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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是在人类的理智之下沉睡着的另一个灵魂。
它又象是埋在我们身体里的一个隐藏着未知威力的炸弹。
而且,这个炸弹的敏感性很高,也许我们所看到的、听到的、触摸到的东西,都有可能成为引爆这颗炸弹的导火索。
这颗疯狂的炸弹一旦爆炸,谁也不知道被疯狂侵蚀大脑的人会作出什么样的可怕事情。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它能迅速摧毁你的理智,你的身体。
往往动物发了疯时,人类都非常惧怕。
但我们常常忘记了,发疯的人,要比疯狗、疯牛要可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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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森现在就非常可怕,至少他的脸此刻看起来可怕得很。
他的额头被坚硬的酒瓶砸开了一个洞,喷泉般的血汩汩涌流不止。
血水流经他的眉骨、凸颧、塌鼻、凹腭,仔仔细细的沐浴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角落。
但是他脸上的表情不是疼痛,不是愤怒.
而是笑。
一种僵硬的,怪异的笑,一直凝固在他的脸上,丝毫不像是活人脸上应有的笑容,而像是橱窗那些塑料假人的面容一样。
何况不断涌至满面的鲜血与他的笑容混合起来,显得诡异非常。
也更可怕。
比寻常的疯子更可怕。
何况杰森的疯病比一般人的发疯更厉害。
杰森好像丝毫不知道福克斯已经死了一样,使劲摇晃着他的尸体,非常不满的道:“喂,看向这边!你妈妈没有告诉你,别人说话时把脸扭向别处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吗?”
福克斯的尸体当然不会回答。
而且他那被扭断的头颈当然也不可能会转向杰森。
所以杰森看起来似乎很恼火,他把福克斯的尸身重重的甩在地上。然后似乎是为了泄愤,在尸体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这一脚力量大的异常,把福克斯那厚实的胸部的肋骨全部踩得凹陷下去。本来已经开始凝固了的血液又从尸体的七窍里激的标射出来。
杰森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表现,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更盛了,他回过头来虎虎的盯着其他的人,问道:“接下来的一个,是谁?”
他稍微环顾了一下陷于惊恐中的人们,似乎很开心得道:“噢,不要着急,一个一个来,每个人都有份。”
惊呆了的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像被狼侵入领地的一群羊一样,惊呼哀号着四散而逃。
一时间酒吧里轰声大动,桌椅、酒柜、甚至钢琴,都被陷入混乱的人们撞翻在地。人们争先恐后的从门口,甚至窗口逃窜出去,立刻便消失在被漆黑更暗疍的夜里。
杰森也不如何阻拦,脸上那个古怪的笑意一点都没有减退的转过身来,慢步向人们走去,一边还不断咯咯笑着,一边还不断喃喃道:“怎么?没人愿意陪我跳下一曲吗?……”
没人知道这个疯子此刻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沉稳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站在哪儿,否则我打碎你的脑袋!”
杰森一愣,立时止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赫然看到一支黝黑发亮的双筒老猎枪稳稳得瞄准着自己的头。
持着这支枪的一双手骨棱狰然青筋腾起,非常瘦削,但更显得坚韧。
这是一双苍老的手,更多的时候它只适合擦拭各种酒杯。
但此刻它却无比稳定的握紧了那支同样苍老的猎枪。
是老山姆。
因为老山姆想起来了。
那种不用鼻子,便能感觉得到的那种怪异的气味,以前是在那里遇到过,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在妻子珍妮去世的前一天晚上,曾觉察到她的身上就曾散发出这种怪异的气息。
是死气————死亡的气息。
印第安部族那神秘的血统使他的感觉意外的敏感。所以他能觉察到的东西,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
此刻,他察觉到了死气。
那是一种只有将死之人才会散发出来的一种气息。
那个男孩,他自己,以及酒吧里所有的人身上,都散发着这种死气。
这说明他们都将不久与人世?
对于死这个字,老人重视要比年轻人敏感许多。
老山姆虽然表现得非常稳定,但是其实他也非常震惊,也很害怕。
到底是什么灾难,会把死神的锋利镰刀同时架在他们的头上呢?
不知道。
正因为这份未知,死亡显得更加可怕。
如果说将要带给他们死亡的是他们面前的这个疯子,但是为什么这疯子本身也在散发着这种将死的气息呢?
酒吧里的人们慌不择路的四散而逃,杰森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后面。看情形他是想逐一抓住他们,把他们的头颅打碎,脖子拧断,折磨至死。
就像他们德克萨斯州的历史上,那个最著名的恶魔电锯杀人狂一样。
但是杰森刚刚迈出两步,就立住不动了。
因为在他的身后,老山姆用一支马格兰M-15双筒猎枪指着他的脑袋。
这是一支不再发光耀眼的老枪。
但是这支老枪却还能轻而易举的,把粗如人腰的法国梧桐轰成两截。
如果向着杰森的脑袋开枪的话,肯定能把他的头颅击成无数碎块。看样子杰森肯定不想自己的脑袋消失,所以他很听话的不再移动脚步。
但是他脸上的僵硬笑意一点也没有改变,反而又增加了一种吃惊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的抱怨道:“噢,不,难道你这杂种就是用子弹招揽客人的吗?”
老山姆的眼睛通过准星死死的盯着杰森那张令人可怖的脸,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很冷静得说:“对待别的客人不是,但对你是的。”
强饰的冷静也掩饰不住他的紧张,因为一滴冷汗已经从他的额头无声的滑下。
这些细微的末节,杰森都看在眼里。
老山姆冷颜道:“不要动,把手举高,立刻!只要你再动一下我就开枪。你应该知道的,去年乔纳森夫人家里的那条疯狗,就是被这支枪射出的子弹给打死的。”
杰森顺从的把手臂放到脑后,涎着脸诡笑道:“这个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那条可怜的狗被你打得断成两截。噢,那个可怜的小家伙。但是,但是我不是疯狗啊,你该不想成为杀人犯吧?”
老山姆顿了一顿,似乎心里有所忌讳一般,但他仍抓紧了枪,沉声道:“你才是杀人犯!布鲁克和福克斯都是被你杀的,所有人都看见了。我相信格斯警长的车子已经在路上了,你逃不了了!”
杰森更为吃惊了,他似乎非常委屈得叫道:“我的天,我真不敢相信,你也应该知道这只不过是个意外吧?这只是一个游戏中的意外!我只是一时失手而已!”他的表情明明没有变化,但是却让人感到他脸上的诡意越来越浓。
杰森邪笑着道:“对了,如果我陪逮捕被判有罪的话,那么那些用我们的生命作为赌博的镇民,他们会被判什么罪呢?还有你,把我们招揽到这个店里的人是你吧?据我所知,这样的话那两个人的死你也有份,说不定你也会被判谋杀的同犯呢。到那时,这个曾经发生过谋杀的破酒吧肯定会被拆封的。”然后他非常无奈的叹道:“噢,这个可怜的小酒吧。”
最后一句话像一柄锤子一样把老山姆敲了一下,虽然他的枪管保持着原来的高度,但是他眼中的光芒有些涣散了,变得像是这种年龄的其他老人那样。
这个酒吧是老山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所寄托的事物,因为它记载了他对珍妮的爱。这个酒吧里的每一块木板都是他和珍妮亲手钉下的。
每日打烊后的深夜,他都会独自坐在这里。就好像珍妮像往常一样仍陪在他身边,弹动那美妙的琴弦一样。
要被拆封的话,他当然舍不得。
终于,老山姆的眼神黯然下去,好像更加苍老了十岁一样。黝黑的枪口也显得和他一样的垂头丧气。
“正如你所说,这个酒吧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老山姆喃喃的道。“但是,但是这两个人的尸体在这儿,你无论如何也赖不掉的啊!”
杰森桀然一笑道:“尸体?它们会说话吗?只要我们不说不就行了?”
老山姆猛然抬起头,像是猛地被惊醒了一般向四面望去,还有些慌张的道:“但是,但是那些人,他们肯定报了警,格斯警长马上就要到了,怎么办!?”
杰森看到那本已快要垂下去的枪管,在老山姆的紧张情绪下不由得又攥紧了,不由有些悻然。
但他脸上的笑意一点也没有变,反而干笑两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我们俩的口供一致,说这不过是个意外,相信就没什么了。何况,我和格斯警长的私人关系非常好呢,他也肯定会为我们作证的。”
老山姆终于动摇了,他扭头看了看那两个人的尸体,非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才倦倦的说道:“真的吗?那好吧,如果你能保证的话。”
杰森耸了耸肩,举起手道:“噢,当然是真的,我敢发誓。不过你先要把这该死的玩意丢掉,因为那支该死的枪已经吓得我快尿裤子了。”
老山姆死死的盯着杰森,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测量这话的可信度一样。但是杰森的眼神和他的脸色一样怪异,那里面没有老山姆需要的任何信息。
老山姆好像还是很不放心,忧心怔忡的说道:“你,你敢肯定格斯警官会相信你的话吗?”
杰森用力点了点头,非常确定的道:“噢,当然,他妈的我当然敢肯定。”
杰森脸上诡怪的笑意越来越浓,那一只杀了两人的手臂上的肌肉也悄然缓缓隆起。他在等着这枪口完全放下的一刻。
那一瞬间,这只手臂就会再度结束一条生命。
老山姆像一点也没有发觉一样。他似乎很内疚的叹了口气,把那一直瞄准着杰森的脑袋的猎枪缓缓放了下来。
那一瞬间,杰森就要疾速扑上。
但是在他之前的一霎,老山姆毫无预兆的扣动了扳机。
并且击中了杰森。
一声浑厚的枪响,酒吧四遭的木质门窗都被震的哗哗作响,吧台后叠得非常整齐的酒杯像是似乎受了惊吓一般,纷纷跳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随着枪声,杰森痛极的嘶嗥回荡在空荡荡的酒吧里。他的两条腿被双管猎枪击成散落一地的破碎、破烂的骨渣、肉片。
下肢齐齐被弹子削去,他那壮硕的躯干重重的跌倒在地上,不偏不倚刚好倒在被他扭断脖子,又踏碎了胸骨的福克斯的尸体旁。
还带着温热的枪口再次以更近的距离顶在他的头上。枪口、准星、和一只微微眯起的眼睛连成一条线。
这只眼睛明亮的像在印第安纳州上空飞翔的的苍鹰一般。
现在这只苍鹰的利爪已经瞄准了猎物。
杰森忍住彻骨蚀心之痛,惨叫道:“你这杂种,你疯了吗!”
老山姆眼中的苍老、疲态一扫而光,恢复了那只有印第安战士才独有的那种坚韧的光芒。他盯着杰森那张已经扭曲了的脸冷冷的道:“我没有疯。所以我知道,你不是杰森。”
疼痛让杰森的怒吼变成了嗷嗥:“去你妈的!你放什么屁!你凭什么说我不是杰森?”
老山姆冷叱道:“就凭你的谎言。我这支枪时曾经替乔纳森夫人杀死了一条疯犬。不过不是在去年,而是在十年前。而且那只疯狗死后立刻被我埋了起来,你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不知道是由于流血过多,还是由于老山姆索说的话,杰森的脸色开始阵青真白。
他像是在忍痛一般沉沉吼道:“噢,不,是我记错了,我是说乔纳森夫人是在去年告诉我的。这该死的老东西!就因为我说错了一句话,你就打断了我的腿吗?这狗娘养的!”
老山姆嘿然冷笑道:“还是谎言。乔纳森夫人更不可能在去年告诉你。”
杰森脸色更白了,喘着粗气咬着牙道:“为什么?”
老山姆盯紧了杰森的双眼道:“因为,乔纳森夫人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他缓了缓才道:“还有,我们这里的警长的名字叫库勒,并不叫做格斯。而且真正的杰森和他是冤家对头,不可能记不住他的名字吧?”
接着,他毫不留情的把抢口重重杵在“杰森”太阳穴上,冷然道:“说!你到底是谁?!”
“杰森”静静地听完这段话,丝毫没有再辩驳。
他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老山姆,非常痛苦的表情里面竟然似乎还有笑意。
这种眼神让老山姆脊背阵阵发冷,忍不住再举起枪管向“杰森”头上砸去。
但就在这时倒在血泊中的“杰森”的身体猛地便开始哆嗦起来,像即将耗空了燃料的机车一样,不断抽搐,战抖。
然后忽的一下,竟完全停住了。
不停的惨嚎**,不断扭曲的脸,因痛苦而颤抖的眼睫,因疼痛而抽搐的身躯,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动作。
其实不应该说呆住,而应该说是定住了。像是用录像机看电影的时候突然按了暂停键,又像是一台正在运转的机器突地被关掉了电源,停止了运转。
现在的“杰森”看起来十分像是一具逼真如生的蜡像,要不是他的伤口处仍有血液流出的话。
没多久还一片嚣闹得小酒吧里只剩下一片死的寂静。
这份突然而至的安静让老山姆措手不及,一直镇定的他甚至有些惊慌。
正待他要伸手去探“杰森”的鼻息时,突然传来一种很寻常,但又于此刻非常不协调的声音。
掌声。
一个人的掌声。
啪,啪,啪,啪………
原本应空无一人的墙角处,蓦然响起一个人鼓掌的声音。
这几声单调的掌声与适才那些疯狂的鼓掌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是这不甚清脆的掌声里却夹杂着不同凡响的孤傲。
不知为何,这略显薄弱的掌声竟每记都拍打在老山姆的心脏上,让他不由得心惊胆战。
老山姆缓缓得抬起头来,看到了那个鼓掌的人。
是一个长相和身段都十分秀气、却又十分怪异的年轻人————这秀气的长相看起来却是非常的怪异,因为他的身上少了一种东西。
————活人的气息。
那青年浑身的脸色是一种非常奇特的青灰色,黯淡无光泽,看上去就让人禁不住浑身发冷,眼珠里的瞳仁萎缩成一个小点,使他的眼睛看起来尽是眼白的颜色,且从他露出皮肤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虫子一般的缝合痕迹。
他的肤色可以说非常不寻常,甚至怪异的很。
因为没有任何人种的肤色是这种青灰色的。
————不,有一种人。
————死人。
老山姆心里也不禁怵抖了一下,不由的立时想到了让幼时的他,时常做噩梦的“弗兰肯斯坦”————那个那个用死尸的碎块拼凑而成的科学怪人。
怪异的青年像噩梦般的缓步向老山姆走来,脸上带着与适才杰森脸上一样僵硬的诡意笑容。但老山姆竟像是完全置身于噩梦中一样动弹不得,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看着他一步步的逼近自己。
————是在做梦么吗?这是个该死的梦吗?若是的话就让我快的醒来吧!
老山姆心里狂呼。
但是不行。那一步步走近的怪异青年周围好像是充盈着重重的瘴气般的,刺得他的眼睛几乎都睁不开。
老山姆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一种感觉。
冷。
并不是赤身裸体躺在雪地上的那种冷。
而是闭着眼睛在悬崖边上缓步行走的那种冷。
其实应该是寒。
一种从心底散发到每个汗毛孔中的寒意。
此刻他得心中真的充满了恐惧。
那灵敏的直觉告诉他,那个怪异的青年是一只巨大无比的怪兽,是他所不能抵御的,此刻求生的方法应该是立即逃走,或是跪地求饶。
这种恐惧使他浑身不停的颤抖。
但是那他血脉里印第安人尊贵的自尊却拒绝这样做。
老山姆尽力绷紧了颤抖的身体,举起手中的猎枪瞄准那个怪异的年轻人,咬紧牙关使自己的声音听来不颤抖。
他尽量冷然的漫声道:“停住!站在哪儿不要动,否则我会打烂你的脑袋!”
怪异青年竟然真得停住了脚步,收回脸上的僵硬笑容,带着诚态道:“这支老枪很厉害。”
老山姆故作昂然道:“当然,它的年龄足以做你的祖父。”
怪异青年竟点点头,道:“是的。老枪的机动性灵活性以及威力往往虽然不如新枪,但是它的稳和准确是新枪望尘莫及的。”
他那尸体般冷的眼神从那支马格兰M-15上转移到老山姆身上,道:“我不是说这杆枪,而是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