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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言之人刚走,塞米拉却从帐外闪了进来,身后还随有一妇人。
想是自觉着力量不够,将其母亲拖来帮忙了。
其母上前见礼时,塞米拉偷头冲王二眨了眨眼,王二心领神会,暗自偷笑,料来脱身的机会又大了许多。
果然,老俩口一阵“嘀嘀咕咕”,兰独禄再望王二时,眼神已不似先前那般凶狠了,但言语上,却显然并未松口。
渐渐的,尽管老俩口都尽量将声音压低,但言辞却明显开始激烈起来……老太太戳了一下自己胸口,又将女儿拉至身边指了指,最后手臂朝帐外划拉了一下,估计是在说处木昆部那二百余名妇孺庭州得释之事,说到激动时,竟是怒不可竭,撩腿便将脚下的案几踹翻。
帐外军士闻声抽刀而入,却发现并非王二发难,而是老俩口吵架,登时傻了眼,进也不是退又不是,一个个拽着弯刀怔在当场。
还真是看不出来,这老太太身形枯瘦,发起脾气来倒是有几份颜色。
王二反倒似看戏一般,反客为主得意地挥挥手,让众军士退下。一干军士望望兰独禄,又看看老太太,识趣地躬身退去。
王二是不知道,年轻那会儿,老太太可也是塞北一枝花,便是塞米拉这般清颜伶俐,比之其母当年,仍是要逊色三分。兰独禄千辛万苦力挫群雄,好不容易才赢得美人归,当真是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千依百顺不敢有违。若不是今日之事委实重大,便是再借老头一个胆子,也不敢唧唧歪歪这么多废话。
一来先前王二一番言语已是使之有些动心,多少有了替处木昆部留条后路的想法,二则惧内已成习惯,加之老太太所言句句在理,恩将仇报向来不是处木昆勇士所为。兰独禄争执不过,只得无奈道:“现如今大汗已是得了消息,便是咱们不为难于他,大汗那边又如何交代?”
这一句倒是换作汉话所讲,显然是告诉王二,可不是我不讲情面,主要还是阿史拿·贺鲁放不过你!
老太太听了这话,愈发恼怒,“此乃我处木昆部族之事,关他阿史拿·贺鲁甚事?阿史那·贺鲁给了你什么好处,须得你如此巴结讨好,迫不及待地去他面前邀功!”看这意思,老太太对沙钵罗汗阿史那·贺鲁并无甚好感。
兰独禄一脸的苦楚,连连解释不关己事,也不知阿史那·贺鲁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就差点没指天发誓了。
老太太见丈夫言辞真切,料来不是诳语,脸色方自缓和了许多。思及这事的确是棘手了,不禁转头去看王二。
王二亦是一阵叫苦,兰独禄私下放过自己一干人等,于他而言,不过是少却一桩功劳而已,但现在事情捅到了阿史拿·贺鲁那里,可就不是兰独禄能说了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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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眼下看来是无甚危险,王二硬着头皮问道:“头先来人可有说明阿史那·贺鲁寻我何事?”心中自是存有侥幸,毕竟阿史那·贺鲁不是气势汹汹使人来拿,而只是遣人传话,事情当不至于那么糟糕。
兰独禄没好气地嗡声应道:“你不是跟人讲是长安来的粮商么?大汗请你过去,自然是要商谈米粮贩卖之事。”
就为这事儿?
王二大是安心,险些没冲上前去抱住老头狠狠亲上两口,只要阿史那·贺鲁不是点名要拿大唐葱岭道行军副总管便好,谈生意?谈谈又何妨!
这厮心下安定,嘴上还要卖乖,明晓得有老太太在场,兰独禄不敢把他怎么样,偏要作出一副英雄好汉的样子,“既如此,我也不想令俟斤大人难做,你使人将我等几个绑了,送将给阿史那·贺鲁便是。”说话间,使劲将胸膛挺了挺,大有视死如归之气概。
兰独禄白了他一眼,正要奚落几句,却是瞥见河东狮又欲作吼状,赶紧换了颜色,道:“大汗那边可不似我等这般好说话,王公子须得小心些。”
一声“王公子”,便是明明白白提醒王二,我现在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蒙得过沙钵罗汉是你的造化,混不过去,那你就自个儿认命罢了。
老太太情知丈夫又一次慑于自己的“淫威”之下,自然大是满意,亲亲热热地在老头脸颊咀了一下,直酸得王二下意识地伸手去捂腮梆子。兰独禄显然颇为受用,仿似得了莫大奖赏,只是碍于有外人在场,俯身去将翻倒的案几扶正,神色之间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老俩口加一块都快百来岁了,大庭广众之下还搞这玩意儿!
王二既是好笑又是羡慕,不过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考虑如何去应付沙菠罗汗阿史那·贺鲁罢。
最高兴的莫过于塞米拉了,欢天喜地去到帐外,将频儿等人唤回帐内,鉴于头先的教训,却是不敢再让其他人等进来,万一再走漏了甚风声,可就不是又人来此传言那么简单了。
去是肯定要去的,问题是怎么个去法。
兰独禄自言会使军士沿途护送,至于见了沙钵罗汗,便只有靠王二自己了,若是运气好,能够蒙混过关,到时候回转来,自是会备好脚力干粮任一干人等自行离去。
老狐狸!
王二暗自骂道,既是受你突厥可汗所言而去,这一路会有甚危险?还用得着加派人手一路护送?说来说去,不就是怕我等半路上逃跑!
不爽归不爽,心里还确实是有此打算,至于自己一干人等跑了,处木昆会有甚麻烦,那自然不是王副总管去操心的事了,顶多就是对不住塞米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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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老头已有了防备,此路显然是不通了。
唉~索性大方点,再给你个定心丸吃。
王二思有片刻,道:“俟斤大人好意我心领了!此去路途亦不甚遥远,这样罢~我只与张、柳二位大姐前往,俟斤大人随便使些军士引路即可,至于频儿几个,就拜托俟斤大人多加照看了。”言之时,不无讥讽地瞧了瞧兰独禄。
双方心中有数,兰独禄却也不觉尴尬,只是觉得他放着功夫好的不选,单挑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相随,不知是何用意。
王二这回倒不是硬充好汉,虽说带频儿等人多少有些依仗,但在人家大军之中,真要是翻了脸,功夫好又能怎样?不过就是杀得几个军士来垫背,于事却是无补。还不如带张、柳二氏去,起码二人一副风尘样,一左一右伴在身侧,倒更适合自己这个长安来的大粮商身份。
不说张、柳二位妇人闻之瑟瑟发抖,便是冯宾茹等人亦不放心。
王二笑道:“我去谈生意,又不是去打架,带你们去做甚。”回过头又去安慰二妇人,“你们只当是做多一单营生,平时怎样便怎样,决计是出不了事的。”
二妇心里骇怕,但事到如今,大家一根绳上的蚂蚱,也唯有硬着头皮上了。
关键是她们并不十分清楚王二真实身份,只觉得此人大有来头,与庭州军政要员颇为相熟,确是有点像长安来的大商贾,真若是晓得眼前这位爷是行军副总管,估计用刀架在她们脖子上都不敢相随。
王二费了老半天口水,总算是说服了频儿与冯宾茹。见他执意孤身犯险,二女又是担心又是感动,眼泪稀里哗啦乱飞,最后也只得应承了。
老太太在旁边看得亦是好一阵唏嘘,暗赞此子果然大有情义,也不枉头先对老头发的那一通脾气,又思万一王二此去有难,就冲他这一翻良苦用心,无论如何也得保全了二个女娃的性命。
整个场面那是相当的感人,害得兰独禄还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将可失利唤将进来,好一通吩咐,着他一路尽心照看好王公子,千万别出了甚差错。
可失利自引十余军士,护着王二去往阿史拿·贺鲁驻地。虽说不清楚头先俟斤大人与王公子在帐内因何事险些翻脸,但临行之时,不但塞米拉母女,连俟斤大人瞧上去亦是颇为看重此人模样,当是不敢怠慢,一路之上有话没话找机会套近乎。
当然了,俟斤大人着重提醒“无论如何都要将王公子送到大汗营内”的话,自是牢记在心。
王二却哪有心思与他瞎扯,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只想着见了沙钵罗汗阿史拿·贺鲁后,该如何应答作对,方可保得己家性命。
脑海中却是一片乱麻,思来想去也没个清晰的脉络,唯有到时候见步行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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