝盖打节拍一边咿呀咿呀的哼道,“怎一个舒服了得呀……”
谁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芸姨不是待自己就像待亲生儿子吗?
“师兄,我第一次看到你笑的时候这么幸福。”李元霸小脑袋蹭了蹭陈青帝的胳膊,眼睛眯成一条缝。
陈青帝柔了柔李元霸的光头,继续哼着不着调的唱腔。
是啊,怎么能不幸福?
我其实也是有娘的孩子……
虽然并没有血缘。
但,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