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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厅堂上到二楼,站在楼梯口就能听到男子的吼声。“竟敢行刺老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大都大人消消气,已经派人去追了,追回来任由大都大人处置。”宝妈妈陪着笑,笑声言不由衷,带着隐隐的哭腔。
“奶奶的熊,若今日追不到,老子就把你群芳楼给踏平。”满口脏话的王恒一只鞋子还丢在地上,旁边跪着两个小厮,脸上依稀可见王恒鞋子的印子,两个人被抽的鼻青脸肿。
铃儿被推搡了一下,步子迈得有些大,一下子跟邓汉炎拉开了距离。成宜拉住了邓汉炎。“大人,是王恒,此事不宜出面。”
“我自有分寸。”邓汉炎甩开了成宜的手,径直跟着铃儿走进王恒的房间。邓汉炎在京中时间不长,跟王恒只在朝堂上见过几次面,但王恒的名字却常常听到,很多时候都是跟吕继才放在一起。
“这不是虎贲中郎将,邓将军吗?哪阵风把你吹来了?”王恒的语气中有几分轻薄,一屋子的人,能认出邓汉炎的也只有王恒。王恒露骨地绷起了脸,一脸的不耐烦,这种不耐烦来自邓汉炎,这么多年了,他与炽练一样,一直是京城里风头最盛的公子哥,突然凭空杀出一个邓汉炎,让王恒有些不知所措。邓汉炎比王恒年长几岁,论貌,二人都算上等人,论才,不分伯仲,论家族,邓家与王家都是贵族,作为嫡子的王恒更尊贵一些,论武功,王恒就不及邓汉炎了。邓汉炎正式出现在邓家是在三年前,像腾空而出一样,先是成了抗击东夷的宣威将军,之后又成了狮岗城的刺史,如今又无声无息的调回京城成了虎贲中郎将,这种深不可测让王恒感受到了恐惧,对邓汉炎的嫉妒反而带给他压力,这种压力一日大过一日,甚至有了邓汉炎一日不除,他王恒便一日不得安宁的执念。
“哟,真是贵客。”宝妈妈仿佛抓到救命稻草,像蚂蟥一样,一下子跳到了邓汉炎身旁,毫不生分的拉起邓汉炎的袖子。
邓汉炎面无表情地甩开了她。“叨扰了,王大人,我的手下发现了两个西夷流民在群芳楼,我奉大王之命在追捕,前来带回到领事林玉矿山。”说完,邓汉炎转身就想带铃儿走。
“慢着,邓将军说她是西夷流民,可有什么凭证?”王恒怒目圆睁地收起剑,一脸的不服气,眼神之中还掺着一丝对邓汉炎庶子血统的鄙夷。
“我与妹妹是前几日才进城的,确是从西夷来,大人饶命,小人愿意回去受罚。”铃儿机灵地插话道,跟邓汉炎一唱一合,她还不知道自己硬抢过来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邓汉炎看了她一眼,她嘴角轻轻一咧对着邓汉炎笑了,那丝挂在嘴角的微笑显得真诚,不谙世事的样子让她看上去一脸稚气。邓汉炎就这样看着她,足足有半秒钟,他嘴角抽动了一下,这种时候,领着逃奴的身份,她竟然不知轻重地笑了。
“抓西夷流民,还需要什么凭证吗?”邓汉炎寸步不让,他知道他今天必须带走这两个人。
“我看邓将军是眼花了,这两个人是我永昌侯府的逃奴,邓将军没看到吗,本公子正在处理永昌侯府的家事。”王恒用那双本就比寻常人略大的眼睛看着邓汉炎,眼睛在眼眶里骨骨碌碌地转着,一副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表情,落在邓汉炎脸上时,眼神既像是心虚,又像是瞧不上。
“昨日永昌侯府交出了六百人的西夷奴隶,王大人不会不知吧,大王有令,所有在京的西夷奴隶都要送到领事林玉矿山,王大人还想抗命不成?”邓汉炎自知京城不是他的地盘,他只好三句话不离“大王”,适时抬出君王复利来压一压王恒。
王恒瞪大眼珠看着邓汉炎,怒气撑得他眼睛都红了,他敢怒不敢言,将一脸的怒气斜视着投到了跪在地上的铃儿身上,此刻,他若手里有剑,定不会让这个女人走得这么容易。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带过来。”邓汉炎转头厉声呵斥着宝妈妈。
“是,是,是,大人。”宝妈妈慌慌张张地顺着邓汉炎给的台阶滑下来,她正在懊恼这件事怎么收场,还好半路杀出个邓汉炎。
站在群芳楼的门口,有声音在对铃儿大喊,小姐,小姐。她听出来了,是碧瑶的声音。铃儿皱了皱眉头,这一喊,她刚刚撒下的谎瞬间不攻自破了。铃儿转头看着碧瑶,嗓门比碧瑶的还要大。
“妹妹,你没事吧?”
“小,小姐,你怎么了?”碧瑶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当真是西夷人?”邓汉炎上下打量着她,他心底也在犹豫,不知道接下来拿这两个人怎么办。
“是的。”铃儿拼命的点头,她怕邓汉炎反悔把她再送回群芳楼,抬头时她又看到了邓汉炎袖口的莲花。
“那就把嘴闭好了,流民可不好当,剜目、割耳、断手、剁脚、投水,任何一种酷刑都可轻取你性命。”邓汉炎走上前,他与铃儿只有一足的距离。
这个距离铃儿抬头就能看到邓汉炎的眸子。他目光深邃,铃儿还是迎着邓汉炎的目光没有退缩。她看着他的眼睛,在他的眸子里铃儿看到了自己。
“你只要帮我们逃出这里就可以了。”铃儿的目光从他的袖口扫过,停留在他的胳膊上,藏青色的袖子已经被血浸得发黑。“你,你,你受伤了?”
“在北冕城,西夷流民只有死路一条。你不会每一次都遇到我,下次再遇到我,你的脑袋会落地的。”此刻邓汉炎背着捕杀西夷人的王命,邓汉炎既是警告,也是善意的提醒,今日救下她们是意外,驱马回领事林玉矿山时,他焦灼了一天的心情越来越烦闷,多管闲事地从王恒手下救下她们,他心情反而轻松了。他在为自己找借口,一个可以放走两个西夷人的理由,他想到了太傅,太傅星宿在今日告诉他:女人莫动。
“公子。”成宜赶紧上前拉住了他,成宜以为领事林的事让邓汉炎心里受了打击,胳膊受了伤,他也不知道,连伤口也拒绝别人包扎,在邓府门口下马时,他像失了魂儿一样,差点儿撞到了拴马石上。
“我,我,我见过你,我想起来了,那日山上就是你们……”铃儿慌张地捂住了嘴巴,这个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不正是那日说她是西夷流民的人吗?眼前这些人,也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人,她立刻转了话锋。“谢谢公子今日相救,大恩大德日后定当报。”铃儿抱拳向邓汉炎道谢,她转身拉着碧瑶想走,邓汉炎向前一步,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你,你要干什么?”铃儿退后了一步,方才强装出的镇定一下乱了方寸。
“既然来到这里,无论你们之前是什么人,现在你们只有一个身份:北冕国奴隶,记住了,逃奴只有死路一条。”
“并非逃,只是离开这里,这个地方动不动就杀人。”铃儿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谨慎地解释道。来到北冕城的这几天,她每天都能见到有人被杀,跟狮岗城相比,这里并不适合她。
“是逃奴,一起送到玉矿山。”邓汉炎对着侍卫下令,他转身上马,驱马而去,根本没有听到背后铃儿对他的叫骂声。
领事林玉矿山的守卫比以往增加了一倍,巡逻的侍卫都换了虎贲。巡逻的脚步声让一片狼藉的领事林气氛异常的紧张,仿佛又回到西南战乱的边境。邓汉炎手上拿着一张地形图。“太傅大人近几日有出宫吗?”邓汉炎没有抬头,一边看着手中的地形图一边问成宜。
“公子,这事你还真问对人了,你说巧不巧,太傅大人方才就去了群芳楼。”成宜咋咋呼呼的性子又回来了。
“去群芳楼?”邓汉炎吃惊地问道。
“公子,你也吃惊吧,小人看到都吓了一跳,太傅大人竟然也去群芳楼。”成宜说着嘿嘿地笑了两声。
“太傅大人去群芳楼做什么?”群芳楼让邓汉炎想到了女人,邓汉炎的脑海中跳出了太傅在武仙宫前说的话:女人不杀。他的思绪已经飘远了,莫非太傅找人找去了群芳楼?
“小人哪里能得知?”成宜一脸为难的表情,仿佛泰山压了顶。
“以往的流民和逃奴,也都是送到领事林玉矿山吗?”
“公子,小人哪里知道,小人回京后可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啊!”成宜一问三不知,这口气,俨然他是公子,邓汉炎是他的跟班。
“大殿下还没有回京吗?”
“公子,你太孤陋寡闻了,北冕城的老百姓都知道,大殿下在冬岛,水路都要走三天,哪里是说回就回的?”成宜一脸嫌弃地看着邓汉炎,对邓汉炎的问题既不答非所问,也非邓汉炎想要的答案。“这大殿下就像个影子一样,京城就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王后娘娘国丧都没有回京,现在还会出现吗?”成宜对缘遥一副啧啧称赞的口吻。
邓汉炎不再说话,他看了看手上地形图,冬岛在北冕国的最北端,天寒地冻不说,距离北冕城又远,去冬岛必经水路,可以经白港渡口,但水路要走三天,或绕远一点陆路,经阆风岩和玉屏岩,再经半天水路,可到达冬岛。昨日在领事林的明明就是谢冲,北冕城的人都知道,缘遥王子有三大护卫武士,带双刀的水月,水月的弟弟毕月,还有会用毒的谢冲。没有在领事林见到谢冲前,传言这三个人一直待在西南谢冲的老家。看来,传言并不准。剑洪将军在武仙宫大殿上分明就是在包庇大殿下,那昨日出现在领事林的灰衣人,极有可能就是大殿下。身为北冕国的嫡王子,没可能会出手救西夷人,要知道,大殿下可是领兵镇压过西南国境叛乱的。难道,他跟星宿一样,也是来领事林找人的吗?
这一日的怀柔闷闷不乐。她眼睁睁地看着铃儿被邓汉炎带走,往领事林方向。她失望地抬头看了看天空,夜色如墨,黑漆漆夜空像一块巨大的幕布罩在怀柔的头顶上,压住了她的呼吸。京城还是那个京城,压抑可怖。索加王后的国丧刚完,百姓谈论最多的还是嫡王子。不知道这次来都城是对还是错。就在这里,在都城同一片天空下,有她,有辛彦之,还有铃儿。
“女人一旦遇到了爱情,便什么都看不清了。”怀柔的耳边响起一句话,她脑海中浮现出她姨母的样子。那时,她还在狮岗城,那个家里有她,有她表哥李顺,也是她的未婚夫婿,还有她二哥哥辛彦之。因为爱情,她跟着辛彦之来到了京城,因为爱情,她手上多了一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