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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想天无绝人之路,林丹汗对明军的胜利和对河套地区的成功入侵不但解除了原有经济上的窘迫,更要紧的是提高了他在草原上的声望。霜冻与饥饿是一视同仁的,不但落在察哈尔部,也同时落在了漠南漠北的其他蒙古部落的头上,如果某个人能够率领他们南下获得食物和牧场,那无疑他就是真正的英雄,如果恰好这个人还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子孙,那就更不用说了。这次林丹汗表现出少有的灵活,他只向其他投奔的部落提出一个要求——承认他的蒙古大汗的地位,考虑到他的血统,绝大部分部落都会很痛快的接受他的要求。而在接下来的这个冬天里,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消化这一块增加的实力——当然这有个前提,如果他能够击退明军的反击的话!
对于这一点林丹汗还是颇有信心的,通过商人与逃犯的口他已经知道在明帝国的西北部分正在爆发一场激烈的内战,一方是官军,而另一方则是为饥民与为欠饷所苦的逃兵,这无疑牵扯了帝国边防军的主要精力。通过几次试探性的进攻,他从明军的举动判断出了河套地区的实力很有限——虽然第一线的边障与堡寨还很坚固,但第二线的机动兵力已经疲惫而又虚弱,就好像一颗煮熟的鸡蛋,虽然表面还坚硬得很,但里面只有柔软的蛋白与蛋黄。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林丹汗采取了游牧民族几千年来屡试不爽的战术,试探、撤退、再试探、再撤退,直到守军的耐心被耗尽,倾巢而出企图一举解决问题,然后将其引诱到某个利于发挥己方骑兵优势的地域,四面包围,然后用饥饿、干渴、箭矢而非白刃战解决问题。这次古老的计策又奏效了,大明的将军中了圈套,为了逃出生路,他们不得不将丢下沉重的盔甲和武器,逃进坚固的城堡,将富饶的田野与牧场留给敌人。现在察哈尔的勇士们也可以穿上坚固的铁甲,拿起锋利的武器,他们冲进农舍,收集铁器将其打制成箭矢,用豆子和谷子喂饱脱膘的战马,成吉思汗的子孙们心中已经充满了胜利的信心。
但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让林丹汗重新登上大汗的宝座,牧民们控制了原野,可被高耸的城墙保护着的城市与堡寨还在明军手中,财富中最大的一部分就在里面。林丹汗需要用这些财富来赏赐战士,收买敌人、蒙古人也知道财富在战争中的作用,更何况这些堡寨还控制着河套地区的几个战略要点,只有攻下这些堡寨才算是真正控制了这片肥沃富饶的土地。但是林丹汗并不打算用察哈尔部的鲜血作为代价取得这些堡寨,这些是他骨中之骨、血中之血,又怎么能浪费在汉人的城墙下呢?他打算用新投奔来的部落来做炮灰,用男人的性命换取部落所需的粮食,然后将一一吞并,可谓是一举两得。
向部众演讲完的林丹汗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离开了王帐,来到了一个距离王帐不远的一顶大帐篷。与其他充满欢笑与歌声的帐篷不同的是,这个帐篷安静的有些异样,而且周围空出很大一块空地,地面的杂草都被除去,往来的人们也有意无意间绕开这里,仿佛里面藏着吃人的怪物。
“大汗,是您在外面吗?“从帐篷里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林丹汗才低声答道:“上师,是我,您这里准备好了吗?”
“进来吧!”
林丹汗深吸了口气,掀开门帘,走进帐来。帐内除了一盏微弱的油灯外,便再无其他光源,只能看到一个喇嘛盘膝坐在地上,在喇嘛身后的佛坛上供奉着一尊佛像,那佛像高约一尺有余,两腿呈半蹲状,双臂交叉于前胸,脚踏邪魔。右手操一月牙斧,左手执一葛喇巴,胸前置一降魔杵,两眼怒目圆睁。与中原常见的怒目金刚像相比,这佛像制作的工艺颇为粗陋,但却带有一种特殊的摄人魔力,让人见了便不自觉的害怕。林丹汗也不敢多看,向喇嘛合十行礼,又向佛像磕了两个头,方才坐下。
“您向‘玛哈噶喇’祈问,结果如何?“林丹汗向那喇嘛小心的问道,这”玛哈噶喇”是梵语,即大黑天神之意思,这大黑天神本为印度教中的战神,藏传佛教与印度渊源极深,这大黑天神也就成为藏传佛教中的护法之神。蒙古人信仰藏传佛教后,这大黑天神也就成为了蒙古的护国之神。这尊大黑天神金像乃是数百年前大元帝国国师八思巴喇嘛募集千金铸造,并亲自为其开光加持,元太祖忽必烈将其供奉在帐中,并凭借这尊大黑天神的护佑,东征西讨无往不利,建立了大元帝国。其后蒙古贵族们便将其供奉在五台山,希冀其护卫国都。元朝败亡时,这尊金像也留在了五台山,直到十几年前萨迦派高僧沙尔呼图克图将其从五台取回,这尊金像方才重新回到黄金家族子孙的手中。
沙尔呼图克图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闭目祝祷,林丹汗也不敢催问,只得低头等待。过了好一会儿,沙尔呼图克图方才睁开双眼,低声道:“大汗,我感觉到了,有危险正在靠近你!”
“有危险?”林丹汗的脸上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是城寨里的明军还是其他的部落?”
“不,这个我看不到!”沙尔呼图克图摇了摇头,此时的他显得疲倦而又苍老:“我不是八思巴上师,即使有‘玛哈噶喇’也没有用,我的法力太有限了。”
“要进行‘那个’?”
“嗯!”沙尔呼图克图点了点头,低声道:“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
“好!”林丹汗点了点头,他站起身走出帐外,对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又重新回到帐内,片刻之后就有几个女子被送进帐内,沙尔呼图克图站起身来在女子们身旁转了一圈,选择了一个最年轻的,林丹汗示意余人退下,只留下那名被选中的女子留下。
“开始吧!”随着沙尔呼图克图的一声令下,两名青年喇嘛便将其按到在金像前,那女子这才明白大难临头,赶忙奋力挣扎,但那两名喇嘛身强力壮,被其扭住胳膊,哪里动弹的了。沙尔呼图克图走到金像前,点着了香炉,跪下念诵密宗咒语,他声音初时并不甚高,但后来越念越快,声音越来越高,到了最后仿佛呐喊一般,震得那一星灯火剧烈晃动,照在金像脸上更是阴森可怖,林丹汗也不敢多看,只能跪下闭目祈祷,神秘的香气、疯狂的祈祷,女人的喘气糅合在一起,让他很快进入一种半昏迷的状态。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将林丹汗从那种半昏迷的状态中惊醒了过来,他睁开双眼,只见那女子已经扑倒在地,双目圆瞪,身体剧烈的抽搐着,她喉咙已经被割开,鲜血正从里面涌出来,沙尔呼图克图小心的用一只金碗盛满鲜血,虔诚的放在金像前,跪下念诵了一会密咒,方才起身用手指蘸了点金碗中的血,舔了舔,闭目思忖了一会。林丹汗紧张的看着沙尔呼图克图,仿佛自己的命运就由这碗血决定了。
“大汗您请放心,胜利必然属于您!”沙尔呼图克图睁开双眼,安详的答道。
漆黑的河面上,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一阵阵牲畜的腥臊味。杜固竭力睁大双眼,想要看清河岸上有些什么,但这不过是徒劳,夜幕好像一条巨大的羊毛毯,将一切都包裹了起来。杜固的努力除了让自己的双眼满是金星以外,一无所获。他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下,船在他的脚下不住的晃动,说实话这一段河水其实很平缓,但对于常年骑马的杜固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的胃很不舒服,晚饭吃下去的食物在翻滚,这让他很想将其吐出来。但杜固还是强忍了下去,在这条只能容纳三十个人的小船上呕吐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尤其是其他人也在晕船的时候。
杜固不禁有点后悔自己的毛遂自荐了,作为将主最早的部下(杜固通常将徐鹤城忽略不计了,在他看来对方是刘成的义兄,而非部下)。杜固时常以刘成的第一个心腹自居,而在主将身边奔走的也印证了这一点。但随着刘成步步高升,杜固惊讶的发现那些资格远不如自己的后来者的官职渐渐的超过了自己,如果说杜国英与杜如虎这两位老上级还可以容忍的话,脱脱不花、汤慕尧甚至白旺的升迁就让杜固的心中产生了某种危机感。杜固意识到如果他继续在刘成身边做一个卫队长的话,就会面对被同僚甩开的窘境,因此当刘成决定发动这次夜袭后他就立即请缨,为了从脱脱不花手中抢过这个任务,他甚至谎称自己乃是渔民出身,这成为了压倒脱脱不花的最有利的砝码——身为蒙古人的脱脱不花的水性比杜固更为不堪。
“大人,喝一口吧,提提神!”旁边的亲兵看出了几分杜固的窘态,从腰间取出一个皮囊递了过来,杜固拔出木塞,一股子浓烈的酒气从里面喷了出来,虽然临战前不能饮酒,但他并没有责怪手下。他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口,浓烈的酒精直冲脑门,让他的脑袋有些发疼,不过这反倒将胃部的骚动暂时压过去了。杜固将酒囊还给手下,走到船头向远处望去。
“大人,过了前面那个弯子就是乌古鲁了!”向导低声说道,杜固点了点头,他能够感觉到河水也变得平缓起来。
“加快划桨!”杜固发出号令,传令兵拿起一支火把,跑到船头挥舞了两个圆圈,将号令发给后面的船只,杜固随即感觉到木桨拍击水面声音的节奏变快了。他看了看天空,默默祝祷道:“老天爷帮帮忙,千万别出月亮来!”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杜固的祈祷,乌云始终笼罩着月亮,河面上一片漆黑。但岸上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篝火,杜固心里清楚那里是蒙古人的老营,为了人畜饮水方便,蒙古人一般都会选择在湖泊或者河流旁宿营,加上那座浮桥的重要性,刘成推断林丹汗的王帐应该就在浮桥不远处。
“浮桥,鞑子的浮桥!”向导指着前方的黑暗喊道,杜固努力的向向导手指的方向望去,可是除了一片漆黑外什么也看不到。
“取火箭来!“
杜固从亲兵的手中接过一张弓,又将一支包裹了浸满清油的羊绒的羽箭搭在弓弦上,亲兵赶忙将箭头点着了,杜固拉了个满弓,将火箭向夜空中射去。一点火星向斜上方飞去,到达它的尽头后缓缓落下,借助这一点微弱的光,杜固可以依稀看到在前面一百多步外有一条横跨河面的黑影。
“点火,加快划桨!“杜固高声喊道,此时已经不用顾忌被蒙古人发现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回荡在河面上,在河面上升起了一道道火光,借助火光可以看到十多条大小不一的船只,每条船只都牵引着一个木筏,上面堆满了各种易燃的材料。明军士兵们将火把丢到木筏上,然后砍断牵引的绳索,火光腾的一下跳了起来,缓缓的向浮桥滑去。
过了一会儿,岸上传来一声惊叫,显然某个当值的蒙古人发现了这些从河面上来的袭击者,慌乱就好像疫病一样迅速传染开来,铜锣声、号角声、叫喊声在营地的上空飘荡,船上的袭击者们借助火光甚至可以看到岸上有许多****的身影在跑动。
很快,第一只火筏撞到了浮桥上,此时它已经烧得噼噼啵啵,就好像一座浮动的火山。在相撞的那一瞬间,火焰就好像有生命的物体,迅速的在浮桥上舔了一下,火焰迅速的蔓延开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