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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入目是一片黑,纯粹的压抑的但也熟悉的仿佛见过它很多次。
她挣扎不得逃脱不了。
她一直在走,顺从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更不知疲倦。她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动又会到什么时候结束,或许一直走永不停歇。
直到,一阵大力从背后将她狠狠的推了一把。
她踉踉跄跄绊过一个门槛,惊叫还未喊出口,一间房,漆黑的房在她脚步踏入的那一刻陡然转为明亮。她眼睛刺疼,不知道是血还是泪的液体从眼角落下。
下意识的,她迈开步子怔怔走过去,朝着这间房的正中央。
她能看到一张床,没有床帏,没有床架,孤零零突兀违和的一张床。一个女孩子躺在床上,犹如躺在灵柩里。她身子一动不动,只是胸膛在微微起伏。
苏合越走越快越走越急,身子越来越重又越来越轻,发丝扬在身后,单薄的衣衫贴在身上又被风鼓起呼呼作响。
那架床那么近又那么远,她怎么走,却始终走不到。
她开始大口喘息,忽然涌过来一阵滚滚浓烟。她被呛的咳嗽,浓烟逼的她连连后退,碰一声,她的脚却撞到了床柱子边上。
她旋即绊倒在地上。
她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闷哼,五指屈起抓住不知道是土还是干泥的地面,头抵在冰冷入骨寒气的床沿边打颤。
她知道床上的女孩子是林佳葶,她的娘亲正在外面跪在地上哭喊着,姐姐安静的立在一旁。
她都知道了,她是安静的死去啊,是被娘亲喂了药,安静的一直沉睡着死去!
忽然,更大一股浓烟朝着床压下。她用力咳嗽,一激灵身子挣扎趴倒在床上。
她不死心!
“林佳葶,你醒醒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她大声的喊,用力的叫,双目赤红,眼泪滴答流进嘴里,又涩又苦,她难受的反胃想哭想呕。
突然的,女孩子皱了皱眉头,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苏合哇哇大哭,就拽着女孩子的衣衫。
女孩子睁开了双眼。
苏合手一紧,声音戛然而止。
“你,你醒了?”
她喃喃,措手不及又有些慌张。思绪万千一起涌上来又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怎么办。
女孩子望着虚空,眼里呆呆的定着,一动不动。
浓烟滚滚,苏合脸色发白脑子里面全剩了一个念头:“着火了,你醒来了是吗!快跑啊,你还在干什么啊!”
可无论她怎么叫,女孩子都保持着同一个姿态,眼睛一眨不眨,头颅也不转动,只有胸膛微微起伏。
“快跑啊,你在做什么,林佳葶我求求你快跑啊…”
苏合声嘶力竭,嗓子没有了声音,鼻子一酸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好像,做了个梦。”
但女孩子并没有理会她,她呢喃着,像是迟疑又像是迷茫,头颅半仰。
她完全就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处境,她缓缓的用胳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我梦见我,不是我了。”她复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疑惑不解。
“我梦见,我回到了林府,在,找…我…”
她眼里空洞,虚无,什么也没有。
苏合哭声再一次戛然而止,她身子僵在原地,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她瞪大眼睛看向女孩子的嘴唇。
女孩子仍在自言自语,神情恍惚,“可为什么…不去找他…我怎么梦见,我把他,忘记了?”
女孩子伤心欲绝,她呜呜的又开始哭泣,声音哽咽着苦苦哀求,“不行啊,不要啊,我不要忘了他,我不想忘了他啊!”
眼泪,顺着女孩子脸颊落下。却像是化作巨石,砸在苏合心上。苏合难耐的捂着胸口,咬着嘴唇尝到了血腥味,她没有力气的,双手抱头蹲了下来。
火舌擦过她半个胳膊,朝着床上卷去。
她能看见囿于火海中那个模糊的影子,于噼啪声中细细弱弱的声音,是女孩子在心无旁骛的哭。
“不行啊,这里也不对啊,怎么会现在着火呢…他呢,他人在哪里…”
“不,不可以啊,我怎么可能现在就死啊,明明现在不会着火的啊,明明现在还没到时候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和之前不一样了呢?”
“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啊,我乖乖的吃药,乖乖的等着他来啊。”
“我只是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我只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只是,仅仅是在黑暗里哭啊。没有,我没有做和以前不一样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不一样了,我做错了吗?”
“我明明记得所有事情啊,我明明记得我前世最后是怎么死的,我明明也记得,和他的约定啊。”
“可他现在却不来了,为,为什么啊?他为什么不来,我等着他,我一直等着他来救我,可我马上,就要死了他为什么还不出现!”
女孩子突然有些急了,她朝着苏合扑过来,可是却忽然又不动了。她尖叫一声,“不行啊,我不能出去,我要等他救我啊!”
“明明说好了啊,我就在这里,快来找我啊!我把自己交给你啊,把命交给你啊,所有都交给你!”
“可你为什么不来!是下雨了被水挡住了吗,是下雪了封路了吗!你为什么不来!是忘了吗,你忘了吗!”
女孩子朝着虚空又尖叫:“你快来啊,快来找我啊!我又要死了,还没有再见到你,就要死了…”
她大声哭泣,又碰碰的用头撞着床板。
又是悲愤欲绝痛哭流涕的喊声,浓烟里的女孩子嘶哑着嗓子,绝望的凄厉的。
终于,那道模糊的人影也看不到了,火势猛一蹿高,苏合摔了一跤。仰面倒在地上。
她双手攥紧又旋即松开,她眼里酸涩,她心里颤栗。她感觉,好像,她要知道什么了。
有风吹了进来,吹开了眼前的浓烟。
女孩子连同那架床,被火逐渐吞没。
风继续吹着,幽幽的灯下褪了色的红穗子被吹得摇摇晃晃,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搓了搓手,踌躇的在台阶上立着,然后抿唇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大大小小的长明灯摆在地上,忽明忽暗的烛光如同星河般璀璨。
那女孩子哆嗦身子,双手攥紧能感受到微微颤抖,她眼中泪水将落不落,神色胆怯而又充满期冀。
她咽了下口水,细细的开口问道:“林佳葶,林佳葶…她在哪里…”
……
苏合再也遏制不住悲伤,她啊,是她,全是她。
她那时在林府苦苦的找林佳葶啊,她还留着侥幸,带着欣喜,她懵懂,她无知的找林佳葶啊。
她啊,她那时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要找的林佳葶,正囿于火海中,在痛苦的挣扎。
她啊,她…
她什么都不知道,苏合泣不成声。
天哪!
为什么啊!
是她吗,她害死了自己吗?不是因为娘亲,而是因为自己。
她被娘亲喂了药,她离了魂,附身到苏合身上回到林府。她忘记了所有事情不管不顾的要找林佳葶,茫然冲动的要找林佳葶。
所以她娘亲怕了吗,怕她知道了林佳葶的病,所以她娘亲提前杀了林佳葶吗,杀了苦苦找他,战战兢兢循着前世轨迹过活,在静心庵中昏迷等着他的林佳葶吗?
而他,没有来。因为提前杀了她,没有人救她!
而林佳葶在火海里,没有无知无觉浑浑噩噩的在睡梦中死去。她醒来了,却不敢动不敢呼救不敢跑出去,她怕她要是做错了什么他就不会来了。她最后一刻仍在悲哀伤心的苦苦祈求,在绝望的等待。
就这样,生生死在了火海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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