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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毕竟是净城,还有早晚的概念)我就通过城内那局域网联系到了宏先生。
他约见的地方是城内的其中一间图书馆。我很好奇黄星上怎么会有这种蓝星上的称呼的场所,到了之后却发现这里竟然真的排着许多书架。我细细一看,上面摆的东西终于有些并非蛮荒时期的东西了――竟然摆满了指甲大小的数据颗粒。而在书架间有许多之前在街上看见过的求学者,大多面色匆匆,拿起颗粒便匆匆放下。
我看出这一取一放的过程中他们身上的规则便是一阵波动,大概是“读完了”。而宏先生是这么解释的:他们在争分夺秒地学习着这些巨量的知识。
我好奇这些数据颗粒到底能储存多少资料,便也拾起一颗照猫画虎地“读”了一枚。似乎在梦里度过了无数节蓝星上的课程,我便惊醒。
这竟然是完整的一篇论文。
与蓝星的论文相比,这么一篇论文估计可以囊括半个蓝星的科技了。
这当中详细地讲述了规则与能力的发展史,还从旁敲击了一些“感觉”的进化史。但是高出我脑中的所有知识许多,我只能勉强猜测出当中极小部分的内容。
我当即就想再读一篇,但理智制止了我。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那些学者也就因此沉迷于这样学习吗?”
“自然。”
“那些知识总该有个来源吧……该不会是……”我问道。
当然我心中已有答案。
红星。
“就是您说的那个‘该不会是’。但是外头没有人知道这些东西的来源――或者说在他们的认识当中这些东西也是属于‘我们’的。”
“毕竟文字已经很久都没有改变了,对吧?”
“9197先生,您真不愧是一位优秀的执行员呢。”
宏先生照着惯例向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图书馆这里讨论总是不太正确的,虽然我们谈话的影响对那些学者的影响也实在可以忽略不计。于是我们从图书馆慢慢踱步出来,走在此时“日光”正旺的街道。街道上仍然是杂乱地排布着许多雕塑,我看见当中有一座正被一个青年用大锤进行着拆迁。
“宏先生,请问那位先生是在做什么呢?为什么要破坏这些难得可贵的作品呢?”
“这些作品可并不难得可贵啊。”宏先生声音有些无奈。
也是,照蓝星上的说法,大约是“烂大街”了罢。
――都影响市容了吧?
“而且那是他前些日子刚刚放上去的。估计是有了新的思考,企图推翻自己下的结论吧。”
结论?我凑近身旁的一座雕塑,终于在底座上找到了署名与一段莫名的词句。
“可调节。速度。非光。”
而这座雕塑的模样也挺有意思――一个蓝星脸盆大小的圆盘上托着几十个以不同速度盘旋的圆珠,当中有些会闪烁出点点光芒。而圆盘上也以一种规律照出不同的光芒,在光芒照耀下的不发光圆珠的速度会增加或者减缓,至于发光的圆珠则仍然自顾自盘旋着。
我擅自猜测了一会,虽说仍是不理解这些零碎的字节,但是这些雕塑的意义终于是明白了。这需要结合上我刚刚在“图书馆”里读的那些资料来理解:这尊雕塑就是作者对那些资料的理解与感悟。
而那个推倒雕塑的倒像是要修正自己的公式――果不其然那家伙又开始雕新作品了。我们没有就此驻足,继续前行。沿途的风景已然与昨日有些不同了,大概是被许多像是刚才还在工作的同胞修改过了。不仅仅是雕塑,其他方式的艺术作品都有了一些不同。
终于走到没有行人的街巷,我问道:“宏先生……既然您也知道那些是宝贵的遗产……”
“――为什么不告诉外头的人?您是想这么问吧?”宏先生看穿我的想法,“这可是有限制的啊。”
“姑且算是我们‘净城’这个特别行政区建立的一点要求吧。据说这些是一位前辈定下的,也正是他留下的这些宝贵遗产。”
“那请问那位前辈呢?”
“他可没有就此停留在这里,制定完净区的规矩之后就到外头去了。而他接下来的工作也算是与您有关呢。”
――执行员?
我突然想起那位黑星上的红星人投影。
该不会这位先辈……
“怎么,9197先生,您的眼神似乎表明您对这些隐秘多少有些了解啊。”
“是的……我拜访了一次……一次,黑星。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些隐秘的资料。当中便包括这些我们在黄星上无从得知的隐秘历史。而告诉我这些的正是一名红星遗民。”
“红星遗民啊……”宏先生面上仍是意义不明但大约深远的笑容,说道,“大约就是那位先辈了吧。正是他建立的‘执行员’制度啊。不过有一件事您倒是看错了――那些历史仍是能在净城里读到的。”
图书馆。
“只是我作为执行员,也不会有‘这个星球上存在净区’这样的‘多余的知识’吧?”我苦笑。
“也是呢。”宏先生仍是笑着,忽然脸上的温和神色阴沉下来,压低了声音问我:“您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执行员的故事?”
我愣了一下。宏先生知道的事情还真是不少啊。
“请。”
“这对您来说可能会是一个恐怖故事。”
“我能接受的。”
――或许不仅仅因为自己吧。
“您是从育儿站的特殊窗口诞生的对吧?”
如果以生产的速度来说,确实是。每天都会有因版本淘汰的旧款黄星人自愿投入熔炉,贡献资源;于此对应也会由育儿站产生新版本的黄星人,如此优化着我们黄星人的素质。而我诞生的窗口,却是只有执行员的。
黄星的其他人似乎都刻意地将我隔离开了。
“是的是的,执行员的特殊窗口。在那里,你们的序列之中也会植入无数的学识,以此规避与其他人的知识交流。或者归根结底他们也没有把你们当成‘人’来看。”
大概是这样的吧。我们执行员是黄星的工具。
“在下可以告诉您一个隐秘。所有的执行员都是采用数字的公民编号的,但是外头的人都是使用文字编号的。”
哈?
这也就是说,我们其实……甚至没算入黄星公民的编号之中?
我甚至不是公民?
我拼死拼活奋斗了那么久,换来的却是这种身份?
――还好我在蓝星上沉迷私情了。
――不然听到这种消息……恐怕真的会崩溃吧。
我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属于执行员的屋子空无一人。
宏先生坐在街角。屋檐依着阳光投下浓厚的影子,将他的身子劈成一光一暗的两半。
“他们怎么样了?”
我没有说明,但是宏先生一定能够理解我这句当中的他们指的是谁。
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泄气地从怀中掏出一小瓶“复”,就着阳关抿了一口。似乎这东西在净城十分稀有,我至今也只在宏先生手上见过――净城里没有人使用仪表,别人携带什么出门我能一目了然,然而确实未曾见其他的复。
我看见这位中年人鬓发上的不合场所的白发。
这可是黄星啊。
但是宏先生身上也没有能量回复的波动――我意识到这瓶用着复的包装的饮料,恐怕只是空有外形,而并没有任何回复能量的效果,于是宏先生才会显得如此苍老。
我不忍,从仪表中取出仅存的一些复取出一瓶,递给他。
恰好是白洁给的那支。
“请放心,这当中没有‘冷血’。”
“那还真是……感谢你啊。”他呵呵笑了两声,郑重收好。
如此休息了一阵,他终于能够开口了:“您知道那些接受了‘冷血洗涤’之后的执行员最后是什么样子的吗?”
反问?
我沉吟片刻,想出一个最好的结局。
“死?”
“如果是的话,我们黄星在宇宙之中可能就没有那么臭名昭著了吧。呵呵。”
我又想起了黑星上的黄星人样本。
如果可以就那么死去,确实是莫大的宽慰了。
“9197先生。”他的神色突然阴沉下来,“您如果愿意的话,在下有能力为您在净城留一个席位。”
意思是劝我不要去“冷血洗涤”吗?
倒是十分诱人。
“宏先生,您的好意我收下了。但是……”
“但是?”怒火几乎要从他眼中喷出,“您可能是无法想象到那种惨死在理想之下――身为执行员的下场!接受了洗涤之后,那些旅途中感受到的一切与洗涤之后所谓纯净的自我会产生巨大的排斥……那是多么痛苦啊!空有无数的见识,却被自己活活限制得无法发言……最后只能饮恨把自己的身体捐赠给回收部门!那是多么可笑!最后身体甚至都不能送给我们一直深爱的祖星!”
回收部门?这倒是没听说过……我的意思是,黄星人确实有回收身体素材的机构,但那是叫做捐献站的地方。而结合宏先生所说的话,那个回收部门也不是捐献站――而是一个秘密收集黄星人躯体的秘密机构……
宏先生此番情绪激昂的发言倒是透露了不少有意思的信息。
比如宏先生的身份……
那些先按下,目前还是需要先说明一下我的目的。
“宏先生――请放心。”我顿了一顿,重复一遍,“请放心。我有我的使命,并非是那些饱怀爱星情绪的疯狂行动……而是为了救一个……人。”
宏先生愣了一愣,只紧紧抓着复的瓶子久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长长吐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体终于也从阴影中脱离出来。
“您果然是不一样呢。比起那些崩溃了的您的先辈。”他苦笑道。
那是,我可是在洗涤之前就崩溃过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