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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日难也下,意思是日子再难也得过下去
尾牙之后再扛两周,便又见春节了。
这要在贺岁片里头,大团圆结局就在眼前。
只可惜你现在刚翻到本书的三分之二处。
不过为了应景,大团圆还是有的,尽管不是结局。毕竟是春节嘛。就是那个不少人已经烦到不想再过但再烦还得接着过的春节。
听起来很像婚姻有没有?刘大卫就是这么以为的。
因此他拿工作当幌子,将老婆和两个儿子打发回香港去过年,独自留在了北京,打算在这春天的开始,过几天消停日子。远离孩子、婚姻生活和年。
他不想跟人说过年好,因为并不知道过完年会不会好。
不过圈公司里的大部分人,尤其是外地的,还是出于惯性盼着赶紧放假好回家吃成个胖子。不然开春后拿什么减肥?
盼望着,盼望着,盼得节前都没什么心思工作。
无独有偶。
客户那边也是一样,客户的老板也是一样。
人同此心。
所以:
年前下brief,年后上班第一天要。就算再残酷再无情再无理取闹的客户也绝对不会那么残酷那么无情那么无理取闹到做出这等最残酷最无情最无理取闹的事来残酷给广告公司看无情给广告公司看无理取闹给广告公司看。
因此:
每年到了年底,和大部分广告公司一样,CIRCLE办公室里都会弥漫着一股陌生的清闲气息。就跟遭了化学武器突然袭击似的。大家伙儿绷了一年的神经,无一例外的,都会在这几天里变大条。
家在外地的,能早走的都早早不见了。带着女盆友或bonus。当然啦,能多早走,这取决于12306宕不宕机。能不能走成,则由你跟你老板的关系决定。关系好的话,打个招呼就能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假单都不用填。也就是说,年假可以省下来了。
这种事按规定当然是不允许的。不过圈公司的高层们都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放员工早点回家乡好早点厌烦家乡的一切早点犯贱想要回来上班。
这么一来:
也有不少人并未离京,却假装已经动身。
其实就是不去上班宅在屋里狂玩游戏。
郝建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玩游戏只是为了休息,更多时间是在排练。他们乐队组了两年,终于得到第一个演出机会,就在年后。他可不想给搞砸了。工作上他可从没这么废寝忘食斗志昂扬过,不然也不至于干了这么久还只是个SAD。
另一头:
为数不多在圈公司坚守岗位到大年三十的,除了北京人也就是天津人了。没有“回远方的故乡看看久别的爸妈”这个说头,不好意思不进公司。不过,进公司也没多少损失。就是现个身点个卯再凑一块儿扯点儿淡,并按照圈公司的优良传统,传传谣讲讲八卦嚼点舌根。
这几天唯一值得拿出来议论的,是JB g的事儿。
尾牙当晚,就这会场附近,他让一个人手持球棒踢翻在地。头破血流不说,肋骨还断了两根,年夜饭看来只能在医院吃流食了。
警方初步判断是寻仇。不是劫财也不是劫色。依据是JB g的手机钱包以及尾牙上刚抽中的平板电脑都在,衣裳也还完好。
大家都觉得可能是泄愤。理由是JB g贵为BD却没有跟其他高层一样,把尾牙中的奖品捐出来再double。
这两点犯人都同意,既是寻仇也是泄愤,如果他被抓到的话。
实际上,估计很难抓到了。别说长相了,根本连那人是老是少是
中国人还是鬼佬都不清楚。
那人戴了个草泥马头套,全程一句话没说,上来就开打。
吴迪心底倒是有一个嫌疑犯名单。上面写着两个人的名字——石霆和小毛。他们俩都有草泥马头套(之前跟片的时候顺的道具),也都和JB g有梁子。
某次,At会错客户意耽误工作事,愣被JB g在老板跟前说成是创意坚持己见不听人劝。好死不死,那段时间刘大卫出差去了,没人替他们出头。结果在这事里的石霆和小毛,就齐齐背了黑锅。
JB g爱嫁祸给创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方面他是累犯惯犯。
听说这跟他初恋男友是个创意有关。
不过吴迪并没打算把这份怀疑说出去。毕竟只是推测,一点证据都没有。虽说小毛已经离开但是石霆还在,说出去只会让自己工作上更难做。
任新蜂也想到了一个人,就是尾牙当晚那个突然冲出马路的。虽说手里并没拿着棒球棍,但那人不也戴着草泥马头套吗?
他也没打算把这事儿说出去。
有人把JB g给打了,他其实暗地里叫着好呢。
带着这种轻松愉悦无公害的心情,他在大年廿九登上了回家的高铁。
接下来的春节假期里:
在空荡荡的北京城中,刘大卫开着车四处轧马路。正为不再堵车心花怒放呢,就发现大部分馆子都歇业了。不只是饭馆,基本上所有的经济活动都停止了。方便面都泡不好的他,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用四倍工资把保姆留下来。
他掰着脚指头数日子,盼假期早点结束。
而在南方某地,出外打工归来的胸怀世界的小镇青年任新蜂,则把这个年过得格外充实。
就和往年一样充实。
每一天,他都忙于跟迫切想知道他一个月挣多少钱在北京买房买车了没有打算几时把爹妈接到京城去为什么今年没多带一个人回来过年的各路亲戚斗智斗勇。
他的对策是在亲戚开口之前先问他们家小孩在外面一个月挣多少钱买房买车了没有打算几时把父母接过去住为什么今年没多带一个人回来过年。
十分奏效。
中间,拗不过一个发小的面子,他先后被拉去参加了小学同学会和初中同学会。
不出所料,那些小学同学,很多人已经叫不上名字了。
不少脸早就被遗忘在风中。
都是互相不要的。
酒过了三巡,任新蜂的记忆渐渐恢复。
他开始认得谁是谁了。
当年的傻×,如今还是傻×。他们也知道自己是傻×,但是不管自己叫傻×。他们说自己很傻很天真。
同理的,当年的胖姑娘,如今说自己是吃货。当年的贱嘴少年,如今说自己不过是爱吐槽。当年的缺根筋,如今说自己天然呆。而任新蜂那个早早发福的发小,则说自己是大叔。
标签都是新的,人都是旧的。
谁知道再过十年,他们又会管自己叫什么?
谁都知道再过十年,人人只会越发面目可憎。
任新蜂坐在角落里,喝着酒低声问发小,参加这同学会的意义何在。
任新蜂说:“我的意思是说,你看哈,这会儿大家都才进社会没几年,既没成家也没立业。青春也还在。个个活蹦乱跳的,连个挂了的人都没有。这时候开同学会有什么意义呢?既没人炫得起富,也没人家庭不幸福要找老同学勾搭,更没人可追悼的。倒是有那干保险销售的,满场发名片。到最后,你看,互相大眼瞪小眼,就是对不上眼。所以我呀还是那个问题,到底为什么要参加这同学会?”
他那发小说:“别这么说,这么多年的同学情谊不该聚一聚吗?”
任新蜂只好说:“应该的,呵呵。”
他跟Coke认识久了,越发觉得这呵呵好用。
能气死牛。
他这发小在当地做小公务员。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帮领导挡酒。当发小面带得意向任新蜂诉苦时,他也呵呵以对。
在初中同学会上,任新蜂不再揪着发小问为什么要来同学会了,因为他跟初恋重逢上了。
两人多年没见,客气中显出陌生来,陌生中又透着曾经熟络过,更不约而同地把仅剩的一点青涩拿出来装门面。
两人聊了一下往事,发现可追忆的不多,便互相问起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初恋说她现在上海,已经有个谈婚论嫁的男友。
任新蜂说自己在北京,刚刚进了全宇宙最好的广告公司。
初恋说自己为了小日子打拼,每天很忙很累。
任新蜂说都忙都累压力都大。
初恋说和男友计划去丽江旅游一直没能成行。
任新蜂说关键还是你并没那么想去。
初恋说也对,对了你不是在北京吗我给你出道选择题吧。
任新蜂说又是那种二选一吧,你从小到大就喜欢给人出选择题。
初恋说你先听我说嘛。
以下就是初恋从网上看来的那道选择题:
有两个人,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丽江。在北京的年薪十万买不起房,租着十几平方米的小房间。每天朝九晚五,挤公交吸尾气被服雾,却依然挤破脑袋想出人头地。在丽江的没有固定收入,住在湖边的一个破院子里。每天睡到自然醒,没钱了就去帮游客拍照,没事喝茶晒太阳,看雪山浮云。北京的说丽江的不求上进。丽江的说北京的不懂生活。两种生活,你怎么选?
任新蜂想,这道题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屌丝另一个也是屌丝,问题是我干吗非选择当屌丝呢?
这几个月来,开始遇上些不在屌丝界的人,任新蜂多少有了点长进。
当天晚上,从同学会回到家后,他洗了个澡,把初恋从心底给彻底洗掉了。顺带地,全然梦幻无痛地,他把安琪也给洗掉了。
大学四年,北漂三年,他每个春节都回家。没一次这么盼着早点把年过完好走人的。他像刘大卫一样,就想赶紧回去上班。
离家前一夜,任新蜂跟他爸聊人生聊工作聊为什么不能回家乡聊北京的苦与乐,聊到12点。聊完之后,他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觉。辗转反侧到后半夜,他忽然想起一个忘记名字的电影来。里头有这么段故事:
说有一个中年失业男屌丝,自我糟践几十年之后,他的人生里就只剩下两样东西了——他妈和他心爱的摩托车。
他每天下午都会偷他妈的钱,然后跨上车子去到酒吧喝至不省人事。开摩托车的时候,他喜欢把皮夹克的后襟反过来穿在前面。这样不透风,暖和。
他酒品很不好,喝多了就管不住嘴。可想而知,经常跟人起争执的嘛。一次被几个大汉围殴之后,他痛定思痛,决定一是戒酒二要努力。
他妈高兴极了,给回头浪子做了份三明治取名金不换。
他带着三明治跨上摩托车,出发去附近的伐木场找工作。
上路没多久,就被一辆大卡车给撞飞到道旁。
他安静地趴在那儿,这时候还没死。
过了一会儿,来了辆警车,下来俩警察。
他们说,你看这人真惨,脖子都被撞拧了,我们来帮他正一下吧。
这时候镜头往上摇。
一大片阴郁的天空。
一声清脆的画外音。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