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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鲍修让也赶到了,面对气愤填膺的信众,鲍修让大声道:“诸位,叫歇的织工是为了反抗加派,已经犯了杀人大罪。熔毁佛像是子虚乌有之事,你们莫要被歹人给骗了。”
鲍修让在苏州享有盛名,威望很高,又把报恩寺方丈给拉出来佐证,终于安抚住了
鲍修让让差役去抓人群里闹事的无赖,又让程仲谅疏散烧香的信众,让他们四散归家,不得聚集。
程仲谅临时召集起来的卫军也只有一千人,既要分散人保护州衙,还要派人疏散信众,几乎没有人去维护叫歇的织工了。
织工们终于到了织造局衙门,里面的太监与帮闲全部跑光了,
愤怒的织工们把织造局的照壁和大门都给拆了。
鲍修让和程仲谅率兵赶到,数千织工与几百兵卒对峙,形势十分危险,万一造成冲突,立刻就是全城大乱的后果,这是谁也无法承担的。
组织织工打杀的头领葛成这时也站了出来,他也不想看到织工们与官军冲突,竟然向鲍修让主动自首,一力承担杀人的罪过,只请鲍修让放过其余人。
鲍修让感动于他的义勇,便真的放过去其余人,只擒了葛成,投入了大牢中。
织工们被鲍修让感动,终于散去。
苏州的官员们以为这一关就这么过了,但显然这个时代还没见识过什么叫歇工。
四散的织工并没有回去上工,而是坐在街头,也不干活,也不回家。
织工们提出了几点要求,一是葛成无罪释放,二是废除加派,三是涨工钱。
第一天,苏州城的地方官都还在劝织工们返工。
但到了第二天,织造太监罗如意就坐不住了,苏州城的丝织业停摆一天,朝廷就要损失好几万贯。
第二天,苏州大叫歇的消息一定已经传到了杭州了。到时候天子震怒,自己的脑袋保不保得住都是问题。
三条中的任一一条罗如意都没法答应,无罪释放葛成,以后这织造局还怎么在苏州地界上办差?
废除加派根本不可能,这是朝廷下的死命令,收不上来,中枢钱财不敷使用,就要出大事。
涨工钱倒看似可行,但实质上,要让织行的东家们答应涨工钱,跟要他们的命差不多,大织行的东家哪个不是有头有脸、手眼通天的人物?
到了第三天,罗如意已经急得要上吊了,没人开工,就没有苏锦出产,城外等待收货的船舶已经积累了上千艘了,苏锦的收购价已经一涨再涨。苏锦涨价,他织造局一年两万匹的采买就达不成了,陛下要赏赐群臣、要回赠藩国,丝绸从哪里来?
思正殿(由思政堂升格),钱弘佐正与内外诸臣讨论此事。
“要安定民心,罗如意应该向织工们谢罪。”钱弘佐一句话决定了罗如意的生死。
章德安下拜道:“老奴有识人不明之罪,罪该万死。”
罗如意是章德安举荐的内官,实际上也应该是他的人。
陈云福这时躬身道:“苏州织造关系重大,老奴觉着应该尽快派人接替。”
“确实,”钱弘佐微微笑了笑,“云福你有什么人举荐,办事要稳重可靠的。”
但陈云福是很懂揣摩钱弘佐心思的人,如果现在他急不可耐推自己人上位的话,肯定会被钱弘佐认为是急着夺权,反倒是失分的举动。
“老奴办的都些微不足道的杂事,手底下实在没什么人才,不如还是请章公公举荐吧?”陈云福很是谦让。
钱弘佐很是赞赏的点点头,转头对章德安道:“章先生回去想一想,等会举荐个人上来,最好今晚就出发,坐夜航船去苏州,明早就能到了。”
章德安伏地恭敬地答应,一头的冷汗。
钱弘佐又与外臣们商议如何处理歇工之事。
钱弘佐的意思是加派不能少,但如何让织工们返工,让鲍修让自己去拿主意,他只批了两个字“妥协”,命人坐快船送到苏州去。
鲍修让收到了钱弘佐的批示,悟了两个时辰,终于把事情想明白了。
他召集苏州的大小官员以及大大小小织行东家、掌柜五十余人、织工代表十余人一起议事。
鲍修让对大家朗声道:“诸位,当务之急是让织工们返工。圣人已经有批示,让我们‘妥协’,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鲍修让的意思是,加派的苏锦一匹也不能少,但加工钱的要求一定要满足,让东家掌柜们与织工代表协商出加工钱的幅度,然后各织行下去开工。
但是,织工代表们不乐意了,他们除了加工钱,更想要的是休息,他们也是人,是丈夫,是妻子,是儿女,他们也想多些时间陪陪家人。
于是,又继续协商,东家们愿意每年的冬至、上元、重阳、千秋(钱弘佐生辰)各节,均放假一天。
织工们要求除了这些节日外,每月都休沐一日。
东家们不乐意,最终达成妥协,除冬至、上元、重阳、千秋以外,每季休两日。
到了商议加工钱的环节,却是怎么也达不成一致,织工的要求东家们不愿意答应,东家们的条件织工又觉得太低了。
鲍修让突然灵光乍现,“不如按件计价,依成品优劣价格不等。”
双方思考了下,均同意这个方案,对于织工来说,这么做,勤快且手艺好的人,工钱多。懒惰、手艺差的人工钱少,至少比先前按月支取工钱公平了许多。对于织行来说,按劳动效率支付工钱,反倒是提高了生产效率。
最终,经过深化讨论,制定了《苏州织行织工约法》,并勒石刻碑两座,一座立于织造局大门外,一座立于胥门外。
《约法》规定成立一个名为“织工议事房”的机构,用于调解织行与织工之间的劳动纠纷。规定了织工必须享有休息休假的权利。成为了大吴乃至整个华夏第一部劳动者保护法,为未来大吴工场经济的飞速发展奠定了法律基础。
后来,这项约法逐渐被织造关联行业乃至其他各行各业所引用、借鉴。
总的来讲,这项约法是具有极大的进步意义的,唯一有缺陷的是,约法规定了“织工不得聚集叫歇”,日后,这一条也成为了被反复批判的条目,成为了鲍修让从政史上少数的黑历史。
织工们终于返工,连日来暴涨的苏锦价格回落,但也没有跌到以往的价格,要比以往要贵上几分——织行也忍痛割肉,凡是歇工前的订单,仍按原价出货,此后的订单,均以市价发卖。
鲍修让这时才有闲暇调查这次大歇工的始末,这才发现,葛成是被人利用了,有幕后黑手利用织工们的困苦,从头策划了这次大歇工,并试图摧毁织造局。
这幕后黑手甚至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体,他们是苏州的土豪士绅,靠着祖祖辈辈的积累,占据了良田、桑园,开设了织行,垄断了苏州从粮食、生丝到丝绸的各行各业。
鲍修让不敢轻举妄动,连夜坐快船至杭州,向钱弘佐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