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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东华门内文渊阁,是大明帝国的中枢,由武英殿大学士严嵩、文渊阁大学士徐阶、李春芳及张居正等重臣主持内阁。
忙了一天军机大事,傍晚时分,徐阶、严嵩俩老头儿坐在太师椅上昏昏欲睡。
自从皇上答应了严嵩,只要严世蕃能医治好眼疾,便可以考虑让其入值内阁,严嵩很是兴奋了一阵儿,忽然听说好不容易请来的神医,却被儿子送往海外配药去了,想起这件事就心神不定,内心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恐惧感。
一个小太监走到严嵩面前,轻声问道:“阁老,今天的各部奏章的票拟,都拟好了吗?司礼监的已经候着了。”
严嵩睁开了眼睛,微笑着答道:“都备好了,拿去吧。”
小太监把当日的奏折收好了,准备离开的时候,忽听徐阶讲道:“我这还有一份。”边说,边起身将手中的折子递给了小太监。
严嵩急忙问道:“徐阁老,这票拟都是我们共同拟定的,难道你还有瞒着我的不成?”
徐阶转身一笑,叹道:“阁老多虑了!这是我写的一份青词贺表,自知比不了东楼的手笔,就是怕您笑话,没敢轻易拿出来,您要是不怕费心,就请您家的世子东楼阁下,帮我雅正一番,也好让我博得龙心欢悦。”
严嵩听罢,撇了撇嘴,还是很不放心,从小太监手中要回这份折子,仔细地看了一遍,带着嘲笑的口吻答道:“徐阁老,你这青词贺词写的,已经与东楼小儿不相上下,不过嘛,若想博得龙心欢悦,呵呵……”
“请阁老指点迷津。”徐阶谦虚地讲道。
“等过几天,让东楼小儿替我入值的时候,你们俩再好好切磋吧。”严嵩说罢,将这份青词贺表又还给了小太监。
虽然受严嵩如此这般的侮辱,徐阶还是恭恭敬敬地给他深施一礼,讲道:“凭着东楼先生的大才,入值内阁自然不在话下,盼着能有机会向东楼先生讨教。”
见徐阶这幅毕恭毕敬的样子,严嵩多少放了点心,犹豫了片刻,又接着问道:“徐阁老,我听说有几个御史,现在上蹿下跳地串联,今天弹劾这位,明天弹劾那位,六部九卿被他们搅和得人心不安,徐阁老最近可曾看到过这样的奏章?”
“请问严阁老,您说的不就是林润、黄光升他们几位御史吗?”
颇显神秘的严嵩迟疑了片刻,趴在徐阶的耳边讲道:“还有那个邹应龙,听说像只疯狗一样,到处咬人,你也要当心啊。”
“放心吧,阁老,真的没人会参您。”徐阶答道。
最近,确实没人弹劾自己,也没人弹劾他的宝贝儿子,严嵩算是宽了心,微笑着和徐阶并肩出了文渊阁,各自乘轿回府。
次日,在文渊阁的台案前,依次坐着严嵩、徐阶、张居正等内阁大臣,大家都在埋头批阅各部送来的票拟和奏章。
忽然,严嵩拿着份折子站起身来,跑到了张居正的身旁,低声讲道:“叔大,你来看看,这李成梁我还是很同情的,其祖父是铁岭指挥使,他家三代人都是战功赫赫,你看,成梁又上折子了,说是当年因自己年轻气盛,得罪了权贵,被罢官多年,如今才刚刚四十多岁,正当为国尽忠,叔大,我和徐大人都老了,未来这文渊阁主事,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老朽认为,这李成梁英毅骁健、有大将之才,将来必当大用。”
张居急忙起身还礼,答道:“阁老大人说的是。”说着,接过了这份的折子,开始翻看了起来。
“叔大啊,坐下慢慢看,将来成梁出山,你不要忘记告诉他,这些年来,我严嵩一直都在为他说话,成梁确是我大明的栋梁之才。”
“请阁老放心,相信将来成梁出山,必不会忘记阁老的恩德。”
拍着张居正的肩膀,摇头晃脑的严嵩又回到座位上,继续翻看奏折,突然,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涌上心头,便转身问道:“徐阁老,我怎么突然眼花了?看来、真的是不行了。”
徐阶不动声色地答道:“阁老,请放心,没人参你。”
于是,严嵩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来到徐阶的案前,在一大堆折子中翻了翻,忽然,有一份奏章引起了他的注意,拿起来仔细观瞧,顿时惊恐万状……
徐阶微微地抬起头来,问道:“出了什么新鲜事,竟然引起阁老您的关注?”
严嵩举着手中的折子,递到了徐阶的面前,用颤微微的声音讲道:“徐大人啊,徐大人!你看看,这个邹应龙像什么话,这哪像我大明朝堂的一个御史?他写的这叫什么?你说说,这么些年来,参我的人,不在少数,好在我主圣明,从没采信过小人的谗言,我这么大年纪了,还真没什么好怕的。”
“阁老,这折子我看了,邹应龙还真没参您,只不过把工部侍郎家的琐事,数落了几句,请阁老不必太过激动,不呈上去也就是了。”徐阶答道。
抖着邹应龙的这份折子,气急败坏的严嵩讲道:“他要真参我贪赃枉法,我倒敬他是条汉子,你看、你看,他写的这叫什么?尽是东楼小儿府里鸡毛蒜皮的琐事,还是您徐大人审的折子,这要递到圣上的那儿,像什么话!”
徐阶赶忙把这份折子收回来,微笑着答道:“那就听阁老您的,这个邹应龙确实太不像话,圣上哪有心情听他胡言乱语,我把这折子给邹应龙退回去,还得好好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一直等到徐阶把这份折子收进怀中,严嵩才坐回到了太师椅上,气喘吁吁地喊道:“传司礼监公公,把今日的折子呈圣上御览。”然后,便目不转睛地看着徐阶。
尽管徐阶收起了邹应龙的那份奏折,严嵩还是不依不饶,讲道:“徐阁老,你我同朝为官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可还真没见过邹应龙这样的小人,请徐阁老把折子还给他时,好好问问他,他到底还是不是我大明的御史言官?居然拿朝政如此儿戏,岂有此理!”
这时,司礼监当值的小太监跑过来,收取了内阁审核通过的所有奏章。
就在小太监准备离开文渊阁时,徐阶高声讲道:“戚继光在福建又打了大胜仗,倭寇业已被荡平,如今天下太平,敬请圣上安心,只是御史邹应龙岂有此理?竟敢在奏折中拿严世蕃的家事胡言乱语,给朝廷添乱,还居然指责‘国师’蓝道行真人,真是罪该万死。”
这个小太监转身看了徐阶一眼,发现他的笑容相当诡秘。
大家一起离开了文渊阁,这时,天还没有黑,在回家的路上,坐在轿子里的严嵩显得心神不宁、面色凝重,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似乎要大祸临头了……
为了防不测之祸,严嵩突然想起了张居正,他认为叔大是位可以托付之人,便掀开轿帘对身边的仆人低声讲道:“你速去张府,晚上请江陵(张居正,湖北江陵人)先生来府上一叙,我有要事相托。”
到了掌灯时分,张居正乘坐一顶二人抬的小轿,悄悄的来到了严府门口,严府早有管家等在门外,小轿进严府,轿夫留在厢房饮茶。
张居正在严府管家的带领下,刚到严府的客厅门外,就听见严嵩在屋里放声痛哭……
管家敲开了房门,严嵩率全家老小跪倒在地,令张居正大惊失色,急忙把他们一一搀扶起来,问道:“请问阁老这是如何?真是折杀了下官。”
“张大人,我们家大祸临头了。”严嵩边说,边把他儿子拉到了近前,讲道:“世蕃小儿,快给张大人行大礼,今后,我们的身家性命就托付给了张大人了。”
等表情呆滞的严世蕃跪下之后,严嵩突然又要跪了下来,张居正赶忙拉起了这对父子,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严世蕃恭恭敬敬地给张居正作了个揖,把这位未来内阁首领请进了客厅,父子二人说尽了肉麻的恭维之词,令张居正听罢十分尴尬,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就在严嵩托孤之时,小太监已将当日的奏章及票拟送到了紫禁城,因嘉靖帝正与国师蓝道行一起修炼,他便站在寝宫门外候着。
寝宫中烟雾缭绕,国师蓝道行舞动手里的桃木剑,正在作法……
身穿道袍的嘉靖皇帝微闭着双目,在一旁打坐,到了掌灯时分,忽然问道:“今天内阁可呈上了奏章与票拟?”
“启禀我主万岁,早就取回来了。”当值的小太监低声答道。
嘉靖皇帝听罢,并没有任何反应,依然继续打坐,时而上下颚打着颤,吃上一粒“仙丹”。
等到蓝道行也消停了下来,小太监这才诚惶诚恐地讲道:“我主万岁,司礼监的公公还在门外候着呢。”
嘉靖皇帝微闭着双眼,答道:“宣他进来吧。”
小太监捧着一堆奏折进到了寝宫,把它放到了台案上,立在一旁,等着嘉靖皇帝发问。
嘉靖皇帝却不慌不忙,连续吃了好几粒仙丹后,又喝一杯水,这才问道:“徐阶、严嵩上折子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严大人没有说什么,徐大人却说,戚继光在福建又打了大胜仗,倭寇快荡平了,天下太平,敬请圣上安心,只是这御史邹应龙岂有此理!竟敢在奏折中拿严世蕃的家事胡言乱语,给朝廷添乱,居然还敢指责国师蓝真人,真是罪该万死。”小太监慢声细语地答道。
蓝道行听罢,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当然,这细节逃不过嘉靖皇帝的眼睛。
“徐阶是这么说的?”嘉靖皇帝问道。
“这都是原话,奴才怎敢欺瞒圣上。”
“那你速去把邹应龙的折子,给朕找回来看看!”
当值的小太监在那堆折子中扒拉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邹应龙的折子,答道:“我主万岁,这里面好像没有。”
“那就再回文渊阁,或者到徐阶家去找,把这份折子给朕找来。”
于是,小太监回到文渊阁,在那儿又翻腾了半天,依然没有找到,急忙命令人备轿,出宫找徐阶要去了。
此时,歇息了片刻的蓝道行,又开始准备作法,嘉靖皇帝笑着问道:“国师,累了吧?”
“陛下,为臣不累!”蓝道行说着,舞动手中的桃木剑,接着讲道,“我还准备看热闹呢,一会儿会有奸臣觐见。”
“是吗?”嘉靖皇帝惊奇地问道:“国师,那你说说,奸臣到底是徐阶?还是严嵩?”
潇洒飘逸的蓝道行笑而不答,将手中的桃木剑放下,舞动拂尘如腾云驾雾、天马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