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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白秋是冻醒的。
一场秋雨一场寒,他坐起身,愣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
眼前的房间,逼仄,狭窄,桌上堆满了书籍,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器材,墙上全是贴满的英文单词,而他正睡在地上。
这场景,有些熟悉。
他似有所悟,揉了揉眼睛,又不动了。
这是一双年轻人的手,稳健有力,皮肤光洁,不是后来那双长满老年斑干瘪发皱的手。
年轻人站了起来,看到了墙上的挂历。
尽管早有准备,但看到日期的时候仍旧呼吸急促了几分。
可是黄粱一梦?
还是临死的幻觉?
沈白秋记得清清楚楚,他在片场,忽然就疲惫了起来,慢慢合上了眼。
他大概是死了。
那现在呢?
返老还童?
骤然急促的呼吸宣示了他不平静的内心,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要去拿手机,刚拨出两个数字,又颓然放下。
已经过了两个月了。
没用了!
沈白秋回过神来,恍然意识到另一件事,连忙掀开床帐子,果然,床上睡着一个小小的孩童。
她现在还很矮,没有后来的高挑纤细。
小孩脸色通红,闭目安睡,沈白秋皱眉看向破了一角的窗户,拿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非常的烫手。
沈白秋赶紧拿起衣服将孩子裹起来,抱着孩子往医院跑。
到了医院,医生将沈白秋训斥了一通,幸好送来的早,否则烧成这样容易出生命危险。
看着孩子挂上水,沈白秋狂跳的心脏才平稳下来,才有心思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迩迩来投奔他之后,和他一起出国之前。
出国。
沈白秋面色一点一点晦暗下来。
前世,迩迩跟着他出国,远走海外,功成名就,孑然一身,客死异乡。
那个时候她才多大?
沈白秋的唇颤抖了几次,最后将孩子的手贴在脸上哭了出来。
这是他的孩子啊。
她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他曾将她举过头顶,牙牙学语的时候也喊过他叔叔,他师父将这个孩子好好交托给自己,殷殷期盼点点不舍,在国外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千难万难都扛过来了,怎么最后,最后她落得这么个结局呢?
她的手还热着,她还活着。
迩迩睁开眼,恍惚间以为父亲还在身边,她轻轻摸着他的头,说:“爸爸不哭”
沈白秋抹干净眼泪,微笑着说:“爸爸不哭,孩子,好孩子,再睡一会儿,睡醒了爸爸带你回家。”
孩子睡过去了。
沈白秋怔怔看了她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回过神才发现手机响了。
他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谁,犹豫了一会儿,接听了。
“喂,郭大哥”
“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考虑?要我说出国这机会不错”
沈白秋沉默不语。
郭德纲说的是把迩迩放他那,沈白秋自己出国,等完成学业后再回来。
上辈子的沈白秋拒绝了,带着孩子出了国。
这辈子不出国了。
至少迩迩别出国了。
他大哥给迩迩留了不少钱,但得迩迩成年后才能取用。律师虽然每个月会给迩迩打来生活费,但要在国外过舒服了是绝对不够的。
上辈子的他忙于生计,迩迩小小年纪就得成长起来,学着自己照顾自己。那段日子是真的苦,可每当他回到家,看到屋里有盏灯亮着,小丫头一边看书一边等他回来,给他做饭,喊他爸爸,那就怎么也不苦了。
可再来一辈子,他能让孩子再跟他吃一回苦吗?
沈白秋也不是没想过留下来,他上辈子好歹也是个享誉国内外的大导演,这辈子难道不能功成名就?
但仔细想过就觉得不妥。
按理说重生回来的,自然该熟知各种风口,有先见之明,就是只猪也能干出点事业。搞搞投资,炒炒房地产,抓住时代机遇,怎么都能成功。
但他现在就是个落魄的北漂,没钱没资源没人脉,孤家寡人,还带个孩子,专业也不是导演,成功倒是有希望成功,但起码也得二十年。
他回来的时间点不对,这不是他熟悉的时代。
要是想要快点功成名就,他就得出国。
到熟悉的地方从头再来。
沈白秋的缺点是不够聪明,但优点却是有自知之明。
他看向窗内,王惠正拿一条毛巾给孩子擦汗,很温柔的样子。
沈白秋苦笑:“行”
郭德纲一愣:“啥?”
沈白秋:“大哥,我必须得出国,孩子托付给您和我嫂子了。”
郭德纲答应着:“啊,行,你放心啊,放心啊!”
倒不是对孩子有什么看法,只是沈白秋这样子怎么跟托孤一样呢?
郭德纲有点瘆得慌。
沈白秋走的那天,是个艳阳天。
孩子挺乖,没哭没闹,就是拉着师父的衣襟不撒手。
沈白秋心如刀绞,却还是说:“师父走了”
孩子的手指是被一根一根掰开的。
他说:“迩迩,等爸爸回来,爸爸一定回来接你。”
小小的孩子,年幼怯弱,从千里之外的北地来到首都,唯一熟悉的亲人远赴重洋,王惠将她抱起来,说:“孩子,别哭,咱们回家。”
迩迩将头埋在女人的肩颈,却咬着牙一滴眼泪没掉。
在国外的日子并不好。
按照后世的话来说,隋柏就是个伏地魔,弟弟都快三十了,临死前还给他留下出国的学费和生活费。前世虽然过的辛苦,但大人小孩都有学上,生活虽然艰难,但还有希望,希望就来源于大哥临终前留的支持。但是如今却不一样。
沈白秋只拿走了第一年的学费,剩下的全让律师存了起来。
他是咬着牙出国的,不成功他不回来。
学业和生活的压力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年少时的种种轻狂早在上一世被磨平,那时候他闺女在支持着他,这时候他就得靠自己。
至于结婚。
结婚是不可能结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的。
努力是有回报的。
沈白秋回到自己熟悉的领域,又有上辈子几十年的经验和见识做积累,他不成功简直天理不容。
当他带着事业回国时,也不过几年光景。
恩师极力挽留他,沈白秋笑着说:“我的女儿在家里等我”
恩师不解:“你应当将她接过来,接受最好的教育。”
沈白秋只是笑着摇头,他说:“她真的很聪明,我却情愿她笨一点。”
太聪明了不是什么好事。
回国的第一个照面,他闺女被炮仗给炸了。
沈白秋觉得太寸了。
回来后他想把孩子接走。
但时间巧妙的重合了,
过去孩子不愿意他走,现在孩子不跟他走。
看着孩子陌生的眼神,沈白秋嘴里发苦。
是啊,迩迩从一个风一吹就倒的孩子长到这么大,他缺席了她的一切,又怎么能希求更多呢?
迩迩,是他这个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
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不止迩迩一个,可他们都不是他的亲人。只有迩迩,他的女儿,和他度过艰难岁月相依为命的孩子,才是他的骨肉至亲啊!
沈白秋长叹。
沈白秋买了房子,亲手按照孩子的喜好布置了房间,又在阳台上放了很多花,买了很多娃娃。
他对孩子的方式就跟他大哥如出一辙——砸钱。
谁能拒绝糖衣炮弹?
如果能,那就是糖衣不够厚。
迩迩被砸的找不着北,惹得郭家两口子痛骂沈白秋心机女表。
沈白秋后来去国外出差,打听过前世的妻子和继子。
乔治死于帮派火拼,玛琳娜悲伤过度,进了精神病院。
那个孩子,没有善良坚韧的姐姐将他引向正途,没有功成名就的继父供他学业,终究是在无人引导的泥潭堕落下去,在那个阶级壁垒分明的社会,他这样的人,注定没有前途可言。
沈白秋轻叹一声,没有再继续打听。
南京站台,他的头发白了大半。
迩迩跟他声嘶力竭的争吵。
前世今生,种种不堪终究暴露个彻底,隋迩出了国,沈白秋坐在窗边,看向手中一枚玉佩。
他请了大师雕刻,供奉在佛前,毕恭毕敬,只盼着能保佑他儿多一分平安。
隋迩回来那日,玉佩供奉三年整,他将玉戴在孩子的脖子上,说:“别取下来,保平安的”
迩迩嫌弃他迷信,却真的听话。
他微微笑了。
再后来,就没什么值得提的。
他又结婚了。
“又”不够准确,因为这一世他是初婚。
“又”也挺准确的,因为他上一世终究有过那段不愿回忆的婚姻。
这一世,他婚姻幸福,儿女绕膝,子孙满堂。
迩迩比上一世多活了好多年,在自己家里死的,丈夫就在身边,笑的温柔满足。
沈白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细细品味流转的光阴。
如果是假的,那也值了。
这辈子,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