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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书亭跟着李香香进了叠翠楼平白看了一出闹剧,他倒也无所谓,反正来洛阳便是游山玩水,有的是闲情逸致。
只是当柳绿出现在二楼的栏杆边,平静毫无波澜的声音像是一盆寒冬腊月里的冷水,浇熄了底下的一炉炎火。
范书亭抬头看去,她细长的丹凤眼里只有冷漠和无情,面色涂得近乎惨白,唇上的口脂却如同鲜血,粉色的轻纱层层叠叠,隐隐透出她曼妙的身姿,像一个美艳的女鬼。
记忆里似乎见过那双美艳细长的丹凤眼。
范书亭皱了皱眉。
孙良以死威胁自己那夜叉母亲,发誓再不来叠翠楼与柳绿纠缠,纵是那杀猪的母亲再是凶悍,也怕自己的儿子真的冲动将那把磨的锋利无比的刀断了自己独苗的咽喉。
戏到这里,就算落幕了。
范书亭出了叠翠楼,脑海里却是萦绕着那双熟悉的丹凤眼。答案总是呼之欲出,却又不得。
他走着走着,便到了洛阳衙府门前,守门的衙役自是认得他的,常来找陆知县的好友,十分麻利地将门打开。
范书亭进到衙门,经衙役的指点,拐过一条小径,便来到了衙门内的存案库。陆井之一身七品官府,卸了头顶的乌纱在一旁,坐在案桌后,案桌上是高高堆积起的文书。眉头紧锁,如同一个正刻苦寒窗苦读的书生。
范书亭见他正是繁忙,站在门前,思虑一番,决定还是不打扰了,这个好友若是忙起正事来基本就不会再理旁人。
他与陆井之是自小就认识的,两家祖上都是经商的商人,从出身起就注定一生衣食无忧,他享乐惯了,从来都是游乐人间,禀从的是人生苦短,何不及时寻乐。
而陆井之却不一样,明明可以当一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接管家里的庞大家业,却偏偏不愿经商,一心只读圣贤书。隐藏背景赶着科举考试,却不愿费一分钱给自己的仕途开道,忤逆家人,到头换来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还是个远离京都,僻远的洛阳城。
其实,以陆井之的家世,用银子供个一品都未必是不可能。
范书亭站了一会,转身走了两步。猛然间一拍脑袋,灵台顿时清明。
“陆兄!”范书亭大喊一声。
陆井之手中的一笔落下,抬眼看着范书亭跑了进来。看着范书亭一脸兴致冲冲,他的眼神冰冷,是被打扰的不悦。
“你可还记得昔日曾寄居你家的一户濮曲客商?”范书亭快步走到他跟前问道,“就是那家后来被小侯爷侵吞了家财的。”
陆井之眉目半敛,沉思了片刻。
“怎么?”
“我方才在叠翠楼好似看到了那家的小姐,叫曹什么?”范书亭挠了挠头发,这次是真想不出来了,毕竟相识过但并不曾深交。
“曹婼儿”
范书亭赶忙点头,连说三个“对!”
曹婼儿怎会在那种地方,陆井之又是皱眉,似是不信,“可认清确是曹婼儿?”
范书亭被问一愣,当时自己与她隔着一段距离,现在认真想着倒有些犹疑,但脑海里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相重合在一起,让他又有了几分底气,“确是,曹婼儿那双眼睛我认得。”
洛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是个离京都偏远的地带,这里处于东西往来的要塞,以往不过是个偏远的小城,自二十年前,西边的胡地被收复,东西买卖可以往来,就慢慢兴起了。
既是要塞,这里会聚着东西往来形形□□的人。
夜晚的叠翠楼是洛阳城内有名的一处美景,叠翠楼外灯火通明,一盏盏红布绿布做成的灯笼高高挂在叠翠楼的檐下,将叠翠楼映衬得像是说书先生口中的深海龙宫一般。
叠翠楼内一片莺歌燕语,那是快乐而又糜烂的声音。重重的纱帘,隔着明明灭灭的烛火,真真假假,虚幻而又真实。
来这里的人纵情声色,沉沦欲海,伴着袅袅悠远的古琴音,如同一幅绮丽的画卷。
陆井之的踏入,与叠翠楼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这古琴曲子弹的真是绝妙。“范书亭闭眼听了一会,赞叹道,又看向陆井之,”我说陆兄,既然来了就不该绷着张脸,入乡随俗嘛。”
他从来不能想象,陆井之会有踏进这种地方的一天,因而在看到陆井之一脸的厌弃,他觉得颇为有趣,自己这位兄弟啊,就是太过正经了。
陆井之不理他,只打量着整个叠翠楼内,空气中弥漫着脂粉味和酒气,充斥着□□,复杂的气味,复杂的声音,他的眉头加深了几分。
“哟,两位官人来了,快里面请。”凤姨热情地迎上,来这不管熟脸生脸,她都能像是相识已久一般热情,甚至连人家的脸都没细看清就脱口而出。
等凤姨抬眼,看见了陆井之一脸的肃穆,顿了一顿,这不是县太爷嘛?
但毕竟世面见多了,她随之意会。
来这儿的管他什么县太爷,万岁爷的,来了就是叠翠楼的客,又不是没见过白日里是本着一脸正经的,夜晚就不是人的。
想到如此,她掩唇兀自偷偷笑了一下。
“两位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凤姨两人带入雅座。
范书亭将自己手中的扇子收起,“老妈妈可否告知这古琴是谁在弹?”
陆井之看他,不赞同的的眼神里充满警告的意味。他随范书亭本来就是来找曹婼儿,范书亭却开始风流的本性。
凤姨了然,满脸堆着笑意,“这是我们花魁姑娘弹的,说起来这位知县大人也是见过我们香香。”
范书亭惊讶,他没想到李香香不仅长得出色,连琴艺也是如此高超。此时弹奏的高山流水,曲韵悠扬,似有若无,在这满是人间烟火气息的花楼里独有三分让人内心平静的功效。
范书亭看向琴声传来的方向,然而并不能看到什么。他笑了笑,还是说正事吧,“老妈妈可知这楼里一个长着丹凤眼,樱桃嘴,身材窈窕,甚为貌美的姑娘?”
凤姨一愣,丹凤眼,樱桃嘴,身材窈窕?
“官人真是说笑,我们这楼里哪个姑娘不是樱桃嘴,身材窈窕的?”
范书亭合起来的扇子拍了拍掌心,“就是昨日有一妇人前来闹事,所骂的那姑娘。”
凤姨又是一愣,敢情还是来找柳绿的。
她笑说,“官人说的是我们柳绿姑娘?昨日那闹剧不知何时竟让官人看笑了,其实那跟我们柳绿姑娘完全没什么干系,是那孙良的夜叉母亲不分青红……”
凤姨未说完,范书亭赶忙打断,他不是来问缘由的,“那烦请妈妈为我们引见这位柳绿姑娘了。”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元宝来塞进凤姨手中。
凤姨借过钱开心的嘴咧得更开了,没想到这县令老爷的朋友出手也是如此阔绰,只是今日柳绿早就被约满了,她又面露难色,“可惜两位官人今日来晚了,柳绿姑娘今晚已经有人定下了,不如官人信老身一回,老身给二位找两个姑娘。保准不会比柳绿差的。”
范书亭看陆井之,后者面色不动,多年的默契让他从怀中又掏出一张银票,“还劳烦老妈妈推了柳绿的客人,其中损失我来补上。”
凤姨看到又是一张大票子,笑得简直合不拢嘴,想了想,这买卖倒是划算,也就应允了下来。
“那只能烦请两位官人且稍候,老身与那客人协商一番,若是客人答应了,老身就将柳绿姑娘带来。只是……”
凤姨看着二人欲言又止。
“只是怎么?”范书亭问道。
凤姨看了看始终一脸严肃的知县老爷,鼓起了勇气,“只是一女不好侍二夫,我们柳绿姑娘只愿一夜一人。”
范书亭一噎,古怪地看了陆井之一眼,他也没兴趣跟他玩什么□□的花样,这老妈妈的思想也怪是肮脏。
“咳咳,妈妈放心,我等二人只是想与佳人喝杯酒,不做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