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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小麦覆陇黄
万俟丑奴大军二十万,退走安定城。
安定城为泾州治所,又是西北重镇,城高池深,易守难攻。不过,西北人口稀少,城池再大,也不可能超过十万的常住人口。万俟丑奴的二十万大军,如果全部驻守城池,一来给城市带来巨大压力,二来也不利于防守、作战。
万俟丑奴听从大将侯伏侯元进的建议,在安定城外,东北部的平亭、东部的安亭、南部的定亭,建立大量的营栅,以抵御尔朱天光的官军。万俟丑奴亲自带领五万人入城驻守,大将侯伏侯元进率领五万人马,驻守南部的安亭。东部的定亭由万俟丑奴的太傅萧宝夤驻守,引兵七万。东北部的平亭守将是万俟丑奴的大将侯恩,引兵三万。
营栅连绵十里,层层如鳞,密密如林,指挥如邻。
马浪尘他们随着大军,沿着泾水、汧水谷地,往北赶往安定城。
四月底,八百里秦川,小麦初熟,风吹麦浪,麦熟清香。
桃青李小杏已黄。
榆疏桐密树荫凉。
宇文泰治军严谨,军纪严明,将士听命。而马浪尘四人在宇文泰的军中地位特殊,尤其是两个女孩子,甚至时不时的可以离开军队,到道旁的杏林里,摘杏纳凉,甚至有一次谢庭嘴馋,说军食太难吃,想要改善伙食,马浪尘本来准备假装“大义凛然”的拒绝她,可看到慕容容若期待的眼神,还是于心不忍,四人拉上侯莫陈崇到泾水河畔,吃了烤鱼,野鲜,还有从麦地弄来的新麦粒煮的粥。
虽然事后,侯莫陈崇因犯军纪挨了十军棍,侯莫陈崇还是打大呼这十军棍受的值。
本来军中是不允许有女人出现的,也不允许有如此自由散漫无视军纪的行为。而宇文泰尽自己所能为马浪尘几人开出特例,马浪尘也很默契的接受宇文泰的好意。
有些事情不必说,有些情谊记在心里,得其意忘其言,临其事挺其身,这是一种知音知己的状态。
十日后,大军逼近安定城。
尔朱天光也将大军分成三部,贺拔岳部两万三千众,对阵驻守定亭的大将侯伏侯元进,;侯莫陈悦部率领部下三万,对阵驻守平亭的大将侯恩;尔朱天光亲率大军三万,对阵驻守安亭的太傅萧宝夤。
整整十五日,马浪尘王乐天四人都没怎么出过军帐。这段军中的日子,宇文泰专门给马浪尘等人准备了一顶可纳二十人的大帐,比寻常军帐大了一倍,甚至快超过了他自己的幕府军帐。
北魏时期,民风开放,男女之防并没有像后世朝代那般严格到变态的程度,而且马浪尘他们四人共同经历了北疆一战,也可谓是同生共死,再加上两人都算是正人君子般的人物,所以慕容容若和谢庭也就“勉勉强强”接受了与两人同一军帐的安排。
马浪尘和王乐天在军帐中隔了一道厚厚的毡布帘,给她们两位女孩子腾出了三分之二的地方。
这十五日来,马浪尘和王乐天接住得到的军情,以及从宇文泰处得来的军事图,制作了小型的沙盘,两人天天你来我往,进行战阵推演。或者,就跟两位女孩子玩一玩樗蒲,读一读兵书。日子过得是自得其乐。
侯莫陈崇每一日都会到马浪尘他们的军帐来,说一说军情,和战报。
十五日来,尔朱天光的讨逆大军已经跟三亭驻守大军,进行了大大小小战斗二十六次,各有胜负。到尔朱天光的大军即使是胜,也是不胜之胜。因为胜了,万俟丑奴的大军无非就是夺取营栅,坚守不出,而他们攻又攻不进去,只能相互对峙。
“大哥,这仗打的太憋屈啊!”侯莫陈崇往马浪尘军帐内一坐,把头盔摘下来,扔在军案上,他顾不得脱掉甲胄,沾着一身敌军的血污,就直奔马浪尘的大帐而来。
“憋屈也没见你少了战阵啊,今日是你第六次上阵吧!”马浪尘递给他一条粗布巾,让他擦脸。
“上阵多少次都没用啊,这群王八羔子各个都在营栅里,就跟老王八缩在龟壳里一样,老子是头猛虎,也对他没奈何。”侯莫陈崇很苦恼,每次去挑战,要么避战不出,要么不疼不痒地打一场,输了,又不出。
强攻,又攻不进去,那营栅一层连着一层,驰马难冲,步军费了大量军力好不容易打掉一层,另一层会迅速应战,而且他们何处的配合和呼应,都非常密切和快速,一但自己陷入纠缠,另一方会快速来援,让你陷入包围。
“破尘老弟,好久不见啦!”宇文泰和于谨两人挑起帐门走了进来。
“见过将军,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马浪尘拱手道。
“这话见外,是要赶我俩走呢!”宇文泰笑道。
“老大,你偏心,你这坛好酒藏哪儿了,我怎么多次在你帐中,都没有闻到?”侯莫陈崇不说,大家都还没有注意到,于谨手里拎着一坛酒,老西凤。
“这我哪儿敢告诉你?还不被你偷的一干二净?”宇文泰笑着说,突然口风一改,说,“不对不对,已经没了,这是最后一坛。是吧,思敬?”
“没错,没错,最后一坛了。”于谨知道宇文泰跟侯莫陈崇说笑呢,怕这小子去偷酒,还好酒都在自己帐中存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于长史,老大抠门,您老最是大方,告诉我呗?”说着话,侯莫陈崇就把于谨手里的酒坛抢了过来,对马浪尘说,“大哥,来来来,我请你喝酒,早就想请你了,一直没找到酒,嘿嘿!”
说着就倒了五碗。
“你小子,真是借花献佛!”宇文泰笑骂道,却不以为仵。
众人皆笑。
五个人在一起对饮,倒没有太多的上下级之间的拘谨,甚是怡乐。
“破尘老弟,”几碗酒之后,宇文泰开始说自己的来意,“这几日的军情想必你已经知晓,不知道老弟是否有破敌良策?”
马浪尘笑了笑。
“这几日,我跟安之一直在做推演,倒是有了一些想法。”马浪尘说。
“请破尘老弟教我!”宇文泰竟然行稽首礼,甚恭。
稽首礼,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头也缓缓至于地。头至地须停留一段时间,手在膝前,头在后。是拜礼中最重者。
马浪尘知道,这是宇文泰求教而执的弟子礼。
于谨和侯莫陈崇见宇文泰行如此大礼,赶紧跪地,朝着宇文泰稽首。
“将军行此大礼,属下惶恐而不敢收!”马浪尘赶紧回执一个稽首礼。
而马浪尘回敬的,却是君臣上下之礼,称呼也由之前的“在下”改为“属下”,标明自己愿意追随于他。
王乐天见马浪尘行君臣礼,也稽首跪拜,但对的是马浪尘,而不是宇文泰。
“好,好,好,”宇文泰赶紧起身,抓起马浪尘的手臂,将他扶起,说:“老弟,以后有我在,不须行此大礼。”
于谨和侯莫陈崇也替宇文泰高兴,也因马浪尘的加入而高兴。
“将军请!”马浪尘请宇文泰到沙盘处。
“老弟请!”宇文泰抓着马浪尘,两人一同走向沙盘。
“将军,从眼下的情况来看,叛军兵力众多,却不如我军战力强大,他们龟缩不出,而我们如果想胜,只有一个办法,”马浪尘简明扼要,“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宇文泰细细一琢磨,便明白了马浪尘的意思,又问,“可怎么才能把敌人这条蛇,给引出来呢?”
“我为将军细细道来……”马浪尘开始给宇文泰等人,讲述自己跟王乐天这段时间的分析和筹划。
月,已中天。
宇文泰和于谨方从马浪尘的大帐出来。
“恭喜将军,收服一名辅国大才。”于谨说道。
“收服不收服,还不好说,君择臣,臣也择主,此人不可小觑,我想彻底收服他,还要看自己的本事能不能入得了他的眼了。”宇文泰面带微笑,看了看月光,说了句,“明天是个好天气。”
距离安定城东南三十里,有片谷地平原,名曰百里细川。
百里细川,顾名思义,绵延几百里的川谷平原,有泾水流经,灌溉,因此沃野百里,此地不仅仅是安定城,乃至长安城,甚至是关中的重要粮食产地。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按照往年的这个季节,田园里应该是欢声笑语,农人倍忙的时节,可今年的战争,让周围的民夫、农人都被入征成军,百里细川的几百里麦田,也只能任由南风染黄,空自跌浪,而无人问津。
马浪尘运用的战法,主要就是计策中的“走为上策”。兵法有曰:“敌势全胜,我不能战。则:必降;必和;必走。降则全败,和则半败,走则未败。未败者,胜之转机也。”此时的实力虽然是万俟丑奴占优势,但是战力还是讨逆君略胜一筹,但是万俟丑奴的大军躲进营栅避战不出,讨逆军攻也不得,胜也不成,无可奈何。
马浪尘就提议,大军后撤五十里,同时,“用间”,让他们带回去大军后撤的重要军情:夏天太热,不利行军,待秋凉再战,趁此时机,收割小麦,以做军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