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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已开,再无可退,尚扶苏被逼无奈的在纳兰雪的对面儿坐了下来,手执白子,在她所落的黑子旁边,默默的放下了一枚。
“若我胜,嫁我。”
尚扶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在这盘棋上赢了纳兰雪,虽然,让她让自己十子,有些不那么光彩,但,光彩不光彩,于现在的他而言,已不重要,他要她,只要她,什么骄傲,什么尊严,什么乱七八糟的青史留名,他统统都可不较,唯独她,他志在必得!
面对尚扶苏的恳求,纳兰雪半点儿不为所动,话都没有一句,只伸了不执子的左手出来,指了指自己的背后,悬挂在纳兰府大门一侧的“告示”,让他自己去看上面所写的……破我局者,布衣乞丐,亦可嫁之,不破我局,帝王之尊,非我良人!
她竟是,这般决绝,连话,都懒得再同我多说一句。
尚扶苏的眸子里,本能的浮现出了一丝悲伤,但,很快,就消失了不见,现在,还不是浪费工夫在伤心上的时候,只要,能赢了这局棋,他跟纳兰雪,就还有机会,只要,她能嫁给他,之后,他还有几十年,来慢慢的跟她解释,跟她解开心结……所以,此局,他,一定要赢!
两人都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对方败北,又同是棋艺不错,可堪争锋的对手,于是,这一局棋,便是……下得风生水起。激烈非常!整整两个时辰,围观之人,频频叫好,屡屡称绝!纳兰雪一改之前时候,跟长仙枫对局时的温柔娴雅,黑子落下,招招狠厉,步步果决,宛若一阵黑云。所过之处,席卷天地,尚扶苏被她迫得无暇还手,只能见招拆招,稳重求存,白子落下之处。便似一方玺印,落盘生根,不动如山!
“数子。”
“数子。”
两人各自把手中余子丢回棋篮,近乎异口同声,听闻对方跟自己相同反应,不禁一愣。然后,尚扶苏双拳紧握。原本落于棋盘上的目光,缓缓抬起,移到了纳兰雪的脸上,纳兰雪微微扭头,避开了尚扶苏的眼神儿,瞧向了立于她身侧的纳兰述。
“郡主胜半子。”
取掉没有“气”的死子,减掉纳兰雪“挑衅”该扣去的十子。燕娘瞧着棋盘,微微一愣。继而,缓缓的抬起了头来,看向了坐在纳兰雪对面儿的尚扶苏,声音里,已是忍不住带了颤音儿。
跟随纳兰雪这么多年,燕娘是第一次见到,纳兰雪这般“险胜”,十子之差,已经可以算是旗鼓相当了,纳兰雪胜出的这半子……真真是,险得很!
“雪儿,只这半子,算我们平手如何?”
听燕娘说出这半子的胜负,尚扶苏的身子本能一抖,继而,轻轻的咬了咬唇瓣,小心翼翼的,跟纳兰雪恳求道,“你再给我一年,让我回去研习一年的棋艺,然后,我……再回来胜你……娶你……”
一国帝王,如此低三下四的跟一个女子恳求,求她弃了这半子的胜负,再给他一年时间,一个机会……这让围观的百姓,都忍不住动容了起来……虽不是同属一国,却是,已有一些百姓,开始冲着纳兰雪低声劝告,让她答应尚扶苏这痴情之人……
若是寻常女子,定然,就会顺水推舟的承了尚扶苏的这恳求,但,纳兰雪,却并不是个易被人轻易感动的人,换句话说,一旦,她认定了一人不好,那,便是等于,就将那人打入了无妄地狱,几无可能,再于她心中翻身!
此时的尚扶苏,便是如此。
“胜负已分,姻缘天定,商皇又何必这般的为难于人?”
纳兰雪目光清冷,全然不给尚扶苏半点儿的商量余地,只缓缓低头,开始动手收拾,棋盘上的黑子,收入一旁的棋盘之中,“若此时,是商皇胜了纳兰雪半子,纳兰雪跟商皇恳求一个平手,请商皇再给纳兰雪一年时间,一年之后,再行摆阵,再赢商皇,换一个不嫁的自由,商皇,会应么?”
啪啪啪一一
一个人的掌声响起,虽是带着些许的无力倦累,却是每一声,都牵动着围观之人的神经。
众人齐齐转头,朝着掌声所起的地方看去,只见,司马玉着了一身简单的白袍,脸色苍白,正由一个小太监扶着,颇有些困难的,立在那里。
“太子殿下。”
告假几日不曾上朝,纳兰述也是不知,司马玉是“脖了,此时,突见他这般虚弱模样,不禁一愣,忙不迭的上前,代替那小太监,扶住了他,“这是怎了?怎几日不见,就……”
“一点儿小病,不甚要紧,御医说,多休养些时候,便无事了。”
司马玉微微一笑,原本就带着病容的脸上,顿时便显得更苍白了一些,只是,他的眼神,却是坚定,只细细的观察着纳兰雪……见她神色如常,全然已没了之前时候的病弱模样,才是松了口气,收回了目光来,“孤听闻,父皇下诏,为我等皇室子弟甄选正妃,雪儿也在名单之中,便想着,也来一试,看自己有无荣幸,能当得了她的良人。”
说罢,司马玉的目光便缓缓的移去了门旁所张贴的“告示”上面,少顷,又是一笑,“不知,雪儿会不会嫌弃孤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个正当封号都无的太子?”
“你若赢,我便嫁你。”
纳兰雪并未把司马玉此时所说的话当真,只当他是故意来出言挤兑尚扶苏,给自己解围……她清楚的记得,以前时候,曾跟司马玉问起过,他有没有所喜之人的事情。那时,司马玉可是信誓旦旦的跟她说了,有,而且,待他成亲只是,定不忘了请她前往!虽然,那时,她是以纳兰述的身份,在跟他谈起这事儿。但,在她看来,这无甚要紧!
“好。”
司马玉欣喜一笑,便伸手指了纳兰雪对面儿的位置,示意纳兰述扶他在那里坐下,“你若败北。便嫁与我为妻,此世今生,不可悔弃。”
与司马玉的这一局棋,纳兰雪下得明显要心慈手软了许多,两人见招拆招,也不似跟之前的那一局棋般得“以命相搏”。只是,司马玉的身子实在是虚的厉害。才堪堪下了半个时辰不到,就满头冷汗,嘴唇都泛起了青紫。
眼见着司马玉成了这般模样,还死撑着不肯停下,跟随他前来的小德子,哪里还敢让他继续再下?忙不迭的冲着纳兰述使了个眼神儿,示意他赶紧想个办法出来。阻止一下司马玉,别让他当真出了事儿。谁都担待不起……言外之意,让纳兰雪赶紧认个输,答应了司马玉提得这门亲事,就算是结了!
可惜,纳兰述看出了小德子提醒的前半部分,却没领悟,他后边儿的意思,当然,这没领悟,也与之前时候,纳兰雪跟他“交底儿”的,司马玉有喜欢的人,还答应了她,待成亲之时,让纳兰述去观礼的这事儿,有极大关系。
纳兰述武技极好,简单程度的隔空打物,完全可以做到,若是个强壮的人,兴许,还会有些费劲儿,可面对司马玉这么个本就要晕过去了的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食指微曲,对准了司马玉的晕穴,骤然发力,将气直直的打了过去。
然后,便见司马玉的身子微微一僵,往一旁歪倒了过去。
本就有准备的纳兰述,这时自不会就让司马玉这么摔到地上,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他,趁机,弄翻了棋盘,“急急”的唤了一声,“太子殿下1
司马玉突然在对局之中,晕倒在纳兰府门前,这接下来的对局,便是没法再比了。
索性,也是时值晌午,该到用膳时候,纳兰雪便也跟着起了身,向众人行了礼之后,约定下午继续。
而司马玉,则是被纳兰述径直搬进了纳兰府里面去,安置在了客房里面。
也是巧合,在给司马玉遮盖被子之时,纳兰述不甚碰到了他的衣袖,这一碰,便让他和纳兰雪两人,见着了他手腕上包扎的染了血色的布帛。
“去请莫意老先生来,燕娘。”
有外人在场,纳兰雪自不好叫莫意为老头儿,但,瞧着司马玉这一看便知是割腕造成的伤,她便是明白,这事儿,并不合适,让寻常的御医知晓,索性,皇帝有事儿从来都是不瞒自己的,她问了明白,也没什么要紧,便伸手扯了小德子到一旁,跟他问询道,“玉哥哥的这伤,是怎么回事儿?可知道,是何人所伤?”
在纳兰雪想来,定是因她这几日病了,司马青良心发现的没好拿这事儿来打搅她,却是不知,这事儿,司马青压根儿就没打算让她知道!
“这……这是太子殿下自己闹得……”
之前在路上时候,才刚刚得了司马玉的告诫,此时的小德子,哪里还敢“瞎说”?心思急转,总算是想出了一个既不违背司马玉吩咐,又能跟纳兰雪把事儿说明白了的法子,“之前时候,殿下的心仪之人突然染了重病,将不久于世,殿下心急之下,便去跟陛下求祖上传下来的保命药,陛下自不肯给……殿下便铤而走险,割了自己腕子,拿自己的性命作儿戏,跟陛下讨来了那药……”
“我就说,怎就至于,才这几日不见他,就身子虚成了这样1
听小德子说完了司马玉的“荒唐胡闹”,纳兰雪不禁感叹,那被司马玉喜欢上了的女子,可真是好命,能得他这般不惜性命的真心……易寻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有司马玉这么一个至情至性的人爱着,护着,将来,定该会幸福一生的才是,“那,如今,那女子,怎么样了?”
“应该是,已没甚危险了。”
小德子抿了抿唇角,抬起头来。偷偷的瞧了纳兰雪一眼,然后,才答了这么一句。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纳兰雪人在局中,又哪里会去想,小德子说的这个,司马玉不惜舍命相救的心仪之人,正是她自己?此时。见小德子偷瞧自己,便只是当,他是怕自己把他“多嘴”的事儿告诉司马玉,害他挨罚,便忙许诺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玉哥哥,是你说的。”
莫意很快便被燕娘请了过来,细细的检查了一番司马玉手腕上的伤口之后,便打开了随身背着的药箱,从里面取了一盒油膏出来,给司马玉洗净了伤口上原本的伤药之后。涂了上去。
药膏被涂上伤口,似乎只是几个呼吸的工夫。血便彻底的止了下来,莫意老头儿轻轻的砸了砸嘴,像是还不十分满意,从转身自药箱里面,取了一只小瓶儿出来,到了一粒药丸儿,塞进了司马玉的嘴里。一抬他的下巴,使得他咽了下去。
一个多时辰之后。
“这就没事儿了。”
瞧着司马玉已经开始有了血色的脸。莫意老头儿心情极好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转身,收拾好了药箱,就准备出门儿离去,“这娃娃该是还得睡上个一两天,你们记得,得留个妥当的人看护着他,一天三顿的喂水喂饭,哦,对了,辛辣之物,不能吃。”
“老先生行医何处?可方便留个医址?日后,我家殿下醒了,也好上门拜谢。”
见莫意老头儿要走了,小德子忙跟上前去,跟他讨要找寻之法,在小德子想来,这般医术高明的一个医者,将来,司马玉定是会用得上的,留下他的住处,说不好,以后,就能派上大用场!
“让你家殿下好了以后,多积些德,少做些孽,便算是对我老人家最大的拜谢啦1
莫意老头儿笑着挥了挥手,头也没回的,走出了门去,只留下小德子一脸费解的呆立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反应,今儿这是见了鬼了么?怎见的人,一个个都跟得了失心疯似的?自家主子,为了赢盘棋,命都不要了,商国皇帝,为了平盘棋,脸都不要了,风国大皇子,为了输盘棋,辈分都不要了!这会儿,又遇上个老疯子,医好了太子,赏赐好处,都不要了!
……
下午的棋局,除了司马玉和司马殇之外的莫国皇子,都来下了一遍,结果,自不用说,皆是输得一败涂地。
眼见就要到傍晚,将要日落时候,围观的人们没了热闹可看,便打算各自离去,纳兰雪也准备起身,使人收拾棋盘棋篮,结束这一天的“招亲”,却见着,远处,自皇宫方向,一人孤单的身影,缓缓而来。
那人长得并不算太高,远瞧去,该是只堪堪能比纳兰述高过一点儿,及不了纳兰籍的耳尖,夕阳的余辉洒在他的身上,把他的身影,拉得极长极长。
“晌午才收拾完被不知什么人弄乱的书房,欲出宫来,又见马车的车椽被人损毁,来迟,愿郡主莫怪。”
司马殇依旧穿着他寻常里穿的那件天青色半旧棉袍,行至纳兰府门前,颇有些尴尬的,冲着已经站起了身来,却因见了他来,而未转身进府去的纳兰雪,腼腆的浅浅一笑。
在这北风尖嚎的寒冬里,他未穿斗篷,脸上,却满是汗水,连衣领,都被浸湿了许多,脚上的半旧宫靴,也因徒步走了太多的路,而有了些许的破损。
“五皇子也是来跟纳兰雪下棋的么?”
吩咐燕娘回府里去取一件斗篷出来给司马殇,纳兰雪冲着他温软一笑,在她想来,司马殇所说的“书房被弄乱”和“车椽被毁”,该都是其他皇子,为了不让他来,而故意给他折腾出来的麻烦,只是,他心地单纯善良,并没有把他的皇兄皇弟们,往坏处想罢了。
“不……不可以么?”
听纳兰雪这般跟自己问话,司马殇显得稍稍有些紧张,轻咬唇瓣,怯怯的指着贴在门边儿上的“告示”,反问了纳兰雪一句,“你不是说,只要是能赢了你的,布衣乞丐,你也嫁得么?”
“五皇子不要误会,雪的意思是,如果,五皇子也是来跟雪下棋的,那便请落坐猜子。”
跟司马殇也是认识了有些时日,对这个总带着些许自卑五皇子殿下,纳兰雪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尤其是,前几日,自纳兰述那里听说,他为了救自己,跟乐妃求告了许久,才拦下了乐妃,没让她把司马昙写去的告状信笺,给纳兰府避免了麻烦,心下里,更是对他承下了一份情,打算过几日,在皇帝面前,给他求一个封号回来,让他的日子能过得稍稍舒坦些。
“青山不厌三杯酒,长日惟消一局棋,郡主请。”
司马殇仔细的在纳兰雪的对面坐了,伸出左手,抓了一把棋子出来,送到了纳兰雪的面前,请她猜子。
诸国之人皆知,纳兰雪自出生,就是个围棋神童,从来,都是由她抓棋子出来,让旁人来猜,算是让旁人一个先手,像现今这般的,旁人来抓子,让她来猜的情况,还真真是第一次!
当然,与司马殇抓子之前说的那句话相比,这抓子让猜的行为,又算得了什么?!
纳兰雪吃惊的瞪大眼睛,盯着司马殇,连猜子都全然忘了,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刚刚,司马殇说得那句话……该是,该是她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千叶极爱在开棋之前说的,而……他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通常,接下来,便会用左手,抓一把棋子出来,送到她的面前,让她猜子……就好像,司马殇现在,正在做的一般!(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