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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恽没想到苟参说的是这个,就答道:“这也不能怨你啊,你说那个陈汤,怎么老父亲死了却不回家去吊唁?”
“这事放在哪里都是说不过去的,陛下将他羁押京兆尹那里没有入廷尉,已经是宽宏大量了——哎——”
杨恽说着眼睛一亮:“嘿!京兆尹!陈汤不是在张子高那里吗!”
苟参点头,杨恽猛地站起,一边起身一边说:“走啊,事不宜迟,我们一起到张敞那里,让他给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将陈汤给弄出来。”
苟参却没动,说:“子高兄刚刚到京兆尹,这样为难他,不好。”
“嗳——”杨恽摇头说:“什么为难?去找找他,这人鬼点子多,也许就有法子能让陈汤出来呢?”
“再说,诸葛丰那老货弹劾陈汤,为何陛下没将陈汤直接送进廷尉署里?却关在了京兆尹?”
苟参一听,嘴里“呀”了一声,杨恽嘿嘿的笑:“走吧,走,咱们今天去京兆尹看看张子高张大老爷如何办公去。”
杨恽说走就走,和苟参坐车就到了京兆尹。
京兆尹管辖长安京畿地区的所有事项,是为大汉国都第一官吏,也是所有地方官员中最引人注目的,京兆尹再要上升的话,就是三公九卿统帅大汉的官吏了。
长安历来是龙蛇混杂,王侯将相层出不穷,各种贵胄犹如过江之鲗,所以京兆尹这个位置实在是众矢之的。就十分的难以坐稳。
杨恽和苟参到了京兆尹,张敞正在和一干贼曹、贼捕椽说话,张敞让杨恽和苟参先坐,再给那几个属下说了几句,等他们走了,才笑问:“客从何来?”
苟参刚才看到张敞似乎面带不虞,就想起了朱博那天给自己说有人给张敞使绊子的话。
一个官吏做的不顺当,阻力无非来自于上面,内部、下级和自己个人。
来自上面的压力,那属于能力和投其所好的事情。和上司的关系好不好。就需要自己见机行事,而下面有人想给上司难堪,除非下级有着强硬的靠山,除此之外那就是寿星公上吊。自寻死路。
除此之外。当官的自己个人的心态倒是好调节。苟参设身处地的想想,觉得如今的天子非常喜欢张敞,他自己已经是大汉地方官吏的翘楚了。朝里没人明着能给张敞难堪,那么,朱博说的有人给张敞使绊子的话,只能是出于京兆尹内部了。
这时杨恽已经回答了张敞的话:“自然是从来处来。”
苟参就对着张敞拜见,张敞笑:“你总是那么客气,这个杨子幼却总是好生无礼。”
三人坐定,杨恽就说:“无事不登门,张京兆尹上任几天了?”
“何事?你就直说。”
张敞不接杨恽的茬,杨恽啧啧的说:“瞧瞧,架子不小,你既然已经是大汉地方官之首,为何不请客吃酒?”
“本官既然已经是大汉地方官之首,为何要请喝酒?”
“哎,听你说的意思,就是没当京兆尹的时候倒大方,如今倒是小气了?”
“本官一直如此,没有彼时大方,此时小气之说。”
杨恽一瞪眼:“你难道一直就坐在京兆尹?不想更上一层楼?”
张敞认真的想想说:“哦,御史大夫黄霸已经做了丞相,御史大夫一职由廷尉于定国担任了,这个廷尉的职务,暂时倒是没人的……”
张敞的话没说完,杨恽就说:“哎呀对啊,这不正好……”
张敞紧接着说:“正好你去!”
张敞和杨恽说完就呵呵对着笑,苟参也笑,杨恽摆手说:“你倒是来调侃我了,闲话不说,那个陈汤,你要如何处置?”
这时有人来奉上了茶,张敞请杨恽和苟参喝茶,说:“我才做了几天京兆尹,你就攒捣我去想廷尉,那廷尉是好做的?”
“我没那本事。”
张敞看着苟参说:“小友和陈汤的关系,我已经尽知,不用这个杨山郎唠叨,本京兆尹心里有数,只是,”张敞咳嗽一声说:“老丞相刚刚去世,朝里事情还没有安宁,有些事,有人盯得很紧呐。”
苟参一听,直腰对着张敞抱拳鞠躬,张敞对着苟参回礼,说:“待诏不要客气,此事需要暂缓,寻得一时机,方才能让陛下松口啊,不然,欲速则不达。”
苟参心里知道天子刘询这一段时间心情肯定不好,为陈汤求情也不是现在的事情,就再次谢过了张敞,张敞说:“想那陈汤为人,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为他奔走,也是难能可贵了。”
苟参见到张敞这样夸赞自己,肃穆说道:“苟参不才,但知道和以处众,宽以待下,恕以待人,我与陈汤在颍川一起为官,身受相同,他如今有事下狱,虽然有悖于情理,但苟参以为,事出必有因,陈汤能犯天下之大不韪,必有难言之隐。”
张敞听苟参为陈汤辩解,就说:“你的心意,不必再说,一旦时机成熟,某自然要尽力的。”
“想来陛下也是无心治罪陈汤,不然诸葛丰那样弹劾与他,没有被下廷尉,已经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苟参点头,恳请说:“苟参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敞还没说话,杨恽就严肃的说:“快快快,京兆尹,张老爷,拿笔来!”
张敞一听当下挥手:“去!你就从来没有正形的,”张敞斥责了杨恽,对着苟参说:“我这就叫人带着你去看陈汤,不妨事的。”
苟参见张敞知道自己心意,就点头称谢。杨恽就笑:“呀呀呀,你这会倒是知道人家的不情之请不是让你作画了?”
张敞不理杨恽,叫了人来带着苟参去看陈汤,杨恽说:“小友自己去,我在这里看看张老爷如何处理政务。”
苟参再次谢过了张敞,杨恽挥手说:“快去快回,一会要恭贺京兆尹大老爷坐阵长安的,不要耽误了。”
张敞无奈的对着苟参摊了一下手,看着苟参走远了,笑问杨恽:“你到底什么时候去蜀郡?”
杨恽瞪眼:“干什么?你要和我一起去?我却不带你。”
张敞嗤笑:“想得美!我是看你什么时候走。这叫送瘟神。我都快要被你烦死了。”
……
张敞果然很照顾陈汤,他说是坐牢,其实在牢房口单独的给陈汤开了一个房间,里面很是干净和整洁。只是设施很简陋罢了。也没人看押他。当然陈汤也不会自己逃跑。
苟参一见陈汤就吃了一惊,陈汤这次比在颍川郡大牢那次让申不同诈着说杀头还要颓丧,整个人胡子拉渣的。脸好像几天都没洗了,眼角都是眼屎,衣服皱皱的,房间的案几上摆放着好好的饭食却没有动,躺在席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子公兄,苟参来晚了。”
陈汤从苟参进门就想着要起来,但是好像没有力气,苟参急忙过去舀了羹汤要喂食他,陈汤却摇摇头,嘶哑着声音说:“县令,陈汤心已死,食之无味,不要浪费粮食了。”
苟参终于扶着陈汤坐起来,皱眉说道:“你的事陛下又没有决断,你怎么倒是自己将自己打垮了?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陈汤说:“天子诏令我下狱,还有什么希望可言?早晚死了就是。”
“不然!”苟参沉声说:“我看子公兄的事情还有转机,你想,你只是一个献食丞,就是有错哪里能轮到诸葛丰来弹劾你?”
“再说,天子降罪,没有将你下廷尉,不就更能说明了事情必然有转机吗?”
陈汤却不说话,苟参又开导说:“你要这样下去,自己就将自己打垮了,我在外面再为你奔走,你能等到那时候吗?”
陈汤看着苟参言辞凿凿的,一脸诚恳,突然的叹息着说:“此次不比以往了,要想出去,难。”
苟参听陈汤说完,就要请他喝汤,陈汤摇头说:“我不想吃,县令,陈汤混迹官场十数载,浮浮沉沉的,经历事情太多,但是被天子谕令下狱,还是头一次。”
“这一次,谁也救不了我。”
苟参听他开始说话,就跪坐一边,陈汤沉默了一会,缓缓的说:“我自小家里贫寒,母亲有痨病,经年吃药不见效果,我稍微懂事开始,将附近亲戚朋友邻居家乃至于村里人的钱都借遍了,但是最后依然没有治好她。”
“……借了钱,但是还不上,于是,我的名声在老家那里就很臭……”
“我发奋习武,努力练字读书,一心想有一天出人头地,可是,前程茫茫,两眼乌黑,家徒四壁,我看不到希望。”
“其时我父亲又在做什么?喝酒、赌钱……他根本没有尽到过做家主、做父亲的责任,所以,我母亲去世后,我毅然决然的一步步从老家走到了长安!”
“临行时告诉我那醉烂如泥的父亲说,我陈汤,不做大官,誓不回来!”
听了陈汤淡然的说辞,苟参可以想象他对自己的父亲是丝毫的没有感情的,这也许就是他为何一心往上爬,就算是千夫所指也一无回顾的原因。
“不孝?不孝又能如何?孝顺又能怎样?能顶钱花吗?”陈汤眼睛无神的看着案几上的食物说:“我去年得知他死的消息,倒是想着回去一趟为他发丧的,可是再一想,生我的是我母,养我的,亦是我母,他不过是和我、和我母亲一起生活在一个屋子里的陌生人罢了。”
“我十多岁时就为别人拾柴、放羊赚钱养家,他什么都不做,我那算不算是回报他?我母已经不在人世,他的死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至于别人怎么说?我的恶名已经遍布大汉了,多了一个不孝,也没什么。”
苟参从陈汤的话语中听到了一种死亡的气息,他的话好像不是从张合的嘴里说出来的,倒像是从坟墓里传出来的死尸霉烂的味道。
“我最初到长安,走的就是富平候的路子,可是,后来我出了事,富平候和我就不再来往,接下来,我就去了颍川郡。”
好端端的陈汤说这个做什么?他和富平候早就认识?
“除了你,再没人来看我了……也不会有人为我奔走,奔走,也没有用。”
“我之所以没有被下廷尉,是因为不够级别罢了,天子的诏令,谁能更改?”
陈汤说完,再也不吭声了,苟参也沉默着。
好久,苟参叹气说:“子公兄好吃好喝,安心在此等候,京兆尹张敞也是个古道热肠的,我竭尽所能,一定救你出去。”
眼看着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苟参就要走,陈汤却对着他拜了下去:“县令,陈汤,对不起你,连累了你。”未完待续。。
ps: 【根据《张家山汉墓竹简.二年律令.捕律》、汉》的记载来看,都尉是一个郡最高拘捕组织机构,之下还设有专门负责执行追捕盗贼及其他犯罪嫌疑人的分支机构或人员如贼曹,贼捕椽等。
“贼捕椽,主捕贼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