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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月殿。
宗正嬴洪侧身而立,姿态恭谨,向观看舆图的嬴政汇禀诸事进度。
“有关棉种、甜菜的种植进程,宗室已经派人与合信商会对接,目前初步了解到了一些棉花的栽培技术,较之稻麦确实要精细复杂,不过并不算太难,农户培训后便可上手,定不会影响来年的耕作。”
嬴政点头应和:“种植一事事关国本,一切事务都需宗正府律令准可,严加管控,不得有任何的纰漏!”
“王上放心,老臣明白!”嬴洪持礼应道,随即稍作停顿,便又开口禀报:“此外,神工坊的建址,老臣斗胆将其置在咸阳东南的太乙山(终南山)下,那里位处咸阳和蓝田之间,货通便利,四通八达,二十里外更有蓝田重兵把守,隐秘安全。”
“嗯!”嬴政负手而立,听后连连顿首:“太乙山确实适合神工坊的藏设,锻钢之法以及弩机的设计是我大秦之秘,将其放在山林之间,倒是好管控些。”
“不过,山地建造不比平原,耗时不短,神工坊又牵扯军力改革,还是得加紧工期。”
“是~”嬴洪拱手持礼,恭敬道:“老臣连夜派遣嬴枳前往太乙山实地选址,最晚三天便有结果,月内即可动工,即便山地施工艰难,也能赶在冬至国宴之前完工!”
“好!近来事务会很繁忙,叔祖劳心了!”嬴政面色温和,朝着嬴洪笑了笑。
“臣职本分,我王谬赞!”嬴洪一张老脸红光满面,颤颤巍巍施了一礼,语态诚恳地说道:“为我秦国图谋发展,宗室肝脑涂地、殚精竭力,也在所不惜!”
“嗯!”嬴政笑着点头,一脸认同。
“不过……”嬴洪神情稳下来后,看了下嬴政,嘴角嚅嚅片刻,才低头道:“老臣有一事,还需王上定夺。”
“讲。”嬴政出声干脆利落,目光随之转来,等候嬴洪发话。
见状,嬴洪也就不再拖沓,直接开口道:“神工坊建成之后,虽说临近蓝田,安防无虞。但是作为秦国机密之所,还是需要亲信将士驻守看护,谨防六国细作探查。”
“神工坊机构特殊,兹事体大,看守将士必须是我宗室嫡系,老臣遍查全军上下,唯有宫廷禁军或蒙家才能堪此大任,个中取舍两难,还望我王圣断!”
不论是蒙家还是禁军的调动,这已经不属于臣职,乃君权授予,必须禀明嬴政定夺!嬴洪虽贵为宗正,但是在这些大事上,本分二字拿捏得恰到好处。
嬴政听后想了想,很快就有了决断:“蒙家近卫长于陷阵连营,如今六国虽止于兵戈,但我秦国不能放下松懈之心,蒙骜蒙武镇守边关,蒙恬另有安排,故此蒙家将士不宜调动!”
“看守神工坊,就让嬴铁率领一千禁卫军前往!咸阳有城卫军,剩下的禁卫也足以拱守王宫。”末了,嬴政郑重其声,一语敲定。
“喏!”嬴洪恭谨应诺。
二人谈论国务之际,一内侍跪在殿门口,恭声禀报道:“启禀王上,卜丞徐福求见!”
嬴政一听,眉角诧异地一扬,跟旁边的嬴洪对视一眼,便长声道:“让他进来吧!”
“是!”内侍领命,恭声退下。
不多时,身着道袍的徐福进到殿内,跪伏在地,朗声道:“徐福,拜见我王!”
“起来吧!”嬴政来到堂中,看着面前跪地的徐福,出声问道:“先生来此是为何事?”
徐福是太卜府的人,一般来说没有祭祀占卜之类的事情,不会轻易进宫面见君王。
如今徐福赶至,嬴政一时还有些诧异,难不成这太卜府又夜观天象掐到什么了?
见嬴政问及,徐福当即抬手执礼,恭声回道:“回禀我王,徐福入秦已有数载,忝为卜丞,食君禄却未与君分忧,每每思及心中惆怅满怀,食不知味寝不能寐,实在有愧于臣职啊!”
“……”听到这儿,嬴政脸上高低眉频现,心里那是诧异得不行,总觉得今天的徐福像是吃错了药,性情大变啊!
往常的徐福,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稳重淡泊的世外高人,一语一句仿佛都充斥着道韵,高深莫测。何曾像今日一般姿态低微,恭谨坦言为君分忧??
“先生,是太卜府经费不足了吗?还是先生看上了哪件珍宝,需要本王派人协助吗?”思来想去,嬴政也只能想到这些,当即出声询问。
毕竟常言道:一钱难死英雄汉!没钱的方士,也一样可怜……
一旁驻足的嬴洪,闻此眉头一耸,脸色有些不悦,也觉得徐福这是在拐弯抹角,为己谋利,心里却是有些不喜。
“额……”徐福微微一愣,看着嬴政狐疑的目光,还有一旁嬴洪脸上的不悦,心里顿时一醒,不禁哭笑连连,连忙澄清道:“王上,臣并非为此而来,实乃近年闲适太过,自觉有负君恩,这才求见王上,领一差事,为报我王厚爱!”
“哦~这样~~”嬴政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闲得D……咳咳,想找些事情做。
不过转念一想,嬴政还真就有些踌躇,看着徐福那满脸真诚的模样,一时之间有被难住。
这朝堂之事,有什么是能让方士做的?
梳理政务?辅助各司?就怕到时候正事没干多少,朝臣都被忽悠去修道了!
从军报国?嗯~~还是算了……
下乡务农?这多少有点儿浪费,而且看徐福这样儿,应该也不是个种庄稼的好把式。
左思右想了片刻,嬴政突然眼前一亮,转眼看向一旁的嬴洪,却是想到让徐福去参与神工坊的选址建造。
作为正统的方士,看看风水地势应该不成问题,虽说有些大材小用,但是好歹也算能派上用场。
哪知,嬴政刚一转头,就见嬴洪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动不动还瞟两眼徐福,像是有些戒备。
“……”见状,嬴政虽是有些无奈,但心里却是明白了嬴洪的顾虑。
神工坊的成立乃是秦国机密,就算只是选址建造,也要尽量隐秘行事,徐福一介方士,即便是入朝为官,终归不是亲信,万一走漏了风声,那可就麻烦了,所以说一些猜忌也就在所难免。
不过这样一来,嬴政还真就有些无可奈何,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徐福,于是就直白地问道:“那不知先生想做哪方面的事情?本王也好权衡一下。”
此言一出,就见到徐福身躯一躬,恭声请命道:“徐福乃方士,堪舆自是本职。听闻王上目下还未下令修建陵寝,徐福不才,愿为王上所驱,寻得一处上吉之壤,开建王陵!”
“哦?”嬴政一听闻,目色一沉,饶有兴致地应了声:“这可不是个轻松差事啊~~先生真有此心?”
历代君王的王陵修建,都是从继位开始,若非秦国近年来连丧三王,国外又是六国伐争的乱象,那嬴政的王陵也早就开始修建了。
王陵的修建乃是国之大事,涉及到风水、布局、建筑等等各方面,干系重大,主事者几乎长年累月都要在工地上查核,确认工期进度差劣,费心费力,稍有差池便是大过之罪,可以说不是一般人能够胜任得了的!
原本嬴政是打算等天下时事稳定过后,再安排亲信开始主导王陵的修建,现在徐福一说起,倒是让嬴政好生诧异。
这种繁琐费心力的苦差事,一个闲云野鹤、心性淡泊的方士竟然主动提出,这事儿总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
要说徐福单纯只是为了寻个差事打磨时间,那再怎么难找还是能找到些轻松活计,犯得上花费十几年时间去监督修陵?
很明显,就连旁边的嬴洪都一改方才的警视,满怀诧异地看着徐福,看样子老宗正的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在二人或多或少带有些探究的目光下,徐福面色沉静,淡淡地看向嬴政,恭声说道:“王上乃是天象昭示之圣君,紫薇显圣的天下之共主,居于天则为万星之主,居于凡睥睨万人之上,这样的存在,王陵规制以及风水布局,又岂能一概而论?徐福若是有幸参与到其间,自是幸甚!”
“好家伙……”嬴政这时也是捏了捏眉心,不得不承认修道方士的巧舌如簧,真是连名扬天下的纵横家都自叹不如。
被徐福这么一说,嬴洪竟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样子还甚是认同。
“先生自荐山门,莫不是已经有了成算?”嬴洪老眼微闪,出声询问了句。
历代君王的陵寝,皆是宗室内臣主导辅助修建,如果说有徐福这个极富名望的方士给选址,那也是不错的。
“徐福不才,已寻得一处风水宝地,神合王上之圣威!”徐福拱手一言,波澜不惊。
“哦?什么地方??”嬴政剑眉一挑,也是来了兴致,问了一句。
“王上请看~~”说着,徐福迈步来到舆图前,看了看图中的关中地貌,伸手一指咸阳东南,道:“此处,即为修筑王陵的上吉之壤!”
嬴政与嬴洪上前,看着徐福手指的地方。
“骊山?”嬴政眉头一皱,虽说这几年时常巡视于咸阳周边,但是徐福所指的这个地方,嬴政也确实没有见闻过。
嬴洪见状,在一旁为嬴政解惑:“王上,骊山是崤山支脉,山体黧黑,形似一匹骏马,因而得名!”
“原来如此!”嬴政了然地点头,但是紧跟着眉头微锁,疑惑地问道:“陵墓修建,不是应该地处平原吗?为何选在山脉当中?”
听到这儿,嬴洪也是应和一句:“王上所言极是!山体之上碎石嶙峋,开采挖掘事倍功半,地基难以夯实,王陵地宫的规模难以旷达,所以历代先王王陵皆是选在芷阳一带。”
这时,轮到徐福发话:“启禀我王、宗正,骊山虽为崤山余脉,但是臣所选中的区域乃是骊山北麓一处被河流冲刷而成的旷野上。此地南依骊山,北临渭水,山体在陵南略作弧形展布,状似盛开的莲花,莲心处于骊山群峰环抱之中,乃是王陵的理想之地!”
“木莲蕴灵,龙形初具,依山环水,风水大吉!骊山此地已是上吉之壤,如果修筑一条东西大坝,引活水入渠,骊山王陵南面背山,三面环水而绕,辅修五条夯土长阖……即为,五爪黑龙风水胜局,应上善若水之德!!”徐福五指摊开,在舆图之上比划出五道长阖,一字一顿,铿锵有劲。
“届时,王陵西望咸阳地气,东联崤山龙脉,坐南向北,镇守大秦国运长盛!”
徐福的话语震耳发聩,嬴洪老脸之上意动连连,忍不住看向嬴政,像是征求君上的意见。
嬴政眸色闪动,低头思忖了片刻,侧脸看向徐福,轻声说道:“即便如此,现在国内整肃待发,未来诸事繁杂,用到人力的地方多了去,本王给不了你多少人!”
不说棉种和甜菜的推广种植,还有被赵诗雨忽悠来秦国的郑国,自古修渠治水耗费人力金财,动辄数十万众。再有嬴凰设立的神工坊等一系列举措,还不知道需要用到多少人力,嬴政也不敢动用太多去修建王陵,唯恐误事。
不过说这话,也代表嬴政动心了,徐福这一番规划细讲,以王陵风水镇压秦国国运,着实令人热血沸腾。
古人重丧葬,不光是因为崇敬祖先,寄托心中夙愿,更因为在古人的眼中,先祖陵墓乃是镇压这一脉风水气运的关键,王陵依托地利风水,存蓄气运,方能使得后人兴盛,国祚绵延,选址等忌讳更是不得马虎。
是故,在听到徐福有了修筑王陵的计划,即便是嬴政,也不由得不动心,只是心里牢牢惦记赵诗雨之后的强国之策,才没有脑子一热应下来。
嬴洪这时也冷静了下来,想到眼下秦国急需用人的窘境,一时也有些踌躇。
“王上~”眼瞅见状,徐福抬手一揖,礼道:“王陵前期只是梳理场地,勘探暗河地脉,施工无须大量人力,只需万名囚徒即可。”
万名囚徒,秦国广袤无垠,每年犯事儿的人说多不多,说少算下来也不少,填补这个空缺毫无压力。
“好!”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嬴政自然不会再拒绝,当即就下令:“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任命先生为王陵修建的总掌司,着三千城卫军协同,前往骊山实地考察,修建王陵!至于那万名囚徒,本王会让宗正下去征徭,陆陆续续送至骊山。”
“喏!”徐福、嬴洪一同执礼,恭声应道。
东林坊,清荷府。
“这么说~~徐福是想通过修建王陵来讨好嬴政,借此立功,争取到一些优势,好对付你?”赵诗雨挑着秀眉,两腿岔开盘坐在软塌之上,小手扣着脚趾,大大咧咧,豪迈不羁。
“不错……”堂下,卢生持礼应道。
“这徐福~~动作还挺快的哈~~”赵诗雨脑袋一扬,下巴歪斜,眯着眼看着空处,低声呢喃道:“看来徐福对你还是挺忌惮的,这才刚进太卜府,就开始卷了……”
正当赵诗雨嘟囔的时候,软塌下趴着的哈爷突然抬头,看了看头顶悬空晃荡的晶莹玉足,狗嘴一张轻咬了一下。
“啪!”很快啊~~
哈爷那尖长的狗牙才刚刚碰到赵诗雨的jiojio,一记如来神掌就从天而降,巴在了哈爷的狗头上,其声清脆悦耳,余音绕梁。
“……”卢生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些话,见状连忙憋了回去,静待片刻。
“你想死吗??”赵诗雨一把扯着哈爷的皮脸,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愣劲儿一甩,狗嘴都被扯成了鞋拔子。
“哼……”哈爷两眼上抬,瞟了眼主子,打了个鼻涕就埋下头去。
见状,赵诗雨狠狠瞪了眼哈爷,这才收拾了表情,看向面前的卢生,问道:“既然徐福都已经出手了,那你呢?有想好应对之策吗?”
闻声,卢生嘴角一扬,朝着赵诗雨抛了个媚眼,贱笑不止:“公主放心,在下早有定计!”
说着,就从怀里抽出一张羊皮卷,铺开放置在了赵诗雨身侧的桌案上。
“……”赵诗雨的眉毛顿时撇成了八字,眼瞅见卢生这个老男人这娘们儿唧唧的作态,这心里就跟有那什么难言之隐一样,磕碜得慌。
将羊皮卷平摊开以后,竟是一张咸阳周边的地图,卢生指着地图,开始了喋喋不休的讲解,赵诗雨也随之望去,屏气凝神倾听。
“公主请看,这个地方是咸阳,咸阳以南有一处神奇之地,传说乃是天界黑龙下至渭河饮水,途径之所化为一座土山,形状如龙,名为龙首原!”
“这个地方地形高扬,四周旷野开阔,北边是流经关中腹地的渭河,南边则是林木郁葱的秦岭北麓,坐南向北,乃是一处龙兴之地!”
“在下有一策,便是在这龙首原之上,修建一座旷古盖世,覆压百里的宏伟宫殿,宫殿高台耸立于云端,俯瞰关中平原,心怀天下八方!”
说着,卢生两眼冒光,鼻孔出气都粗重了几分,完全没有注意到赵诗雨那双小眯眼中透露出来的“凶光”!
“此殿但一建成,将取缔咸阳宫的地位,成为大秦国日后的天朝上宫!天下的中心!!公主,你说在下这……”
“公主?”
“哎~~公主!哎哎~~公主!!公主!!!”
卢生正说得心情激奋、唾沫星子四溅的时候,没来由地一眼扫到了赵诗雨满脸杀气,这让卢生一愣,诧异地吱了一声,就看到赵诗雨抬手抄起桌案上的砚台,龇牙咧嘴往自己的脑门上砸来。
这凶险的一幕,吓得卢生失声大叫,连忙一个侧身后仰躲过这“必杀”的一砚台,又一个翻身避过迎面飞来的墨石大砚台,心脏扑通扑通快要跳出嗓子眼,满心惊惶。
“公主,淡定~淡定!”卢生连忙起身站定,慌慌张张地伸出手虚对着,颤声安抚对面须发怒张的赵某人。
“呼吁~~”眼见赵诗雨停顿了下来,卢生顿时心里一松,长出了一口气,满脸不解地问了句:“公主,何以至此啊??”
一听这话,赵诗雨顿时炸毛,一把抓住软榻上用来抓挠的长木爪,直奔卢生而来,嘴里骂骂咧咧地道:“都说了多少次了奇观误国奇观误国,你这狗比不长记性的是吧?!徐福要修坟也就算了,修的是嬴政那小兔崽子的,老娘管不了,你TM现在还想忽悠老娘去造这玩意儿,秦国是你家开的吗??败家玩意儿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
说着,赵诗雨心里气不过,直接跳起来追着卢生打,手里的木爪子舞得呼呼生风,那架势就像是恨铁不成钢的老母亲,教训不成器又叛逆的儿子一样。
“冷静!冷静啊公主!”卢生一边到处逃窜,一边扯着嗓子呼喊求饶,奈何赵诗雨心坚如铁,一心要让卢生好看,追逐不休。
一旁,原本躺在地上的哈爷,闻声坐起了身子,两只耳朵炸起来,舔了舔嘴角,眯着狗眼盯着卢生……的大腿根,静静等待着机会。
“汪!”
“啊!!!”
“干得漂亮~~晚上加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