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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灭门惨案,汉海市重案大队迅速出警,前往现场勘查。
陶龙跃跟谢岚山一辆车,他俩坐正副驾驶,身后还坐着那个新来的小姑娘。
瞧着谢岚山不喜兴,陶龙跃故意开他玩笑:“哎,上头有规定,不得与案件无关的人透漏案件情况,你说我带交警同志去刑案现场,是不是违规了啊?”
可能是最近连宿噩梦,脑子里总像有根神经被什么人死死扯着,时刻会断。谢岚山揉了揉太阳穴,他这会儿头又疼了,一点不想跟陶龙跃废话。
“怎么了,不舒服?”陶龙跃问。
“没有,”谢岚山随口胡扯,“心思重,睡不好。”
头疼这毛病还是卧底的时候落下的,起初只是隐隐作痛,最近发作起来却常如山崩地裂,愈发教人没法忍受。但在陶家父子面前,谢岚山不敢犯病,就怕对方误会自己卧底期间染上了毒瘾。
“来根烟,提提精神。”陶龙跃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摸进兜里,掏出一包中华扔给谢岚山。
谢岚山微睨了眼睛,一脸嫌弃这烟太糙的样子。
陶龙跃不可思议:“你瞧不上老头子的大前门就算了,中华还糙?”他跟谢岚山一样,也管自己亲爹叫“老头子”。
谢岚山捏着红色硬质的烟盒看了看,勉为其难地抽出一根,叼进嘴里:“火。”
陶龙跃便又掏出打火机,替他点上了。
“你哪儿来的钱抽这么贵的烟,”谢岚山轻轻吐出一口烟雾,抽一口就搁下了,中华的味道也还是让他不舒服,“违反纪律了?”
“哪能啊,别人非塞给我的。就上回烟草局联合公安清理整顿流动贩烟点,抓了5个烟贩子,里头有个碰巧就是我认识的。”陶龙跃说,“就是那个张玉春,你也见过的。”
谢岚山点点头:“有印象。”
“这小子以前吸过毒,如今改邪归正,养家糊口也不容易。我见过有穿初中校服的学生向他买烟,他挥着拳头就把人吓跑了,我打听了一下,这回5个抓住的烟贩子里头就他没卖假烟。所以我跟办案的民警打了声招呼,虽然是无证户,但行为较轻,不违反规定就教育劝退吧。”陶龙跃笑笑,“这还是你教我的。严法宽行,是执法者的慈悲。”
谢岚山沉默片刻,没就这句自己说过的话发表进一步看法,只问:“那小子最近在干什么?”
“听他提过一句,在送外卖还是送快递来着?哎,记不清了。”陶龙跃说,“别提那小子了,谈谈你吧。”
“我有什么好谈的?”谢岚山笑,“我屁股上长没长疮,你陶队不都一清二楚。”
“停职这两个月都干什么去了,约你也不出来。”
“没干什么,四处转转,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怎么,还不痛快呢?”陶龙跃听出对方这话答得挺敷衍,“我也觉得为这事儿调岗太荒唐,心理辅导更是扯淡。”
“这话跟你爸说。”谢岚山扭头看他一眼,懒洋洋地说,“再调一回岗,我就该去看大门了。”
“老头子其实也是为你好。”陶龙跃长长叹了口气,“老头子以前有个下属,卧底之后性情大变,老婆都觉得他陌生,带着女儿跑了,以前流血都不吭一声的大老爷们,变得成天望着天空掉眼泪,后来还染上了毒瘾,戒了又复吸,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跳楼了。老头子就是怕你压力太大,重蹈覆辙。”
那个缉毒警察的遭遇,谢岚山也听说了。这不奇怪,卧底每天都在刀尖上行走,借他人身份演戏,难免会遭受不住巨大压力,产生一些心理问题。毕竟入戏不深,命就没了,可入戏太深,自己又拔不出来。
谢岚山没觉得自己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只不过,总有些人好奇他做卧底的经历,想打听一二,对此他的统一回答是,想不起来了。
“话说回来,”陶龙跃又叹气,“有件事我挺不明白的,你是不是被什么人针对了?你出生入死从穆昆那里回来,可以说没你那次行动就成不了,立个一等功都不过分吧?二等功也就罢了,你后来在重案队表现那么抢眼,却连个副队长都没提上去。”
陶龙跃小时候没少整谢岚山,以至于成年以后就有了点补偿心理。他总觉得上头对谢岚山太苛刻,就好像他认为这个重案队大队长的职位不该是自己的,所以主动要求让贤,但领导没同意。
“穆昆?金三角的大毒枭穆昆?”车后座的小姑娘一路没出声,听见穆昆的名字突然坐不住了,她身子前移头前凑,一惊一乍地对谢岚山说,“你就是那个在穆昆身边卧底了六年的警察吗?”
谢岚山说:“没六年,头两年在底下混,要取得他的信任很难。”
小姑娘叫丁璃,是刚破格招入重案队的。汉海市日新月异,街头老外越来越多,涉外案件也呈明显上升趋势,所以市局对外语人才求贤若渴。此刻她八卦之魂熊熊燃烧,黏着谢岚山问:“那穆昆是不是长得挺帅的?听说他是多国混血,还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呢,我看网上那些不太清晰的照片,好像他留着一撮小胡子,看着挺性感的。”
谢岚山想了想,点点头:“还行。”
丁璃头往谢岚山那儿凑得更近,笑容也愈发不正经起来:“据说还是个同性恋?”
谢岚山笑了:“这你都知道?”
“天涯上都传遍了,《818有史以来最帅的毒枭》,可惜那帖子后来删了。”丁璃突然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那帖子还说,穆昆凶残刚愎又多疑,咱们这边的特情人员能够卧底成功,是因为被他看上了——”
谢岚山直接被空气呛着了。
“警务人员,思想端正一点,别信那些有的没的!”陶龙跃斥了丁璃一声,旋即脖子一歪,话锋一转,也朝谢岚山投去极有内涵的一眼,“不过话说回来,听老头子说以前缉毒队还有公安边防都往金三角派过特情,但一个个的连穆昆的面都见不上,所以传言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你觉得,那人可不可能真对你有意思?”
明明子虚乌有的事情,谢岚山却故意暧昧地冲陶军微笑:“无可奉告。”
“穆昆留下的武装贩毒组织这两年又有死灰复燃之势,但到底规模比当年小多了。”陶龙跃知道谢岚山不太愿意多谈那几年卧底的事情,停顿片刻才说,“外头都传那个穆昆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杀人放火对他来说都是小儿科,传他养了一群恶狗,若哪个手下不服管,他就当众掏出他的肚肠喂狗吃——”
丁璃紧跟着插嘴:“这都不算什么,还有更残忍的呢。”
谢岚山揉了揉隐隐发胀的太阳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陶龙跃又扭头瞥了谢岚山一眼:“我就好奇一问,穆昆到底是不是疯子?”
这个问题竟令谢岚山陷入沉默。
丁璃已经坐回原位,陶龙跃也没出声,车内很静,静得古怪,整辆车仿佛承受压力到极致的瓷器,随时会“咵”一声裂了。
垂首沉默良久,谢岚山慢慢拧灭手头的烟,回答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