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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宫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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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丽奢靡的大殿内,角落放着一尊三重镀金博山炉,内中弥漫着兰麝片香味,小宫女正用金香箸拨弄着炉灰。只因熏香遇微火便要燃烧,因此要在炉灰中戳几个小孔,以保持炉灰能够通气。熹妃懒洋洋倚在贵妃长榻上,华锦绣衣、珠玉堆垒,手腕上三连金镯更是耀眼,慵懒神态下,颇具深宫贵妇的华美风韵。只听“啪”的一声,熹妃吐出一小截茶梗,厉声斥道:“该死的奴才,连个茶都沏不好!”

    小宫女浑身哆嗦,“扑嗵”跪下去,“娘娘饶命,奴婢……,奴婢知错了。”

    熹妃不依不饶,冷哼道:“你们见皇上不常来,做事也不用心,整天唉声叹气的惹人嫌,留着你们有什么用?!”

    “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小宫女吓得哭起来,不住的磕头,正在不可开交,只听殿外有人进来,“奴才多禄,给熹妃娘娘请安。”

    熹妃心下大喜,迎出去却不见皇帝,不由大失所望,忍不住抱怨道:“寅瑞磕破了腿,皇上也不过来瞧瞧,不闻不问的算什么事?”

    “哎唷,娘娘你太多心了。”多禄一脸惊讶,笑嘻嘻回道:“皇上每日忙着政务上的事,整日整夜不能安寝,不知道多辛苦。方才听说二皇子摔伤,立马派奴才过来仔细探望,怎么会不闻不问呢?”

    熹妃咬了咬嘴唇,恨恨道:“去年寅祺生病,皇上三天三夜的守着。如今轮到寅瑞摔成那样却没空,同样是皇上的儿子,难道敬嫔养的就要尊贵些?皇上这般厚此薄彼的做法,分明就是偏心!”

    多禄也不着急,慢悠悠回道:“三皇子那次是出天花,性命攸关的大病,皇上如何能不着急呢?娘娘若想问,也得等皇上过来再说,奴才只是奉命看望二皇子,可不敢有半句多嘴。”

    “呸!!”熹妃朝地上啐了一口,怒道:“寅瑞他福大命大,皇上不惦记也照样好得很,谁稀罕派个奴才过来看?给本宫滚出去!”

    多禄依旧是温吞水的神色,眯着眼笑回道:“既然二皇子身体无恙,皇上也就该放下心来,奴才这就回去禀告。”他也不管气得发怔的熹妃,躬身行了个礼,步出咸熙宫大殿。

    熹妃这一气得非同小可,后面连着半月,心内都好似一团火在烧,热烘烘的烤得人心烦意乱。多禄不过是皇帝跟前的奴才,就敢如此无礼,还不是因为咸熙宫不得势?可又拿不住错处,一时没法惩治,因此整日看谁都是不顺眼。

    大宫女珍珠隔着水晶珠帘,小声道:“娘娘,惠嫔娘娘和徐婕妤过来请安。”

    熹妃正没好气,气哼哼道:“她们姐妹俩又来做什么?那小徐氏,平日里专会魅惑皇上,整日缠着在她身边,难道还不知足?叫她们都回去,说本宫还没起来呢。”

    珍珠踌躇着,陪笑道:“徐婕妤说,有要紧事回禀娘娘。”

    熹妃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去罢,去罢。”

    逆光之中,走进一对薄纱宫装丽人。徐婕妤手握烟霞色丝绢,跟着惠嫔走进来,二人一母同胞,面貌相似。只是惠嫔年纪大些,眉眼不如妹妹生得精致,气质也偏于温和本分。

    熹妃给二人赐了座,懒洋洋道:“有什么事,说罢。”

    “娘娘,你还不知道?”徐婕妤握着纱绢掩面轻咳,手上寸长的指甲葱管似的,水红色的蔻丹亮得夺目,“这宫里啊,可要出大事了。”

    熹妃有些吃惊,直起身子问道:“什么大事?”

    “前几日,皇上无端端的赞起老三,说什么‘寅祺聪慧好学,敏捷多思,多亏敬嫔平日悉心教导!’,说这话的时候娘娘也在场,可还记得?”

    熹妃面带薄怒,撇嘴道:“记得,哪有如何?”

    徐婕妤摇了摇头,慢悠悠叹道:“哎,若只是随口说说,倒也罢了。”

    熹妃被她拖长的声调撩得心慌,急道:“不是随口说说,还能是什么?寅祺他才多大岁数,今后还有皇后娘娘诞育皇子,难道还能立他做太子不成?”

    徐婕妤起身贴近些,压低声音道:“容嫔妾问句不敬的话,眼下两个皇子之中,皇上是更喜欢哪一位?”

    熹妃冷着脸道:“皇上偏心,你们高兴什么?”

    “娘娘多心了,嫔妾岂会那样想?”徐婕妤解释了一句,又道:“只是娘娘再想一下,皇后娘娘没有皇子,皇上又更喜欢寅祺,若是将来敬嫔升为妃位,那还不成了她的天下?如今寅祺不过是普通皇子,若等他立为太子----”

    惠嫔素来人前少言,再者也插不上嘴,此时顺着话头附和道:“唉,若是皇上真的立寅祺为太子,咱们可该怎么办?”

    此话正好说中熹妃的心事,当初进英亲王府一年多,便生下长女寅歆,后来又生下次子寅瑞。皇后一直都没有诞育皇子,侧妃郑氏虽有三皇子,也不过封为嫔位,可谓一时风光无限。难道,这一人之下的局面,也将保不住了么?想到此处,熹妃不禁心乱如麻,急忙问道:“那依两位妹妹之见,本宫该当如何做呢?”

    徐婕妤柳眉微蹙,轻声叹道:“哎,嫔妾早已就慌乱,哪里还有什么主意?如今单等着娘娘给个示下,也不至于乱了分寸。”

    熹妃横竖也想不出主意,有些焦急,“皇上常夸婕妤聪明,如今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本宫为难,好歹出个主意罢。妹妹你只管放心,若是保齐我们母子的将来,本宫必定不会亏待你们。”

    “唉,嫔妾能有什么好法子。”徐婕手中的瓷盖不停拨弄茶水,想了想道:“不过敬嫔算不上顶尖的美人,不过是仰仗寅祺,若是寅祺不好的话----”

    “寅祺?”熹妃沉默半晌,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恨恨咬牙道:“总不能被别人逼死,便是法子刻薄些,也顾不得了。”

    徐婕妤又劝了几句,便拉惠嫔起身,口中只道:“出来时辰不短,怕是叨扰的娘娘劳乏,嫔妾等先行告退。”

    熹妃正在心思恍惚,随口应了句,“嗯,去罢。”

    徐氏姐妹走出咸熙宫,惠嫔看了看周围,小声问道:“妹妹,这法子能行么?会不会惹出什么大事……”

    徐婕妤睨了她一眼,打断道:“姐姐,先回去再说。”

    当夜皇帝宿在凤鸾宫,姐妹二人因嫌独自睡觉无趣,便在一处安歇。惠嫔睡在床榻外边,顺手放下绡纱帷帐,翻身问道:“方才慌慌张张的,就被你拉去咸熙宫,到现在,我还是云里雾里的。你也没说清楚,到底你昨夜听到了什么?”

    徐婕妤把玩着纱帐上的雪珠,珠子质地精密,硌的手心一阵生疼,“昨天夜里心烦的很,就多喝了几盅。一时不想睡,便领着巧莲出去透透风,谁知道,竟听到一个天大的故事。”

    惠嫔插嘴问道:“是什么?皇上真的要升敬嫔?”

    “你且听着罢。”徐婕妤转脸望向幽深夜空,回忆起当时情景,“当时我们只坐了一会,就听见花架子后头来了人。听声音是几个小太监,也不知哪灌了黄汤,趁着天黑就乱方便起来。”

    惠嫔笑道:“你怎知别人在方便?倒好意思说出来。”

    “难道非要亲眼去看,滴滴答答的还能是什么?”徐婕妤瞪了她一眼,接着往下说道:“当时我想,若给他们撞见倒没意思,心里骂了几句,便想悄悄离开。正要走,那几个小太监却嚼说……”

    当天夜里,月明星稀。几个小太监在花架子后头闲话,内中一个先道:“宫里最近怕是要大忙,咱们可赶上讨赏发钱的机会了。皇上昨日命人收拾泛秀宫,如今统共没几个位娘娘,难道不是要升那位娘娘的位分么?”

    旁边有人问道:“你平日里最是伶俐,猜猜皇上会抬举哪位娘娘?咱们也好提前去巴结着,若有好处,总不会少你的那份。”

    “还能有谁?必定是沐华宫的敬嫔娘娘。”底下有人不解,那小太监接着说道:“你们想啊,熹妃娘娘那边是没指望的,她原本不讨皇上喜欢。徐婕妤又太年轻,侍奉圣驾时间不长,况且也没有生下皇子,多半也是轮不到的。”

    那小太监分析的头头是道,内中有反应快的插嘴笑道:“明白了。皇上素来喜欢三皇子,敬嫔娘娘也是恭谨贤良的,难怪你说一定是她。”周围的人也都明白过来,估摸着方便的差不多,便嘻嘻哈哈的散了。

    惠嫔听到这里,诧异道:“别是他们乱嚼舌头罢?”

    “本来我也不大信,可前几日,收拾泛秀宫的事却是不假。”徐婕妤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缓缓说道:“眼下离三年大选还早,宫内并没有什么新人,若说是抬举沐华宫的那位,倒也合情合理。”

    “罢了。”惠嫔叹了口气,蹙眉道:“咱们琢磨也没用,该来的自然还是要来的,到时候再说罢。”

    “姐姐你这样,皇上哪有功夫惦记咱们?”徐婕妤知她自由有些懦弱,心中怒气不争,出口语气重了些,又柔声哄道:“姐姐你别生气,我说这些也是为了咱们好。姐姐别忘记了,咱们别说皇子,就连个公主都还没有,岂不是比别人更悬一份心?”

    惠嫔有些抬不起头,小声道:“都怨我肚子不争气,从前就没能生下一男半女,如今只怕是更难了。”顿了顿,又贴过去悄声道:“如今皇上待你不错,平多开几个补气方子吃着,没准就怀上了。”

    “如今整日不照面,我到哪儿去怀他的龙种?”徐婕妤心中闪过一丝哀怨,继而冷笑道:“先不要管孩子的事,眼看就要出乱子,咱们只消安静看戏就好,千万别惹上是非。”

    “妹妹你看,熹妃会不会真把寅祺弄死?”惠嫔有些怯怯,小声道:“敬嫔历来都是个安静的人,平时也很和气,倒是让人有些不忍心。”

    “你还替敬嫔担心?”徐婕妤冷笑一声,反问道:“她那人看着安静,可何曾真的吃过亏?先时皇上常来沅莹阁,她看得眼红,三言两语就挑拨的皇上多心,背地里还不知使过多少绊子呢。”

    “你跟表弟原有些瓜葛,也不能完全怪她----”

    “姐姐!”徐婕妤忙尖声将其打断,怒道:“你既然这么善心,怎么不去庵里守着菩萨?先不说此事到底该怨谁,你怎么还敢拿出来说?若是皇上知道,焉能有我的命在么?你心中不忍,明日就去告诉敬嫔,让她治死我算了!”

    “好妹妹,我……,我再不说了。”惠嫔原本不是伶俐之人,此刻更是结结巴巴说不清,到最后反而哽咽起来,“都是我的错,家里人若不是知我无用,又怎么会把你也送进来,你也是被我耽误……”

    徐婕妤听她说的伤感,也不禁有些酸楚,“姐姐,为人若是知道哭哭啼啼,有什么用?比方说现在,就算你我哭到天明,皇上他难道就会来么?既然已是后宫女子,注定要争个你死我活,就由不得我们心慈手软,快别哭了。”

    “嗯。”惠嫔哽咽着点头,再说不出话来。

    窗外月光皎洁如水,浅淡的树枝影子投射在纱帐上,蜿蜒曲折犹如帐内女子无限心事,隐约的更鼓声,更是一阵阵敲打着人心。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到底有多少独守清宫的女子彻夜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