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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半年,再次看到巍峨的北京城楼,恍然如梦,好像离开了很久。在马车内晃了几个月,即使再舒适的铺设也让人浑身酸软,心生不耐,何况是被我逼着躺在车内的和绅。
“怎么样?”我看和绅也是一脸倦容。
“我很好。我这只不过是皮外伤,哪有你说的那么娇贵,早就没事了。”和绅对我的过分小心也是无奈,这一阵只得顺从地接受我的安排。
“你若不是几次挣开伤口,早就好了,哪里像现在这样好得这么慢!”想起他不顾一切地查案,我就一阵气急。那日抓住张永受后,他的衣衫内已浸满了血,强自撑着。我印象中的和绅一向是心思精明,如福康安所说,不会是让自己吃亏的人,哪里想到他也会用这种强硬的方式,把自己算计进去,用最短的时间解决问题。这样的人哪像其他人说得那样精于钻营,反倒也有这么笨拙的时候。
对于我这种埋怨,和绅早已免疫,但笑不语。少顷,想到了什么:“绵忆,”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和绅不再王爷王爷的叫了,让我觉得很生分和刺耳:“你有没有给皇上和十五阿哥捎带点东西?”
我一愣,“我忘了。”照人之常情,我去外地,应该给永琰带些礼物,这半年来,我一直刻意回避去想他,现下和绅突然提起,心里陡然一跳,不知是什么滋味,半分怅然,三分想念,还有两分几不可见的烦躁,一齐涌上来。至于皇玛法,说是尊重长辈也好,感情投资也好,这份心意总之没什么坏处。
和绅看我的表情,喟叹一声,垂目道:“我已经替你买好了,东西应该还不差,回去你看看吧。”
“好。”我压下心里的烦躁,感激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这没有什么,你与十五阿哥从小感情就好,其实你即使不买什么也没有关系。”
看和绅笑得那么云淡风轻,眼神清明,仿佛直看入心底,我不再理他,扭过头去看车外。
和绅笑着拉了我的手,我没挣开,由他去了。
马车停了,福康安掀开车帘,表情微微一僵,说道:“绵忆,和大人,现下皇上南巡还未回来,不用着急回宫复命,要不要先回府休息一下?”
我们点头同意,先把和绅送回府,又顺路来到我府门前。
我问阿玛:“您准备住哪里?”
阿玛看了看皇宫的方向,以为小燕子还住在那里,心头一紧,又退缩了;又看了看福家的方向,心有芥蒂,踌躇道:“绵忆,我能不能先住你家?”
就知道你会这样,你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想起我是你儿子,我又不能把你赶出去。
我不言语,微一点头吩咐管家收拾张罗,安排食宿。
福康安皱了皱眉头:“绵忆,这些事情让下人们做好了,你先回屋休息一下。”
“我没事,”我看着他也是风尘仆仆的样子,笑道:“你也先回去吧,明日我没事情,你们还有一大堆的公务,说起来,还是你们更累些,我不过在一边看着就是。”
福康安拗不过我,还是陪着我待这些琐事都安排妥当了,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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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揉揉发涨的脑袋,打了个呵欠,回屋,随手将门闭上。
一人从背后抱住我,我刚要惊呼出声,听到一声熟悉的低喃:“绵忆,你终于回来了···”
我愣住了,是永琰。
我原以为还可以再躲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他了。我身体一顿,倦意全无,就这样背对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永琰将我转过身子,紧紧抱住我,一手托着我脑袋,呼吸急促,细细密密地吻上额头,眼睛,脸颊,最后到嘴唇。我偏过头,吻落到了脸颊上。
黑暗中,我看不到永琰的表情,灼热的气息一直烫到心底:“绵忆,不要再躲了好不好?”
“永琰,”我不知道怎么从嗓子里发出声音:“你回去吧···”
永琰身体僵住了,半晌,慢慢放下胳膊,声音压抑道:“好···”
他转身,慢慢走到门口。门“吱呀”一声,在这屋里分外刺耳。我看着他走出去,关上门,屋里又剩下我一个人。
永琰,若你只是平常人家的人,该有多好,便不会让我这般狠心对你。
晚上,我辗转了好久,方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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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来,觉得浑身酸痛,头昏沉沉的,便缩了缩身体,将自己又埋在被子里,昏昏睡去。
身体好像累极,感到天已大亮,我该起床了,拼命想睁开眼睛,却好像被什么粘住一样,怎么也睁不开;我想翻个身,动了动胳膊,一点也动不了,仿佛身体被什么定住一样,不听使唤。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好像有无数人在说话。
“绵忆,我是永琰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绵忆,你一直当我们是好兄弟,是不是?”
“王爷,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永琪,永琪,你为什么要离开?我错了,你不要走···”
“绵忆,你竟敢勾引朕的儿子···”
“绵忆···”
这些声音好烦人,为什么一直说个不停?
“绵忆,绵忆···”昏昏沉沉中,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地叫道。我想伸手抓住,手被一把握住。温热的毛巾扑在脸上,热度一直渗入脑海深处,一点一点地将我擦醒。
我慢慢清醒过来,天已大亮,还是自己的房间,也没有很多人围着,一人在用毛巾慢慢擦拭我的手。
“致斋,你怎么在这里?”我惊讶。
“绵忆,你被梦魇住了?”和绅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我摇摇头,按下刚才的梦带来的烦闷。
“绵忆,若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和绅叹道:“不用什么都自己闷在心里。”
“好。”他身上的檀香味很让人心安,我不由道:“致斋,我想再睡一会儿,你可不可以在这里陪我?”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这样的要求太无礼了。
“好,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你好好睡吧。”和绅淡淡笑道,眸子清亮,盈满笑意,将我按下,拢了拢被子,握住我的手,轻声哄到:“快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里。”
我定定地看着他,片刻,眨了眨眼睛,睡意袭来,不知不觉又睡去。一晌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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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阿玛就住在我府上,一提到进宫,便踌躇不已。这日,南木头拉着萧婉儿找上门来。
“阿玛,哥哥,我可不可以住在这里,我不要回福家了。”南木头期盼道。
“怎么了?”看到儿子一副委屈受欺负的样子,阿玛神色里也流露出一丝关切。
“福家早已经没有人说话了,”南木头诉道:“自你们走后,姑姑就搬到了佛堂,整日里看佛经,呆呆地,谁也不敢跟她说话。姑父刚开始几个月,躺在床上修养,现在好点,走路也不大爽利。姑父天天去找姑姑,想哄姑姑回心转意,姑姑一直都没理他。我们在那里好像是个多余的人。”
萧婉儿也使劲点点头:“现在福叔叔家里,连下人们都不敢多话。以前来家里的客人很多,这半年来一个人都没有。我们本来就是客人,住在他们家里更是不敢乱走乱动了,简直沉闷极了。”
“那小燕子呢,她半年来都没有来看你们吗?”阿玛忙问道。
“没有。”南木头委屈道:“额娘从来没有回来过。我没有进宫的腰牌,自己一个人不能进去,又不敢央求姑姑···”
“小燕子,你怎么可以这样···”阿玛愈发痛心。
这可是冤枉小燕子了,她自然没办法来找你们,她已经被皇玛法送到内务府,可我不能说出来,于是问道:“皇玛法没有来看过姑姑吗?”
“来过一次,”南木头回忆道:“皇上南巡前来问姑姑,要不要出去散散心,姑姑拒绝了,她说她什么事也不想做。”
“其实皇上还劝薇姨···”萧婉儿顿了一下,讪讪道:“他说,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平常,即使是皇家格格也不能保证丈夫的一心一意,还让薇姨想开点,面对现实,其她格格们都是这样过的。绵忆哥哥,那我阿玛和额娘会不会···” 萧婉儿担心道。
南木头急道:“谁说都是这样的,我阿玛和额娘就···”自知失言,看了看阿玛的脸色,涨红了连,不敢再言语。
“还得看人吧,”我道:“箫剑叔叔和姑父不一样,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绵忆哥哥,你以后也会这样吗?”萧婉儿问道。
可能吧,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