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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p>
最圆家乡月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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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五晚上，风停了，雨住了；土生站在窑门口含着眼泪想寻找寨前的禹王松！“床前明月光，低头思故乡”，看到像在大海里航行一样银盘似的月亮，土生好想对玉莲说：月亮圆了，可我们的家何时能团圆？玉莲也想对土生这样说，可两个人谁都不说出口，都怕撩起对方思乡念家的情怀。在他们的心里，家乡三水乡的月亮是最圆的，家乡三水乡的月亮是离人最近的；尽管自己已像风筝一样飘在这老山界的大山里，可风筝的线头，却缠在禹王松的树干上，缠在禹王神灯的火苗上，缠在“百鸟朝凤”的“楼子”上，缠在父母家人的心上！/p>
阵阵寒风中，月亮慢慢升上中天，悠悠地俯视人间，怜悯地照亮老山界的山山岭岭。寂寞冰冷的窑洞里，玉莲在草鞋“马”上专注地打草鞋，土生在一旁细心地搓草绳撕竹笋叶，给四周带来丝丝暖意，给群山带来淡淡丽影；月宫里如果真有嫦娥吴刚，看到这幅美丽的剪影，他们的灵魂当会受到无声的震撼，也会为他们的凄苦苍凉但却英勇坚强轻轻吟诵。/p>
平时，土生和玉莲总是强迫自己开心一些，但思乡心切，今晚玉莲实在忍不住了，轻轻地说：“土生，哥，我…我想家，我想娘！”强忍了一阵，土生也说：“我也想！”玉莲说：“我想回家，我想回家看娘！”土生立即控制自己说：“我也想回家，可坏人当道，哪里有我们容身的地方？天高地阔，没有我们的立锥之地啊！土匪肯定还在四处捉拿我们，我们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p>
玉莲说：“两家的亲人和大猛嫂子现在不知怎么样了？还有他们的女儿，不看看实在放不下心来！”过了一会，玉莲又说：“我们俩偷偷回去一趟好吧！”/p>
“两个人目标大，碰到情况你跑得动？！而且……”/p>
“而且什么？你不是说禹王爷和神灯神树会保佑我们的吗？”/p>
“菩萨保佑我们是一回事，可万一又会生什么情况；况且我们跑了，岂不是又要连累家里人！”/p>
“是，我知道……那么，你一个人悄悄回去看看！”/p>
“我一个人走？把你一个人留在这深山老林里，老虎、狼、野猪把你啃完了都没有人知道！”/p>
“我又不是泥捏的！你不是说过：拿刀拿抢的‘狼’和真正长尾巴的狼我们都较量过了，还怕什么？”/p>
“逞能呢，老虎、狼、野猪不可怕吗？除了野味，还有更可怕的！”/p>
“还有什么更可怕的？”/p>
“世上最可怕的是长着两条腿的人！”/p>
“长着两条腿的人有坏也有好的呀。”/p>
“凶恶的土匪强盗长着两条腿，他们比豺狼虎豹更可怕！我绝不能将你一个人留在这山沟里！”/p>
“人不可能倒霉一辈子吧。我想娘，想亲人们哪！”/p>
“我也想，可是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如果爹有灵，他会同意吗？大猛哥用他的生命换我们两个活着，我们什么时候都要对得起他呀！娘一再说的：没有把握，我们不能靠近家乡啊！唉，这就是我们俩的红桃子命……”/p>
“还红桃子命呢？人们说：漫山遍野一片绿色，红红的桃子挂在中间多好看呀；可是现在没有人看我们，倒是狼围着我们看稀奇！”玉莲忧伤地说。/p>
“人妖颠倒！狼围着我们不是看稀奇，而是要吃掉我们；在人堆里，有那么多人要吃掉我们！就像红桃子挂在漫山遍野的万绿丛中，有人看，有人摘，还有人抢，都是为了要吃我们，所以我们才这样苦呀！”土生也伤感地说。/p>
“土生，你终于参透了什么是红桃子命啦！唉，早知道红桃子命这么苦，作万绿丛中的一片绿叶多好呀！”/p>
“上天是这样铺排我们的，有什么办法！要是我能选择，我不要什么红桃子命，不要什么‘万绿从中一点红’，更不要什么八斤八两重、八月初八生、手指上十个斗！”/p>
“算啦，别怨天尤人啦，但望狼不要来看我们，更不要人来看我们，我们自己看自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足矣！”/p>
“是呀，能够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是我们多大的福份呀，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啊！玉莲，除了你看我、我看你，还有人在看着我们哪！”/p>
“谁呀？”/p>
“爹，大猛哥！”/p>
提起爹和大猛哥，玉莲忍耐不住又哭起来，土生也是泪水涟涟了。/p>
好大一会，玉莲说：“你说你们禹王松瑶寨仙洞里的灯还是亮着的吗？”/p>
“应该是还亮着的吧！”/p>
“那他也不来照耀我们一下，引我们脱苦海呀！”/p>
“也许……”/p>
“也许什么呀？神灯会消除黑暗亮路径，赐福天下安黎民，可怎么就一点也不管我们呢？”/p>
“玉莲，不要这样说，不能说对神不敬的话！”/p>
“可是神灯是一点都不管我们呀！他在那里亮着、亮着，可跟我们受苦的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呢！”/p>
“玉莲，说了叫你不能乱说！”土生有点生气了。/p>
“好啦，不能乱说就不说好啦！只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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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圆了又缺，今天就过年了，山口圩上的人已经在隆重庆祝了。土生一早仍然出去砍柴，卖了柴后想买点东西回来过年，可到傍晚还没有回来，玉莲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站在窑洞门前不住地瞭望：大过年的怎么还不早点回来！富人要过年，穷人也要过年呀，有吃没吃一家人总要守在一起，会不会又有什么意外呢？玉莲提醒自己一定要镇定再镇定，可是阻挡不了思路的马车朝自己的童年、少年时代驶去。生命中那些留恋的片刻、那些平常普通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一浮上心头：以前在家里过年时，父亲张罗着买年货，筹备着请人杀猪宰羊磨豆腐冲糍粑做甜酒烤烧酒，母亲和杨姑姑忙碌着给自己和弟弟妹妹们做新衣服新鞋袜，弟弟妹妹们放鞭炮，自己绣花画画写对联。空闲时，爹娘给自己和弟弟妹妹们讲故事，和大家做游戏；可自己和弟弟妹妹们说错了话、做错了事，爹娘可严厉啦：如果谁撒了谎，谁不爱干净，甚至谁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吃饭，谁跷二郎腿，肯定会挨骂挨打；谁如果不小心将饭粒掉在桌子上，被爹娘看见了，非得恭恭敬敬地重新捡回嘴里吃下去不可。有时候，自己带着弟弟妹妹到别的村寨和田野上玩，看男人们犁田耙地，看女人们打草鞋做针线，看孩子们玩泥巴、捉蜻蜓、追蝴蝶、掏鸟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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