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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昏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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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贞观二十三年(649)五月二十六,52岁的一代英主唐太宗长逝于终南山的翠微宫。六月初一,22岁的太子李治即位,是为唐高宗,即大赦天下。

    唐高宗是一个很尴尬的角色。在他前面,有太宗以及贞观之治的耀眼光环,与他并驾齐驱继而作他身后的是历史上惟一的一个女皇武则天,高宗李治差不多被历史忽略了。

    对于高宗的当政,过去人们常以“昏懦”二字予以评价。理由一是认为他的才智不如其父太宗,二是因为他在当政期间把国家政柄交付武则天,也就是因为他的宠信,使一个女人居中用事,把持国政。那么,高宗果真是一个“昏懦”之君吗?

    先来反驳前一条理由。唐太宗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明君,如果只要才智不如他,就要被冠之以“昏”字,那实在是太苛刻了。事实上,高宗的天赋虽然不高,但经过太宗多年的苦心培养,毕竟掌握了一些治国本领。

    高宗即位伊始,就立即暂停了对辽东(高丽)的战争及土木工程的营造,继续推行贞观晚年一度中断过的休养生息政策。高宗非常勤于政事,确有治理好国家的愿望,也鼓励大臣们对有关国计民生的各个方面多提意见,并能接受正确意见。善于纳谏成为他弥补天赋不高的重要措施。有一次,他出外打猎遇雨,就问臣下:“用油布做的雨衣怎么样才能不漏一水?臣下:“要是用瓦做,就不会漏雨了。”言外之意,是不应出来打猎游玩。高宗愉快地接受了批评。显庆元年(656),高宗再次征询如何能够减轻百姓负担。大臣来济指出:“过多的劳役是老百姓的一大负担,出工则误农时,出钱又花费很多,应该免除一切不急需的摇役征发。”高宗虚心采纳。

    高宗时期对于法律建设也十分重视。我国现存最完整的成文法典——著名的《唐律疏议》,就是在高宗永徽四年由长孙无忌等大臣修订而成的。《唐律疏议》的颁布,完善了贞观法制。而且,这一时期的执法状况也是比较疏阔的。有一次,大理寺卿唐临向高宗报告:“监狱中在押的犯人只有50多个,其中有2人需要判死刑。”如此低的犯罪率正是高宗统治平稳的极好佐证。

    在对外关系方面,高宗所取得的成绩是超过其父太宗的。太宗大军亲征,徒劳无功。而后来高宗派大将苏定方、李勣(即李世勣)和刘仁轨、薛仁贵经营辽东,最后兵围平壤,凯旋班师,并在辽东设立九都督府。后来新罗统一朝鲜半岛,与唐朝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显然,高宗完成了太宗没有实现的梦想。

    这里还有一组铁的数据:贞观时期全国人口不满300万户,永徽三年(652),全国人口便增加到380万户(在古代,统治者治国得当是人口增长的必要前提)。永徽五年(654),粮食大面积丰收,洛州地区粟米每斗两钱半,粳米每斗11个铜钱。

    这一切都明了高宗初年在政治、经济、文化、法律、军事方面的成果比贞观时期扩大了,因此“永徽(高宗年号)之政”不仅仅是过去人们所评价的“有贞观之遗风”,而是把贞观盛世继续推向前进。一个继续执行实践证明是正确的路线方针和政策,继续沿着国家建设和发展的正确道路开拓前进的君主,一个使国家疆域不断拓展、国力不断增强、民族关系不断改善的君主,怎么能用“昏懦”二字来评价呢?

    唐高宗虽然生性宽仁孝友,但并不代表他在政治上是懦弱无能之辈。李渊生22子,太宗生14子,这些皇室成员往往仗势欺人,横行不法,欺凌百姓,胡作非为。李渊的儿子腾王李元婴与太宗的七子蒋王李恽都是搜刮民财的能手,四处盘剥、掠夺,民愤很大。在一次普赐诸王时,李治:“腾王叔叔和蒋王哥哥都善于自己经营,我看就不必赐给财物,只赏给他们两车麻,让他们回去做串铜钱的绳子吧。”李治虽没有严厉地惩罚他们,却使他们当场出丑,大失脸面,体现了赏罚分明的态度。

    高宗在处理涉及皇帝权威和危及皇位稳固的事件中,没有一丝昏懦和畏手畏脚。最典型的例子是永徽三年(652),他处理宗室近属的谋反事件。太宗的女儿高阳公主与驸马房遗爱(房玄龄之子)原是魏王李泰一党,对高宗即位心怀不满;高祖的女儿丹阳公主的丈夫薛万彻、太宗的女儿巴陵公主的丈夫柴令武、高祖的六子荆王李元景等人也各有牢骚,他们便联合起来,阴谋发动政变,妄图推翻高宗的统治。事变败露以后,高宗立即命长孙无忌负责调查,房遗爱声称太宗三子吴王李恪是主谋。高宗对此事做了果断处理:房遗爱、薛万彻、柴令武等斩首,荆王李元景、吴王李恪、高阳公主、巴陵公主等自尽。同时,株连很广,吴王李恪之弟被废为庶人,房遗爱之弟遭贬,薛万彻之弟被流放。这样的作风,如何能与“昏儒”挂钩?

    至于唐高宗宠信武则天,最后把政事委托给武则天,则要做具体分析。在高宗当政期间,废立皇后是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从表面上看,高宗不顾朝中元老的阻挠和以死相谏,一定要将服侍过先帝太宗的才人武媚娘立为皇后,似乎是被美色迷住了双眼。但事实上,废立皇后从另一方面反映了顾命大臣与高宗之间控制与反控制这一矛盾。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等为首的顾命大臣是太宗生前在翠微宫中所做的政治安排,所谓是“受遗令辅政”。高宗即位后,长孙无忌、褚遂良等顾命大臣同心辅政,初登大宝的新君对他们自然也“恭己以听”,颇为尊重。君臣之间度过了一段平静的好时光。但是,这些元老自恃有功,希望高宗能完全听命于他们。这时,高宗已近而立之年,不想再完全被他们左右,所以,继续坚持自己的做法;当高宗和这帮顾命老臣撕破脸皮、公开决裂之际,便是他冲破贞观顾命大臣的藩篱之时。他不情愿生活在以先帝遗命为借口与他作对的政治包围圈中,他想要做一个真正君临天下的皇帝。所以,当许敬宗等人迎合武则天解除威胁的需要,诬陷褚遂良和长孙无忌时,唐高宗就趁机将长孙无忌等人贬黜,随后又置于死地。可见,褚遂良与长孙无忌的被杀,是武则天的心愿,也是唐高宗的旨意。经过皇后废立事件,贞观时代留下来的元老派大臣除李勣(即李世勣)外,大部分被罢免或疏远,由支持武则天做皇后的李义府、许敬宗等人组成了新的统治中心。其间根本不存在唐高宗被武则天控制的问题,当然也就不能由此判定唐高宗“昏懦”。

    关于高宗委政武则天的问题,显然带有强烈的男性社会为中心的价值取向和男性政治主导的评价色彩。高宗身体状况不佳,晚年犯了类似今天的高血压、高度近视眼之类的疾病,常常“风眩头重,目不能视”,处理国政不能不有所依靠。而武则天做了皇后就是国之君,参与国家政务自然有其政治土壤。加之武则天生性聪慧,又有很好的文史修养,与高宗在政事处理上有很多的共同。武则天“处事皆称旨”,是她能够得到高宗信任并参政的主要原因。

    唐朝世风开放,女性参政的障碍相对较弱,武则天参与朝政是出于高宗的意愿,与历史上评价的高宗任由武则天“专作威福”并不相同。按照司马光《资治通鉴》的法,自从麟德元年(664)底,高宗处置宰相上官仪以后,每逢上朝,武则天都“垂帘于后”。无论政事大,高宗都会与她商议,中外谓之“二圣”。从高宗上元元年(674)起,皇帝称“天皇”,皇后称“天后”。这样一个帝后同尊、并称“二圣”时代的开始,距高宗离开人世还约有十年。也就是,这样的政治格局的确立,是在高宗思维清晰之时。而且,高宗并不是完全依赖武则天一个人,他还常常令皇太子监国,代他处理国政。他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一直亲自处理国政。在弘道元年(683)三月,即临死前的几个月,高宗仍然关注朝廷宰相的任职状况,并罢免了欺凌舅家的宰相李义琰。所以,高宗委托政事于武则天,虽然心甘情愿,但也不是完全放任。

    唐高宗也许不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皇帝,但绝不是“昏懦”的皇帝。唐高宗平稳地做了35年的皇帝,在唐朝所有皇帝当中,是除了玄宗以外在位时间最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