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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的心跳依旧紊乱,呼吸停滞,双眼眨也不眨,头脑一片混沌。
直到握着她手腕的手力道松开了些她这才骤然回神,抬起眼望向四周,入目皆是熟悉的摆设。
沈清已经回到桂蔚山的书舍里了,满室的酒香尚未散尽,她好像在石中之界并未待太长时间,屋外的天正是傍晚,太阳即将落山。
发上还在往下滴着水,沈清再朝身下坐着的人瞧去……这一切都不是梦,她真的从石中之界里拉了个男人出来了!
沈清身子一弹,迅速起身往后退,不退不要紧,一退反倒一眼将毕沧给看全了。
男人白皙的身体横陈,肌理分明,湿漉的黑发贴在他的身上其实并未遮住几分关键。沈清脸颊骤红,连忙转身,瞧见对院的小窗还半开着,依稀可见花圃中冒头的花枝,她立刻做贼心虚般冲到窗边,颤抖着手关上了窗。
最后一丝光都被阻隔在外,屋中瞬间暗了下来。
想起身后还有个赤身的男人,沈清埋头往桌案的方向冲,她从方桌旁的抽屉里翻找出一张符纸,对着书籍上的图绘画了几道再将符纸点燃抖落。
青烟散尽,靛蓝色的长袍挂在了她的手臂上。
此时毕沧已经起身,离了水直至对方站直了沈清才发现原来他很高大,足比她高出一个半脑袋。这身量叫沈清的眼也不知该放哪里,平视望不见他的双眸,只能看见对方结实的胸膛。
沈清快速将长袍展开踮起脚往毕沧身上一披,遮住他那白得几乎发光的身体,这才松了口气。
毕沧初得衣裳还有些好奇,那长袍只是披在了身上,他学着沈清的穿着方式将两臂从袖筒里伸出,可腰带怎么也系不好,便只能抬着一双无辜的眼,眨巴眨巴望向沈清。
沈清:“……”
她走上前,拉过松散的腰带,垂着头也不看对方,一边给毕沧系腰带时,一边在心中琢磨。
不对劲。
沈清念了一句清净诀,先将自己身上弄干,免得这潮湿黏腻的感受糊住了她的思绪,待将毕沧的衣裳穿戴好了她再认真朝对方看去。
男子纯澈的眼眸很漂亮,正一瞬不移地望着她,见她身上干爽了,于是也学着沈清方才的举动单手比了个结印,清净诀含糊念出,竟也能让他烘干了浑身湿意,干燥清爽地焕然一新。
如醍醐灌顶,沈清豁然明白过来有何处不对劲。
毕沧的行为举止皆如稚儿,他似乎并不觉得男女赤身面对彼此有何可羞耻的,不会穿衣,话说得也少,便是念清净诀也是学着沈清的语调……
沈清再望向桌旁碎裂的石块,石中之界被打破,他们才能从那怪石中出来,但碎石无法复原,毕沧自然也不能回去石中之界了。
要说那是怪石,眼下看来,更像枚孕育生命的——蛋。
若一切真如她所猜想的,那她岂不是毕沧睁眼后所见的第一个人,这人该不会是雏鸟情节发作,从此以后赖上她了吧?
且麻烦在于……沈清回想起对方的獠牙,眼前这还不能算作人,而是妖!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一只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她的腰。
沈清吓得连忙站直了身体低呼一声,毕沧随着她站直的动作微微昂起下巴避开了被她撞上的可能,即便如此,他也没后退半步。
他贴得极近,一如本能的依赖与亲近。
“沈、清。”毕沧开口唤她的名。
那双眼极具诱惑力,对视超过三息,便能被他迷惑了过去。
毕沧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双眸微弯,忽而道:“你的脑袋,好亮。”
沈清:“……”
那是灵台功德啊!
什么叫做脑袋好亮?
不过,这不会说话的劲儿倒是符合了她的猜测,毕沧初入世,不通礼。
说好听了叫天真单纯孩子心性,往难听了说就是个傻子。
片刻静默。
“坐。”沈清指着圆桌对面,自己率先落座,再看着毕沧坐下,这才广袖一拂,变出两盏清茶来。
茶是花茶,瓷白的茶盏中紫玉兰花随温水绽放,伴着几朵半透明的茉莉,清浅的花香飘出,冲散了酒气。
沈清端起茶盏盯着毕沧的举动,他正用手指戳着茶水中的花瓣,玩儿了几下觉得无趣,便碾碎了茉莉,捏烂了玉兰。
一眼从上扫到下,沈清看他因弯背而露出半截的锁骨,与长袍之下赤着的一双脚,犹豫了会儿,想起他直接唤她沈清,便也直呼对方的名讳:“毕沧。”
听见自己的名字,毕沧的手指离开了搅浑的茶汤,抬眸望向她。
沈清既知他什么也不懂,便只能用对待小孩儿的态度去对待他,于是双眸一弯,露出了抹好态度的笑,温声询问:“你在石中之界待了多少年了?我似乎见过你的原身,只远远瞥过一眼,银白色的像一尾鱼。”
毕沧望着沈清的笑,没回答,却反问:“你为何,这样?”
沈清不解:“怎样?”
毕沧指着她扬起的嘴角道:“假笑。”手指隔空移到了她的脖子:“掐嗓。”再点上她的胸膛:“心跳好快。”
沈清略惊讶,毕沧虽单纯,却并不好骗。
她清了清嗓子,哎了声转移话题:“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毕沧哦了声,回道:“我睡了三万年,原身亦不是鱼。”
沈清忽略了后半句,只震惊于毕沧竟在石中之界里自顾自修炼成长了三万年!便是她的师父丹枫仙人从一株枫树苗开始修炼直至现在,也没有三万年!
眼前之妖,竟然三万年还依旧是一颗蛋?偏生被她赶上对方脱壳了!
一个妖若能修炼三万年,怎么也得是个半仙了。
沈清一口气将花茶饮尽,忽而想起了一件事,再细细打量了毕沧几眼,她的脑海中有个冲动的想法,可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主意很妙。
在打定主意之前,还得先试探一番。
沈清是一缕魂,怕捉鬼之阵,却不怕伏妖之符,丹枫仙人在书舍里收了许多降妖的符纸,沈清记得她收在何处,便起身去寻。
面对满屉的黄符,沈清想了想从中挑了三张,一转身,正见到毕沧端起她那盏花茶凑到鼻尖去闻。
趁其不备,沈清催动第一张符,黄符立时朝毕沧的方向飞了过去。他未察觉,可黄符并未能碰到他的身躯,在距离他一臂左右便化作齑粉消散。
沈清一怔,这回她走到毕沧身后,状若无异地从他手中拿回自己的茶盏,想不动声色地将第二张符贴在他的肩上。
她的手才碰上毕沧的肩,那人便回眸正好盯着她的举动。
一时有些尴尬。
沈清眨了眨眼,当着他的面将伏妖的黄符贴上去,黄符黏上了毕沧的衣裳却未见有任何反应,毕沧似乎嫌它不好看,对着肩头吹了口气,黄符便轻飘飘地落地了。
沈清:“……”
她呆愣地望向手中第三张符,心中诧异。
三张符皆为伏妖所用,第一张为引雷,伤皮不伤筋骨,第二张为天火,烧身不烧神魂,至于她手中的第三张便是伏诛,寻常小妖,碰即灰飞烟灭。
沈清犹豫着前两张若对毕沧有害,她还好给他修养回来,可也不知是符的问题,还是毕沧真就有那三万年修为不怕符咒,竟一点效果也没起。
这第三张……沈清不敢轻举妄动。
试一试?
沈清捏紧黄符,长舒一口气,其实不用试了。
她的本意便是要看毕沧的能耐,此番下山,沈清怕的就是遇见捉鬼降妖的道士,她还想着丹枫仙人能给她留什么法器,到头来整个桂蔚山中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一个也无。怪石之中的妖倒是在意料之外,沈清原本想着他头脑简单,若四肢发达妖力雄厚,不失为人形法器,若能带着毕沧一起下山,或许他能保命也说不定。
因此,沈清才想试探试探他。两张符用下,毕沧已然可以躲避尘世间绝大部分妖道的祸害,如此也够了。
将伏诛符收回,沈清开口:“我近来有事要离开桂蔚山,你可有其他去处?”
不待毕沧回答,她便立刻道:“若你无处可去,不如随我一起?”
毕沧眨巴眨巴眼,似乎在打量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实际上沈清无药可卖,对着一个初入世的鱼妖,她只能明着来:“你若想跟着我,那就得事事听从我的安排,不可犟嘴,不可擅自做主,若遇危险,不可弃我而去。”
“你需知晓,你一介鱼妖,头脑也比较简单,凡尘妖道很凶残,被他们抓到了你那就是剥皮抽筋拔掉你的鱼鳞炼丹!”沈清说着,默默为自己拘一把泪。
那些妖道还会镇魂烧骨剥夺她的功德叫她灰飞烟灭……
“你得坚信,这世上只有我不会害你,你只有跟着我才能保命。”沈清语重心长地说着,还轻轻拍了拍毕沧的肩,盯着他的眼道:“所以,待你我离开桂蔚山后,你需得凡事以我为主,做任何事前得先告知我,可听明白了?”
毕沧睁着他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点头。
沈清考验他,指着窗外:“山下有什么?”
“妖道。”毕沧回道:“坏人。”
沈清又指着自己的心口问:“我呢?”
“沈清。”毕沧抿嘴:“好人。”
沈清再指向他,这回不用问,毕沧便开口:“我要听话。”
“听谁的话?”沈清提醒。
毕沧坚定地望向她:“听沈清的话,沈清,不会害我。”
这回沈清总算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毕沧从她的眼神中看出自己的表现应当不错,轻呼一口气,再手指戳了戳沈清的手背。
沈清不解地看向他,只见男人嘴巴一张一合,通知般道:“我要脱了。”
毕沧听话地先知会她一声,然后动手解起衣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