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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奇已转醒了一会儿,但头还是昏沉沉的,想翻身下床,却动弹不得,原来他全身受伤的各处全都被雪白纱布裹得如同粽子一般的严密。
一抹柔和的犹如溪边少女脘洗的纱巾的阳光,从窗外斜斜照在他身上,也分不出是朝晨还是夕暮,暖暖的,却不刺眼。耳边风掠竹枝瑟瑟密密的作响,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鸟儿的啼鸣甚至振翅的声响。
游奇艰难的转动头颈,张眼向四周望去,只见自己正处身在一间卧房里,虽然不甚宽敞,但布置的素净雅致,所以也不显得怎么狭促,反而让人觉得典雅古朴的很。
游奇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自己是如何来到此处的,他唯一记得的便是那个丘布逼问自己那东西的所在,自己抵死不肯开口,便在那斯变着法儿折磨自己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两个老者,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之后他便昏了过去,他所能记得的仅此而已,至于自己是如何来到此处,以及那两位老者究竟是何人,脑中却连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一切都显得安逸的很、宁静得很,这份怡静……不禁让他感到不久前的血腥,像是昨晚的恶梦一样,甚至以往所有苦厄都变得不真实起来。游奇忍不住稍稍伸展了下僵硬的肢体,打了一个哈欠。
吱呀一声,木门从外面轻轻推开了,游奇蓦然一惊僵住了身子,一个人影迈进门来。这人影背着阳光而立,一时间看不清面目,但轮廓甚是窈窕,见到游奇在哈欠中僵住的身子,先是一愣,后又噗嗤一笑,慢步走近来道:“你醒了?”
待她慢慢走得进了,游奇才看清楚她的面容,但马上便呆住了————只见这女子眉目如诗,唇齿如画,虽不已是妙龄二八,但身着净白素衣,一张白皙素面,是秀丽万端,一袭如瀑长发很随意的挽了起来,窈窕身段倚光而立,更是像整个人要融在这如乳般温柔的阳光中一样。
她显然注意到游奇的呆相,丝毫不以为诩,反而直直走到游奇床前,伸手探了探游奇的额前,唔了一声笑道:“好得多啦,睡得好么?”
游奇从发呆中醒来,胡乱嗯了声,慌忙将身子缩回到被中背过脸去,虽然现在的他被刀子抵在心口也不眨一下眼睛,但一见到美丽女子便面发红心发慌的性子,却丝毫也没改变。
那女子注意到游奇的窘态,笑得眯起了眼睛道:“你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三夜,可饿了么?想吃些什么?”
“我睡了三天?”窘然的游奇也不由得一愣,突然醒起一事,猛地翻过身子连声道:“这里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这猛地一动,牵扯着浑身的旧伤一紧,痛得游奇不由叫出声来。
那女子扶他睡好,道:“你放心,这里很安全,至于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等一下再告诉你。”她帮游奇将被褥盖好,拍了拍手笑道:“好了,睡了这么久,一定是饿坏了,想吃些什么?”
一经这提醒,游奇才觉得自己腹中如若空谷,但又不好意思,便道:“不,多谢了,我还不饿。”
那女子睁大眼睛:“真的?”
游奇点头道:“真的,我一点也不......”一句话未说完,只听到一阵奇特的咕咕噜噜声,从他的腹中响起,游奇的脸立时红了起来,他连忙翻动身子,想将这阵奇特声音掩盖过去,但那声音却像是起义的战鼓一般,越来越清晰了,那女子用手背遮着嘴,咯咯笑了一阵儿,说道:“你不老实哦,真是个坏孩子,不过,”她伏在床边,眨着密长的睫悄声道,“你看起来还真是挺俊,还挺招人疼的。”
这女子虽然已不是少女的年纪,但举止依然灵俏,除了清纯少女般的可人,每一举手投足便就多了一份诱惑————且不说她笑时波浪一般颤动的身子,只是她面上不经意绽起的嫣然粉红,便像是个柔情万种的陷阱一般,让人一经沾上便舍不得撤开目去。
游奇心知厉害,哪里还敢于她目光相触,满脸通红的转过目光去,但那女子一汪水般的目光,偏偏追逐着要与他相对。游奇越来越窘,脸色越来越红,那女子却越小越开心,花枝乱颤了好一阵儿才止住了笑道:“好了,不逗你了,西子桂鱼羹你吃得惯么?”
游奇好容易逃出,红着脸胡乱答道:“嗯......吃......吃得惯......”
这女子应了一声,笑道:“你再多睡会儿吧,你的伤还不好怎么动弹。”转身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微笑道,“我的名字叫做雨轻虹,如果有什么需要,喊我一声就行了。”说罢便携着笑意跨出门去。
游奇应了一声,心中突然想到,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处她还未说。刚想开口喊住她询问,突听门外雨轻虹的声音道:“咦?张先生,李先生,你们来了?”只听到两声粗细不同的“嗯”声同时响起,算是回应。
门外阳光一暗,屋中突然多了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个愁眉苦脸满面病色,一个喜气风发红光满面。消瘦如枯柴的正是那张三合,丰雍如同弥勒佛的自然李四亨了。才一进门,李四合嘻笑着道:“游兄弟你可醒了,这几天可把咱们给急坏了。”
游奇虽然不清楚自己来此的前因后果,但也能猜测得到面前这两人,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急忙起身欲拜,张三亨却出手如风,一翻手拿住他的手腕,喝道:“别动!”
游奇一愣,却看张三亨伸出三根指头虚虚的搭在他的腕子上,心知他是在探自己的脉象,忙依他所说不动。不多时,张三亨从游奇腕上缩回手来,吁了一口气,低下头有气无力的喃喃道:“脉象虽是平复了,但却衰弱的很,奇怪!奇怪!”
李四亨一愣道:“怎么?游兄弟不是已经醒来了么?还有什么奇怪的?”
张三亨却不理他,皱眉思索了片刻,突然抬头向游奇问道:“你这缓上这般浑身无力的病症已经多久了?”
游奇思索了一下,道:“我也不十分清楚,大概是一个月前左右吧。”
张三亨又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在你患病之前片刻,有过什么不寻常的遭遇?或者遇到过什么特殊的敌人?”
游奇又想了一想,道:“那时候我从悬崖上跌了下来,之后便这个样子了,敌人的话倒没有遇上什么。”
李四合大声嚷道:“喂,三哥,游兄弟不是好得很?他的身子有什么不妥么?”
张三亨摇了摇头,叹气道:“你知道什么,此刻他身体中的生命之力,不知是何原因,被抽吸的一干二净,一点儿都没有剩下。”
李四合吓了一跳道:“生命之力......被抽得一干二净?那他岂不是已经死了?”
张三亨又叹了一口气,道:“这正是奇怪之处,就像是大河和它所有的支流都干枯了,这条河也就死了。若这条枯竭的河床暂时还有并非河水的液体在流动,就不能说这条河死了,即使在何种流淌的是剧毒的水,但是这条河,却还是活着的。”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由又咳喘了起来。
李四合吓了一跳,道:“你......你是说,游兄弟是身中剧毒了?”
张三亨摇头道:“虽然不是,但也差不了多少。他身体中的原本的生命之力被抽干了,自然是非死不可,但他的体内原本承载生命之力的地方,却被另一种物事充斥着,这物事虽然能暂保他的性命,但也封锁住他身体中原本应有的一些机能。”
李四合愣了半晌,道:“那是......那是什么意思?”
张三亨瞪了他一眼,转头向游奇道:“你是不是只要一经使力,便浑身疼痛难忍?”
游奇点了点头,道:“寻常行动还好,可就是运力不得。”
张三亨叹气道:“这‘冰障’之力,的确是厉害得很哪。”
还没等游奇张口,李四合便已经问道:“‘冰障’?那又是什么东西?”
张三亨摇头道:“‘冰障’本是一个在不得已时,所救人的法子。它能使将死的人的生命暂且“冰封”住,不至于死亡,但同时它的副作用又将障碍封锁住这个身体的正常机能。”他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给你使着‘冰障’的人,是想要救你,还是想要害你。你当真不知道那人是谁么?”
游奇一愣,心中一动,闪过一个人的影子,但马上笑道:“正如前辈您所说,这‘冰障’不正是救人之法么?虽然我不知道那施冰障之人到底是谁,但想来定是好意,不至于是害我罢。”
张三亨重重哼了一声,指着游奇道:“你也知道,暗生者的能力,都是以消耗生命力为代价的,你若不使力还好,只要一经使力,就好比在本以枯竭的水井中强行抽水一样,迅速将你的身体毁了。他给你身体施这‘冰障’,却不告知你其危险之处,便可见其用心之阴险了。”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就是你以后再也不使力,在这‘冰障’的效力失效了之后,你还是必死无疑。”
李四合的嘴巴半天也合不拢,道:“那……那游兄弟还有救么?”
张三亨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唯一的可能,就是把当初他生命力被抽干的成因找出来,或许还有些办法,你仔细想一想,看能否回忆起什么于此有关要紧的事儿。”
游奇将自己这段日子的经历仔仔细细想了一番,还是摇了摇头。张三亨叹了一口气,难掩满脸失望之色。,李四合却突然猛地一拍大腿,道:“对了!要是他肯出手相助,游兄弟你体内的‘冰障’定能够治愈!”他一句话还未说完,突的又皱起眉来喃喃自语道:“不成,不成,此时正在群敌当前之时,他未必肯分力救治了......”
张三亨双眉紧锁,好久才道:“你说得这法儿我早已思量过,但也是担心他未必能够分力施救,”他重重叹了口气道,“罢!罢!咱们拼上这两张老脸去求他,想来他也不至于拒绝。”
游奇默然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两位的大恩,小子没齿难忘。”他挣扎着跳下床,向二位老者深深一揖,道:“游奇也自知命无多日,早就将生死看淡了,两位勿要再为小子所烦心,那个成因管它是因为什么,也不必去找了。”
张三亨燮着眼睛望着他道:“你可知道,你的性命已经不剩一个月了。”
游奇神色一黯,随即笑道:“一个月,应该足够了。”
李四合奇道:“足够了?什么足够了?说来听听。”
游奇笑道:“没有什么,只是我答应了一个人些事儿,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替他做到的。”
张三亨皱眉道:“说不定,用这一个月的时间能将你的‘冰障’驱除,你不愿试试么?”
游奇笑道:“多谢老先生的好意,我已经耽误了很长的时间,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张三亨又道:“难道替旁人做事,比你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你可要想清楚!”
游奇摇头笑着拱了拱手,道:“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若没有其它事吩咐,小子现在就想告辞了。”
李四合突然道:“你是不是要去寻那天禁最后一个秘密分部?”
游奇一愣,道:“你.......你怎么知道?”
张三亨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道:“不必寻了,这里就是。”
此言一出,游奇立时愣在当堂,好久才道:“你……说的……是真的?这里真的是……”
李四合笑道:“的确就是,如假包换。”
游奇不敢相信得呆了半天,突然想到什么,道:“我听那……那个丘布所说,您二位不是已经不在天禁中了么?”
张三亨摇头道:“我们兄弟二人当初授命组建这个分部,假意破出天禁,又假意被杀,这样才能使掩住所有的耳目。”
李四合接着道:“老三所说的‘所有人’,除了天禁的对头,还包括天禁中的大多数人。这个分部之所以至今还安全存在,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若不然的话,这里也早就像其他分部一样的被挑了。”
游奇又是谔了老半天,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连铁屐都要被磨穿的这几千里行过来,生死几番,便是为了寻这个所在。如今真的寻到了,心中除了一块石头落地的轻松,更多的还是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