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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苏攸攸来此过的第三个年头,过了二月初三,父亲的三周年忌日,便算是完成了她为期三年的守孝。陈清媛母女及小李逵,也同样出了孝期。
初春二月,大地回暖,万物复苏。
这日休沐不上课,吃过早餐,陈清媛与周妈妈在后院整理库房。前两年萧敏送来的许多锦缎布匹,因色彩艳丽而被压了箱底。
这几年守孝,大家皆是白衣素服,此时将这些布料倒腾出来,打算做些春装。
苏攸攸、方慧、卫嫣三人坐在库房门口,有说有笑,挑着各自喜欢的布料,忽闻小李逵边跑边喊:
“师姐!师姐!先生让师姐过去呢!”
“何事?”
“黎叔和叶鸣哥哥来了,带了好些东西,有先生和师姐的书信,还有……”
“书信?”
苏攸攸眼睛一亮,立即起身,抓住小李逵的小身板,急切问道:
“可是从京城来的?”
“师姐有好几封信呢,应当是有吧……”
不等小李逵说完,苏攸攸便先一步向前院跑去。
西厢堂屋,地上堆了好几箱东西,有锦缎布匹,有各类珠宝玉器,还有陶瓷碗碟和摆件。
苏攸攸先是与黎安叶鸣打了招呼,又绕着这些东西看了一圈,极为好奇道:
“哪里来的这么许多好东西啊?”
黎安笑道:
“有京城卫国公府送来的,也有姑苏静远侯府送来的。”
“噢~”苏攸攸一边回应着,一边在思考着,他们为何要送这些东西来。
姑苏静远侯府,应当是因为三叔林叔明的缘故;而京城卫国公府嘛,想必是师父文斐或者爷爷的缘故。
正想着,便听文斐促狭道:
“小攸攸若是喜欢这些,都留给你做嫁妆可好?我看这些东西做嫁妆最合适不过了!”
苏攸攸一阵无语。
“师父叫徒儿来,不会就是看这些吧!小逵说有我的书信,在哪呢?”
文斐从桌上拿起三封书信递给她。
苏攸攸双手接过书信,看了看封面字迹,不难看出,一封是萧渐遥的,一封是萧牧的,另一封字体稚嫩娟秀,是林若溪写的。
文斐瞧着她对书信兴致极高的样子,摇摇头,摊开手指着地上那几箱宝贝道:
“难道这些宝物不比书信好看?”
苏攸攸并未当场拆信,而是将三封书信收在一起,道:
“那师父就慢慢看吧!徒儿先走了~”
说罢转身欲走。
文斐却是将她喊住:
“且慢!”
苏攸攸停步转身道:
“师父还有何事?”
“呶,这还有样东西是给你的……”
文斐拿起手边放着的一只长方形木盒递给她。
苏攸攸接过木盒,将其与书信一股脑抱在胸前就往外跑。
文斐见状不禁莞尔,随即颇为懊恼地怨声道:
“这丫头,如今看个信都躲着师父了,唉……”
……
西耳房前,刚刚过了盛开时节的梅花老树,枝干嶙峋,树下一片雪白零落花瓣,几处枝桠上仍有几朵尚未凋谢的梅花,柔风拂过,幽幽一缕暗香萦绕。
苏攸攸坐在树旁的石凳上读信。
萧渐遥的信篇幅最长,写了厚厚好几张纸,信中因父亲萧敬与三叔萧牧的凯旋归来,字里行间欢快雀跃之情溢于言表。且如流水账般事无巨细,比如:当今圣上如何封赏,家中得了多少宝物,整个国公府如何热闹,整个京城如何热闹等等……
林若溪的信则不像阿遥那般随心所欲,天马行空。她的信虽短,但措辞与格式却是极为规范严谨,仿佛在信中便能看到一个礼数周到的大家闺秀。她信中内容也颇为简单,先是问候,再是对昔日一处玩耍时的念念不忘,还提及了好几桩当年趣事,最后说她母亲已答允,待到今年四月,来洛明山与她相聚。
读完萧渐遥与林若溪的信,苏攸攸方才拆开萧牧那一封。
自从萧牧走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收到他的书信,之前几次他都是通过写给师父文斐的信,向她转达简单问候而已,并无旁的只言片语。
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攸攸,姑苏一别,已近一载,别来无恙?
吾在京中一切安好,唯常念山中岁月。去年秋,随长兄出征,于军中历练,岁末归京。
行军塞外,沙海浩瀚,天地荒芜,昼暑夜寒。然西域番邦,亦是别有洞天,偶食一物,状如冬瓜,甘爽多汁,暑热食之,清凉解渴,令吾念及昔日盛夏,方外居所制冰沙,此等好物,攸攸定当品尝,奈何归期未定,遂取其籽随身携之,或可播种。
另得西域精巧小物,以趣相赠,亦可防身之用。
顺致安好,萧牧。”
看罢书信,苏攸攸打开木盒,一把小巧而精致的匕首赫然在目,刀鞘上的花纹充满西域风情,刀把上还镶嵌了各色玛瑙宝石,甚是好看,想必价值不菲。拿在手上把玩一阵,竟有些爱不释手。
木盒底部,有一个纸包,苏攸攸放下匕首,打开纸包一瞧,果然不出所料,里面竟真的是一大把黑亮饱满的种子!
西瓜籽!
原来此时西瓜并未传入中原。
看着这曾经无比熟悉又极为寻常的东西,如今却是珍贵至极,苏攸攸顿生恍若隔世之感。
原本以为,萧牧信中会写一些有关征战之事,然而只一句简简单单的“于军中历练”,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什么战争场面,什么首立军功圣上封赏,竟是只字未提。
却是千里迢迢给她捎来了这两样东西。
看罢之后,收起信件与木盒,沿西边抄手游廊一溜烟跑回自己的屋子,将东西放好,想了想,又将装西瓜籽的小纸包揣入怀中,出了屋。
库房内,丰伯已将适才在西厢堂屋的几箱东西搬来,周妈妈与陈清媛继续整理东西,方慧与卫嫣则是这摸摸那看看,兴奋不已。
苏攸攸观摩了一会儿,便去找丰伯研究种西瓜的事情了。
……
宣州通往泾县的官道上,一队黑衣轻骑策马奔驰,为首一人正是尹衷。
遥望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茶肆,尹衷方才放缓马速,挥手示意大家下马歇息。
“头儿,咱们已经到了泾县地界儿,今日回去又能领到银子了!”
“是啊,此去庐州送货,比上次去齐州可是顺畅了许多,不知这次能得多少银子?若是也能得个十两八两的……”
“想得美!庐州又怎能同齐州比,离得近,路又好走,要我说,最多五两!”
“唉,哪怕是三两,我也满足了,若非林公子体恤,咱们可不见得有银子拿,依着宁王殿下的做派,怕是光让咱们跑腿了!”
“是啊,亏得林公子给了咱们这差事,解了燃眉之急不说,还有机会去各地走走。”
“这倒也是,话说,秦冕他们几个去金陵,不知回来没有……”
“怕是不会那么快,他们那可不是单单送货过去,金陵的新铺子开张,必是要忙上一阵子了!”
几人一边喝着茶,一边七嘴八舌地聊着天。
尹衷却是面色凝重,双眉紧蹙,不发一言。
“头儿,您这是咋了?”
“头儿,今日领了银子,加上年前齐州那次攒下的,还有秦冕他们这次的,应当攒下不少银子了,省着点花,够咱们用上小半年了吧?”
“听纸厂的老孙说,这个月还有一批货要送往信阳,照这个势头,咱们这差事也不会断。”
“是啊,头儿,即使一时半会儿不回京,咱们也不用为生计犯愁了!”
尹衷喝光最后一杯茶,沉声道:
“信阳,怕是不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