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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波殿的这一招无中生有之计收到了奇效。当日就有黑衣人闯入廷尉司去灭口,四人之中,有三人逃脱,另一人刚想服毒自杀时,被毕月制止住了。原来的死人变成了活人。
“是什么人指使你来的?”跪在地上的刺客收到的任务是灭口,若任务失败,他们也有着自己的规矩:自行了断。
黑衣人没说话,想咬舌头,也没有成功。
“你可以不死,老实交待,大殿下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黑衣人抬起头看着他,在生死面前,谁都会胆怯,尤其还是决心要死,死了两次还没有死成的,再次听到有机会活命时,多少生出一些贪恋。
“行刺嫡王子是谁指使的?”
“饶命啊,我说,我说,是,是信陵君大人。”
这一天的江波殿沉浸在一股无能为力的忧伤中,直到毕月带回这个消息,江波殿的三个人才像回光返照一样,多了片刻精神。
“殿下,是信陵君大人。”
“信陵君?”辛彦之惊讶地问道,他差点儿忘记了,这个人是他王叔。信陵君是君王复利的异母弟,庶子复嘉,是先王的宠妃,郑贵嫔所出。在国婚宴乐上,辛彦之第一次见他这个王叔,面相极好辨认,有着一副鹰钩鼻子。缘遥的这个王叔一向不受他父王待见,太心直口快了,总是能说一些别人都不敢说的话,就因为这样,君王复利对他是既爱又恨,爱是他能不惧权贵说出真心话,恨是他有时的不识时务。信陵君对权力的渴望有着守财奴一样的心态,他什么都想包揽,北冕国最有“油水”的司空一职就在他那里,北冕国这二十多年,凡国有大造大疑、营城起邑、浚沟洫、修坟防之事,皆由信陵君一人操持。
“小人有查过,武安君在大婚当日有调令过骁骑军。”水月将名单放到了辛彦之面前。“廷尉司一一审问过骁骑军的武将,都说是武安君大人宴请军中将士吃喜宴。”
“殿下,恐怕有诈,在这之前,江波殿已经查明,行刺之人中有王恒,而刺客却说只有信陵君。”毕月在廷尉司听到信陵君的名字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殿下,不可信。”阿郭也附和着毕月。
“信陵君虽有野心,但不会冒险来杀一个还没有坐上太子之位的王子,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明显的借刀杀人。”这个问题,缘遥也在想,信陵君在司空的位置上,已经默默无闻了十二年,这十二年中,若他对江波殿有异心,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表现出来。
辛彦之没有作声,他想到了武仙宫前见到的太师桓杨。今日查出的刺客,更像是桓杨一手促成的,桓杨表面不动声色,实则跟杨轩是一类人,都在算计着江波殿的太子之位,这些人一旦表现得有诚意,都是非常反常的,而一旦反常,则必有妖孽。“立储当前,需要的是人心,此时不宜动,而且,还要向信陵君,换取人心。”
“殿下,信安王府的二公子今日从西南狮岗城回来了,还去了武安王府,半个时辰后离开,谈话似乎并不愉快,武安君脸有怒气。”谢冲进来了,一并他今日收集到的消息带回来。
“虽然是个鼠窝,但要一下端了,劳民伤财不说,若除不干净,后患无穷。”缘遥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他急于扭转江波殿的困局,听信了太师桓杨的一面之词,这下已经很明了了,有王恒,有缘弘,有缘祁,还有信安王府,现在又多加一个太师桓杨。这一次,缘遥决定都清除掉,他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要在他父王醒来前将朝堂这股水好好搅一搅。
辛彦之没有说话,永一师父先发声了,这口气,谢冲听成了缘遥的语调,他抬头看着永一师父,又看了看辛彦之,脸形还真有几分相象。谢冲不是个细致之人,他也只是想了想宫中对永一师父的传言,便低下头。辛彦之看了一眼谢冲,急忙让他退下了。
“这就是问题,武安君有勇无谋,调骁骑军进京,必事出有因,欲盖弥彰,用骁骑军守武安王府,岂不是杀鸡用牛刀,武安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本王竟然没有想到,缘祁会这么急迫。”
“殿下不必自责,武安君的急迫,有一部分原因是结亲信安王府。但现在,武安君是信安王府唯一的弱点,将他拿在手上,纵使狮岗城有再多兵力,信安君在关键时刻也只会作壁上观。”在朝堂之事,辛彦之已经越来越像君王复利了,比任何人都精打细算。辛彦之转身面向缘遥,缘遥也一脸吃惊地看着他,放在身边,他会是江波殿绝佳的谋士。“大王本就忌惮信安王府,外军之中,属中护军和骁骑军最强,骁骑军又恰恰在武安君手上,若大王没有病重,无论是谁行刺了殿下,遭殃的都会是信安君和武安君。朝堂之事好比买卖,强势的一方,稳赚不赔。”
“上了贼船,被利用也要利用的有价值,既然被当刀使了,自然要流血才真实,想保信陵君的命,必须有人流血,但血也不能白流。”最没有动机的信陵君成了幕后主使,通过这件事,缘遥也看清了,太后桓杨并不可信,他不仅不可信,还是在江波殿背后搞阴谋的小人。缘遥甚至认为,是他策划了闹市行刺,两人本来就有怨仇,正好先拿桓杨祭刀。
缘遥眼神坚定,这个眼神在某一瞬间像极了他父王,霸气威严和深谋远虑,夹杂着凶狠、贪婪,他已经闷声吃了一次哑巴亏,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吃,他不仅不会吃,还要将前一次吃的都吐出来,他将力量反向使向用刀之人。缘遥现在的目的不单单是要找出行刺的真凶,他还想借着行刺之事,扫清太子之路上的障碍。
阿郭和辛彦之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敢出声,江波殿又陷入了以往的冷场,阿郭在辛彦之背后用手推了一下他,示意他说点什么,辛彦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关乎缘遥性命,也关乎他的性命,不可以大意,更不能儿戏。
“殿下,武安君调令骁骑军的真实原因不查自知,太师桓杨做了多年的禁卫军统领,他自知兵权的重要性,若是查出武安君在背后行刺了殿下,武安君手上的兵权便会被瓜分,太师是怕殿下夺得兵权。”辛彦之想到了兵权,江波殿只有正统的名分,但威与信在这四年中已经消失了,若要重树江波殿的威与信,必须要有兵权。
“本王已经说过,兵乃不祥之器,当年出征西夷,本王宁愿在前方大营睡觉,都不愿意打胜仗,更不愿意看着西夷百姓惨死。”缘遥的声音越来越大,吼声在江波殿里来回回荡,每一个字都敲击在辛彦之心上。眼前站着的人是北冕国的嫡王子,却能心系西夷百姓,辛彦之鼻子一酸,眼眶红了。
辛彦之说的兵权问题,缘遥在这段时间有想过,他始终不愿意拿起。
“本王如何有颜面去见死去的信宜王叔?”
辛彦之一低头,将眼里的泪花隐去了,若能辅佐缘遥这样的嫡王子,是北冕国之幸,亦是西夷百姓之幸事。“殿下,如今大王病倒,代理国事的是八王子,行刺之人中有永昌侯王衍的门客,王恒与八王子走得近,要动王家,断是动不了的。殿下,在任何时候,兵权都是对权力的保障,若殿下不想手握兵权,那就结盟吧。”当务之急是给江波殿找一个手握兵权、又靠得住的人,无疑,邓汉炎是忠诚的。从他抗击东夷,又护卫奉国寺,一次次护铃儿周全,这样的结盟,是他想要的。机会只有一次,他等了这么久,才等到如今的天下大乱。这步棋若是走得好,他可以跟铃儿一起离开北冕城堡。
“京城之中,还有能为江波殿所用的人吗?”缘遥此时对结盟,一如对宫人献的殷勤,全无半分真心。
“太宗大人邓公仁。”辛彦之心中并没有多看重邓荣,邓荣支不支持缘遥当太子,在辛彦之看来,影响不大,有邓荣,缘遥这个太子要当,没有邓荣,太子也一样要当。邓公仁虽行厚德,远佞人,众军将士莫不从服,但在朝堂之争中,总是处于下风。此时江波殿有他,全看的是邓汉炎手上的兵权,还有邓荣流放前是北冕国的司马,军中关系还是有的,走投无路时用来应下急。
“太宗大人沉静、博识、有谋略,可惜一桩谋逆案,已让邓家如强弩之末,不能入鲁缟。”辛彦之所说的,缘遥自然也想到了,只是朝堂已不是五年前的朝堂,邓荣也不是威震六军的北冕国司马。
“殿下,军中威望一如战场上的信心,磨灭不了,殿下就交给小人吧,小人定会让太宗大人来辅佐殿下。”
经历了两次性命相关的刺杀,缘遥与辛彦之的心已渐渐靠在一起,缘遥没有说话,辛彦之知道他默认了。
辛彦之出宫去了邓府,这是嫡王子“缘遥”第一次来邓府。辛彦之穿一件黑色大氅,脸被帽子遮住了一半,见到邓汉炎时,他伸手将戴在头上的帽子拿掉,邓汉炎这才认出他。
“殿下?”邓汉炎只穿了一身米色长袍,似乎已经准备歇息。
邓汉炎与邓荣虽容貌不像,但品性还是相似的,从他沉静的一双眼睛中就能看出,邓汉炎对权势并不热衷。
“前日,本王在吃完武安王府喜宴回宫途中遇到歹人刺杀,一并同行的还有辛洛王妃,邓将军应该也听说了此事。”
“下臣昨日已听说过,具体并不了解,殿下受惊了。”缘遥王子亲自登府,不是来兴师问罪,就是在怀疑观望,多半无好事,邓汉炎快速撇清,邓府与此事无瓜葛。
“并非第一次遇到,也习惯了,只是这一次本王颇心寒,江波殿也已查出些眉目,似乎有武安君,今日出宫,是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太宗大人,勿被乱局迷了眼。”辛彦之先借机立起江波殿正义的牌子,再来结党邓荣。
“殿下英明,若是殿下需要下臣,下臣定当竭尽所能为殿下差遣。”邓汉炎不能代表邓家的立场,他聪明地绕开了邓家。邓汉炎心中在想,他提武安君是何意,难道是顺便一起暗指了信安君?事情发生的太巧了,恰恰是武安君和信安君结亲之后,又在武安君大婚当日。喜宴之日,邓汉炎还在武安王府门口看到了骁骑军的将士,当时他心中就有疑问,为何外军会被调令进京?
“邓家三代功臣,武将世家,也是北冕国的贵族,望邓将军与太宗大人能拥护宗法制。”此时,辛彦之代表的就是江波殿,为自己打拼太子之位,辛彦之格外上心,辛彦之与缘遥一样,此时江波殿除了正统,什么都没有,可宗法制依的就是正统,他有名分,他并不需要邓荣来辅佐他,只需要他坚守本分。
这个问题像一把沉重的担子,一下子压到了邓汉炎肩膀上。如今嫡王子登门拜访,为了就是武仙宫议储,邓汉炎想接又不敢接。想接是因为王妃辛洛,如今敏安郡主也嫁了武安君,江波殿应该不会再闹出悔毁的事,不敢接是因为这么大件事,他也做不了主。
“殿下今日登门,是邓家之幸,定尊礼制。”邓汉炎一咬牙先答应了,现在君王复利还称病不朝,什么时间时间能早朝还不一定,事情都是瞬息万变的,说不定早朝之日,君王复利自己下诏书立了储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