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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来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送走了这位不请自来的“大哥”。
为了让孙大仁相信自己对他的“忠心”,魏来可没少下功夫,这才满足了孙大仁不知从何而来的保护欲。
时间已经到了正午,魏来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些清水,便开始收拾屋里的东西。老屋里的东西在当年的大水之后,坏的坏,烂的烂,如今除了正屋的几张椅子和厨房的石灶外,再也找不到一件能用的东西。魏来把屋里打扫干净,在地上铺上被褥,勉强算是有了个睡觉的地方。唯一让他烦恼的是,厨房里堆着的柴火早就潮湿发霉,不能再用了。他想找个时间去外面砍些回来,但这样的雨天显然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魏来叹了口气,又从怀里掏出那张银票,只有看到它,魏来心里才能稍稍踏实一些。
收拾好一切,时间已经到了傍晚,魏来看看阴沉的天色,又在屋檐下啃完了最后两个馒头,便拿起雨伞,钻进了雨帘。
和往常一样,他还是雷打不动地去了龙王庙。这么多天的大雨,庙里的香客少之又少,魏来也省去了很多麻烦,不到半个时辰就做完了他那不可告人的“勾当”。
雨下得很大,天色也暗了不少,站在龙王庙屋檐下的魏来有些发愁。
这么大的雨,就算打着伞,也难免会被淋湿,怀里的荷包要是再被打湿,今天的辛苦就白费了。但魏来也知道,这雨是小不下来的。
他撑开雨伞,咬咬牙,正要走进雨幕。
轰!
一声闷响突然传来,魏来吓了一跳,抬头看向天空,以为是雷声,可奇怪的是,这一声闷响之后,雨却小了下来。
魏来眨眨眼睛,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这老蛟蛇也有打盹的时候?
他这么想着,也没有去深究其中的原因,赶紧趁着雨小的机会,撒开腿狂奔起来。
老屋离龙王庙比吕府近很多,魏来不到半刻钟就跑回了家。
奇怪的是,他前脚刚迈进屋里,天空就又是一声闷响,刚才小下来的雨又哗哗地下大了。
收好雨伞的魏来,转头看着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皱着眉头发了会呆,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便也不再去想。
……
“啊!!!”
六年没有人气的魏府,今天晚上亮起了烛光。
魏来光着膀子,用曹老头留下的匕首划开自己的后背,把从龙王庙神像后背上刮下来的金粉撒进伤口里。阵阵火辣辣的刺痛让魏来发出痛苦的低吼,这样的情况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疼痛才慢慢减轻。
几乎昏厥的魏来趴在地上,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却顾不上其他,第一时间拿起地上的铜镜,歪着脖子看着镜子里的景象——那没有点上眼睛的龙相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只剩下三道画好的鳞片还没有镶上金粉。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今天是五月初九,吕观山要做的事情是五月十四,他十六岁的生日是五月二十五,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天气还像今天这么好就行。
咚咚咚!
正想着,府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魏来惊得坐了起来,迅速把自己的家当塞进木箱,然后穿上衣服,站起来透过里屋敞开的门看向院门方向。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声音不大,但很急促。
魏来心里想:都已经到了亥时,会是什么人来这里呢?难道是孙大仁去而复返?
“谁啊?”魏来警惕地高声问道。
咚咚咚!
门外的人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敲着院门。
魏来皱起眉头,把匕首黑蟒反握在手中,藏在袖口下,又拿起烛台,这才小心翼翼地顺着院子两边的走廊走到院门前。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魏来贴着院门,又高声问了一句:“谁啊?”
门外的人还是不说话,继续敲着院门。
魏来握着匕首的手微微用力,深吸一口气,这才用手轻轻推开栓门的栓子,把院门打开一条缝。
他凑到门缝前,想看看门外是什么人。
可脑袋刚凑上去,一只手就从门外猛地伸了进来,死死地抓住了院门的一边。
魏来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右手摇晃的烛台火光闪烁,魏来隐约看到那只手苍白无比,布满了像枯藤一样的纹路,水渍不断地滴落,打湿了院门前的台阶。
这只手就像当年乌盘江里的水鬼。
这个念头在魏来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敏锐地闻到那只手上滴落的水渍有江水的腥味。
魏来心头一跳,藏在袖口下的黑蟒露出了锋芒,像毒蛇露出獠牙,寒光闪烁。
“小兄弟,请问这里是乌盘城吗?”就在黑蟒的毒牙要咬开水鬼手臂的瞬间,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外传来。
魏来握着匕首的手微微一愣,随即收回了袖口,另一只手则把烛台往院门外递了递,借着烛光,魏来终于看清门外的人哪是什么水鬼,而是一个浑身湿透、身材佝偻的老头。
魏来暗暗松了口气,把握着匕首的手臂藏到身后,嘴里说道:“老人家,这里就是乌盘城。”
脊背佝偻得几乎与地面平行的老人闻言点了点头,一头湿透又披散着的白发随之晃动,魏来隐约看见老人的头发里似乎夹着些植物。再联想到老人的问话,看来这老人应该是外地人,长途跋涉来到这里。
“小兄弟,老头子来这乌盘城投奔亲戚,好不容易走到了,却没想到是这样。现在天黑雨大,老头子腿脚不利索,不方便找人,不知道能不能在你这里借宿一晚啊?”老人的耳朵似乎不太好,他凑到魏来耳边,扯着嗓子大声说道,那声音震得魏来耳膜生疼。
魏来皱起眉头,既因为老人与佝偻身材极不相称的大嗓门,也因为对方提出的这个有些突兀的要求。
他起了警惕之心,但还是客气地说道:“老人家,这乌盘城我很熟悉,你只要告诉我你亲戚姓什么叫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找他。”
佝偻着身子的老人,身形微微顿了顿。
“啊?你说什么?”
然后他就扯着更大的嗓门喊道:“我年纪大了,听不见你说什么,我说我要在这里借宿一晚,你能不能行个方便。”
那声音大得魏来都觉得自家那扇年久失修的院门在那一刻震了震,能发出这么中气十足的声音,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腿脚不便、耳朵也不好的老人。
但这毕竟只是魏来的猜测,他还是礼貌地提高了声音,重复了刚才的话:“老人家,这乌盘城我很熟悉……”
“啊?你说什么?”
“我年纪大了……”
而老人也很配合地在魏来说完之后,又一次提高了声音,重复起了自己的那套说辞。
如此反复了两三次,魏来的耳膜有些疼,他担心自家的院门会在老人越来越大的声音中轰然倒塌。
“啊?你说什么?我年纪大……”眼看着老人的声音又提高了一分。
魏来为了避免自己年纪轻轻就耳聋的惨剧发生,在老人的话还没说完时,就抢先说道:“如果老人家不嫌弃我这里简陋,那就住一晚吧。”
“唉,好嘞。”这一次,魏来比刚才更小的声音却被老人听得清清楚楚。老人生怕魏来反悔,立刻点头答应,然后也不管还在发愣的魏来,“腿脚不便”的身子却比猴子还灵活,一闪身就从门缝里钻进了院子。
魏来回过神来,关好院门,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在走廊里穿梭,推开一个个房门寻找自己满意房间的老人。魏来的嘴角抽搐,赶紧跟了上去。
“老头子以为我住的那个漏水的房子已经是这世上破屋的极致,没想到还有更破的。”但魏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人的评价就先响了起来。
魏来的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但还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冷静,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如果老人家觉得不合适,可以把你亲戚的名字……”
“合适!合适得很!”魏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老人指着正屋里的被褥,眉开眼笑地说:“你看,这里虽然简陋了些,但老头子我不挑,能住就行。”
说完,老人根本不理会魏来的反应,抬腿就走进了里屋。
“你!”魏来憋得满脸通红,吐出一半的话在嘴里酝酿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好歹把身子擦干啊。”
生平第一次,魏来对自己“傻子”的身份有些后悔。
幸好老人还算听进去了魏来最后的“忠告”,一件湿透的衣服和裤子在房门关上之前被扔了出来。
“老朽知道了,你也早点睡吧。”
听那悠闲的语气,老人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借宿一晚”的身份。
魏来嫌弃地用手指捏起那衣服裤子,叹了口气,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忍一晚上就过去了。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建设,他转身就要去柴房,可老人的声音又从屋里传了出来。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
“老头子姓刘,文刀刘。”
“名字叫衔结,衔草结环的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