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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潜机在雪原打冰雕。无穷无尽打不完的冰雕, 几乎让他忘记时间。
子夜文殊坐在窗,就像一座冰雕。
窗户大开着,月光被放进来, 流水般漫过案头。
子夜文殊的寝殿地势极高,放眼向窗外望去, 正满山飞扬的白幡。
书圣仙逝, 青崖缟素。
墨池畔没了钓鱼的老者, 所有艳丽颜色都被遮盖或抹去。冷月一照, 山间只显出素净的青、白、黑三色, 肃穆至极。
青崖多垂柳、松柏、翠竹,一年四季, 总有深浅错落的青碧色。
青崖也多大儒、读书人, 从早到晚, 总能听到书声琅琅。
小弟子们喜欢聚在一起,写字、辩、画符、下棋、打牌, 喂山间白鹿, 总有说不完的话。
只有子夜文殊住在青崖最高的山上, 这地方什么也没有, 没青葱绿意,更没有呦呦鹿鸣和热闹人声。
青崖人无比拥戴、信服、崇敬他,也敬畏他。
一他,就想起无比森严的法度规矩,下意识拘谨起来。
而他子夜时分练刀, 早起写日记。没有事务需要他处理的时候,便不爱人。
时他独坐窗,桌案上没有日记本,只有一只小玉盒。
子夜文殊一只打开盒子, 又合上,反反复复。
自从拿到它,这重复性动作几乎了子夜文殊的习惯。
“啪嗒、啪嗒。”盒盖起落,声音清脆。
今夜这种活动被迫中断。
“院监师兄,我等有事求。”梓墨在外通传禀告。
得到允许后,一众青崖弟子鱼贯而入,瞬间挤满了子夜文殊空旷的住处。
众弟子神情激动,胸口剧烈起伏,好像刚举行完一场集。
“何事?”子夜文殊有些诧异,但不慌不忙。
青崖的阵法没有波动,没有外敌来袭,院长也没有传信给他,说青崖依然安全。
在这混乱的世道,几乎整修真界都被拖进战争漩涡,而青崖书院异常沉默,快要被人遗忘了。
领头的梓墨、箐斋对视一眼,准备用眼神决定谁先开口。
人群后方有人抢先道:“敢问院监师兄,可是准备独自去千渠?”
子夜文殊微微皱眉:“谁说的?”
他一皱眉,温度骤降。刚结束集、喊完口号,热血上头的弟子们瞬间冷静下来。
“院监师兄刀法厉害,不擅长做戏。”梓墨苦笑道。
子夜文殊离开血河谷后,没有提起千渠,一句话、一字也没有。
正因才反常。
“我不是说师兄演戏的意思。我们跟了师兄这么久,多少能感觉到……啊,我也不是在揣摩师兄心思,我只是说、我的意思是……”
梓墨越描越黑,被箐斋狠狠踩了一脚。
“里东西给我。”子夜文殊向人群伸出。
第一喊话的弟子神情一僵,纸页来不及藏,只能乖乖递上去。
“抗仙盟、援千渠。联名请愿?”子夜文殊目光一扫,“你们要罢课?”
“这是先们同意的!”小弟子对上院监目光,声音又弱下去:“……其实院长也同意了,咳,默许。”
箐斋急忙替他解围:“宋王仁义,初在血河谷冰洞,我们对他多有误解,他也不与我们计较,救我们出危难,指我们修习,让我等更是羞愧。今千渠危难,我等何能视而不?真要两耳不闻窗外事,怎么还读得进去书?”
子夜文殊没有反驳,众弟子这才敢开口:
“连那些散修都不畏死,敢送宋王一程,我们岂是孬种?”
“我青崖弟子,不是没有担的读书人。师兄若替我们担,以后我们……恐心魔啊。”
“我们想和师兄一起去千渠!”
子夜文殊静静听着,忽回头了桌上的玉盒。
梓墨、箐斋十分不解。
子夜文殊头:“好。我同意了。”
众弟子大喜,又不敢在子夜文殊面大声欢呼。
梓墨激动道:“我们要做什么!全听院监师兄安排!”
子夜文殊吐出一字:“等。”
“等、等?”
子夜文殊道:“回去吧,天继续读书。”
有弟子在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快的像是错觉。
弟子们走远之后,才开始窃窃私语。
“话已挑了,怎么还要等?”
“等就等,别擅自行动。小心坏了院监师兄的安排。”
箐斋:“你说那匣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你不好奇吗?”
梓墨:“然好奇啊,但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哦。”
……
与青崖表面静默,实则热烈的气氛截然相反,华微宗是真正的静默。
虚云正在乾坤殿打坐。
他的化身死在宋潜机剑下,本体随之受创,又在最虚弱时遇刺。果没有收集多年的灵丹妙药,果不在华微宗,他已死了。
那刺客被众人追到断山崖,从崖上一跃而下,死不知。
他练了无相传授的功法,体内灵气已化为血色,不敢请有名的医修诊治。
但他的伤势飞速恶化,加上战事未休,时局紧张,不得不向何青青妥协。
他不放心何青青,那女修像一尾美人蛇。他让袁青石与何青青同行,接近对方,名为陪同,实为监督。
何青青一到华微宗,还未到虚云,反而被众人簇拥着,游览华微风景。
湖边荷花,逝水桥锦鲤。华微宗做足了招待贵客的姿态。
“这便是我宗门重地‘摘星台’。”袁青石道。
然而天公不作美。今日起了大雾。
登高远望,不山中风景,只云海茫茫,天地间素白一片。
那张石桌还摆在亭中,闻名天下的英雄帖也在。
华微宗众人心情复杂,它既是荣耀,也是耻辱。
写这四句诗的时候,宋潜机还是一小小的外门弟子,而今是一方王者,宗门大敌。
何青青坐在石桌,忽而抽出匕首。
寒光一闪,素翻飞。华微宗众人惊叫出声。
“我刻几字而已,你们紧张什么?”何青青悠悠笑道。
袁青石又凑上,只石桌上出现四句诗:
“踏破艰险血温热,云压仙山路难择。”
“他日掌得太阿柄,敢教天地换颜色。”
“好字、好诗!”
仙音门弟子赞美道:“掌门写得真好!”
袁青石了诗,又漫漫云雾,笑道:“正午时分这雾就散了,华微风光尽收眼底,姹紫嫣红,是好。何掌门若不愿等,我还可以施展华微剑,以剑气驱散这片遮眼的浮云!”
何青青站起身:“不必等了,替虚云掌门疗伤要紧。”
“何掌门高义!”
这次连华微宗众人也开始赞美她。
没有人不爱听好话,只是何青青近些日子听过太多,已听得有些倦。
不过听人绞尽脑汁地说好话,总比被人吐口水要好,好千倍万倍。
一片赞美声中,忽有仙音弟子小声惊讶道:
“咦,这桌上怎么还有一首诗?”
“祝心,别扫掌门的兴致!”
她立刻被人喝止。
但何青青已转回头,了桌上的字。
除了英雄帖、还有英雄帖旁她的诗,石桌角落竟然有第三首诗。
笔触硬朗,而字迹秀丽。
“我认得,这是陈师妹、咳,陈红烛的字。”袁青石恍然,“我想起来了,她叛宗下山夜,来过摘星台。想来就是那时候写的。”
众人又纷纷围上。
何青青的指尖划过石桌,一字字轻声念道:
“月别枝花别风,君向千渠我向东。”
她笑起来,原来是首离别诗。
月离开枝头,落花飘零风中,那人回到千渠,而我独自往天东洲去。
何青青心想,拿不起放不下,只敢在没人的地方写离别诗,倒也不过。
她向下,目光忽然一凝:“风花雪月应笑我,心在玄天第九重——”
这两句一出,先的月和花朵都化作行路上的风景,一股豪情跃出石桌,直冲九重天上。
何青青怔了片刻:“仅凭这一句,我是写得不她。”
她竟重新拔出匕首,要抹去自己写下的诗句。
袁青石不愿她皱眉,急忙道:“不就不呗,也不至于毁掉。不,我没觉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