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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暖大地,由南及北依次解冻,渔阳平谷却依仍是一片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不为人知的一个小山坳处,有一座略为灰败的小别院,若不是仔细辨认,几乎便可以在这白雪皑皑的一片中,给忽略不见。到得近前,院前面的几株春梅绽放,缕缕清香,让人不由的精神一振。
推门而入,三五雅士对着一盘棋局,把盏汪浅嗫。屋内火盆只是淡淡的烧,也不过让这浅浅的小堂屋里不似外面那般的冰寒罢了,却绝说不暖和的。男主人身材高硕,纪不过二十出头,却是气度非凡,隐隐为众人之首,粗壮的手指捏着一枚棋子,炯炯虎目沉着非凡,手中棋子,却犹豫不定,久久不落下。
“子度,该你了!”与主人对奕的,是一个三十许间的大汉,身长七尺有余,海底无须,一张黄脸饱经风霜,竟有几处干裂的痕迹,一双铜铃大眼里纹血丝,似乎有些刚赶了急路,还有些疲惫。
主人淡淡的一笑,提子轻轻的压在棋盘上,末及落子,却又缓缓的收了回来,不定。众人的目光徇着主人的手定格了半天,却见他又收了回来,俱是有些诧异。黄脸大汉挑了挑浓眉:“子度,这几年,你可谨慎了!”
“一挫再挫,不得不谨慎呢。”主人微微皱着眉,淡淡的回道。眼睛仍盯着棋盘,心思,却明显不在这里了。
“子度,公孙瓒走了,邹丹一介匹夫,凭你我兄弟多年努力,还怕摆不平他?”黄脸大汉下首的一人忍不住大声嚷了起来,嗓门端的不小,相貌却甚是清秀,年纪也只在二十许间,想不到却是个急性的。
主人摇了摇头,探询的看着另一个:“稷臣,你的意思呢?”
这人年纪也在而立当口,相貌与方才那年轻的有几分肖似,眸子内却是老成得多了,听了主人询问,只是淡淡的一笑:“子度,刘备父子现在是出头了,不过势力还弱,他本是寒族,没有几个亲信,按说,我等兄弟若是举族相投,他断没有不收留的道理。可是,我等兄弟都受了老大人厚恩,公孙瓒却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公子当下还在袁绍处,背弃旧主的事,我们都做不出来的!”
“可惜袁绍却养了个孽子!”与主人对奕的那黄脸大汉意兴阑珊,微微皱着眉。那年轻的也是有些失落,张了张口,却没再说出话来。
主人脸上有结阴郁,道:“当初袁绍如日中天就曾有意招收我等,可惜他终于没有成事,我等兄弟今天才不得不流亡躲避,今天袁绍势弱,若我们还去投奔他,只怕是殉葬,不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子度,你说,那该怎么办?”那年轻人终究还有些沉不住气,忍不住的大声嚷了起来。
“袁氏已衰,曹操,大家以为如何?”主人倒也不急,看众人俱都望着自己,微微一笑,问道。
“曹操?”那年轻人似乎对这个名字不甚感冒,大皱起了眉头,“那个阉宦之后?呵,他不是一向依附于袁氏吗?趁着袁氏自乱,他倒想捞一票了?这样的人,信得过?”
“刘备非我主,公孙瓒是我等仇敌,袁氏不可辅,舍却曹操,还能有谁?”那黄脸大汉微微眯着眼睛,点了点头道,“我去过兖州,曹操治下虽然连着蝗旱,又屡次兴兵,也还过得去,看来曹操这人,还是有本事的。更何况,荀家的荀彧现为曹操的谋主,最受信用,他可不是没眼光的人。”
说起年少时便有萧曹之名的荀彧,便是那急性子的年轻人,也面露深思之色。主人猛的重重一点头:“不管怎么说,曹操那边,可以去看一看,若是曹操还不济事,我们几个,就不再管他了!”
“就是子度这个意思!”那黄脸大汉赞同的点了点头。那个年长的,却抬头看着香案上供着的木牌:大汉刘幽州之位!
他们的老主人,便是死于公孙瓒之手的幽州牧,刘虞,刘伯安!
公子刘和,受袁绍收留,落住冀州助麴义敌挡公孙瓒,而他们这几人,便是当年刘虞的亲信重将,还与刘和有着联系,受刘和之命,伺机复仇。为首的正是那年长的,渔阳鲜于辅,字稷臣,原为刘虞辟为从事,那年轻的是他的族弟,鲜于银,字子良。那个黄脸大汉,也是当年刘虞所信重的,与鲜于辅同郡,名齐周,字绍业。
此间的主人,燕国人,姓阎名柔,字子度,少年时曾为鲜卑虏获,后被家中赎回,却也因此眼鲜卑人交上了朋友,经常往来塞外。阎柔性子沉隐,洒脱豪气,塞外诸胡,无论是鲜卑、乌丸、匈奴,甚至远在北地的高句丽,都有他的朋友,手面儿极广,诸部酋长,更有不少将阎柔视为知心好友的。幽州边疆,无日不与塞外诸胡交锋,人民常有被虏获者,只要通过阎柔的手,往往能把人救还回来,有些人家付不起赎金,阎柔也不问,但有所求,无不竭力而为,在幽州六郡甚有恩信,便是边关将士偶尔失手的,只要让阎柔知道了,无论交情如何,他必定会竭力的将人救还回来。
相对的,塞外诸胡的一些请求,诸如购求药材、盐、铁,食粮布帛等等,大汉禁令不得输往塞外的物事,作为诸胡之友,阎柔也会努力的为他们凑齐办妥,有时甚至是白送,只为交一个朋友。对于阎柔的这些“走私”行为,幽州官吏自然不会不清楚。不过便是视胡如仇的公孙瓒,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概因阎柔有通胡的本事,能办妥一些他做不到的事。刘虞在日,曾有意招引阎柔入幕,不过刘虞死后,公孙瓒不治他通胡之罪,已是开恩了,自然不可能再信用他。
其实,当年刘封随父刘备离开幽州前往中山,就曾与时为张举座上客的阎柔有过接触,刘封对这位诸胡之友阎柔便极不感冒,言语之中多有得罪,时过事非,想来刘封已忘了这茬罢,毕竟阎柔一仍是诸胡之友,当年的黄毛小子刘封却已一飞冲天,名震天下了。
更何况,阎柔的旧主,张举张纯兄弟,正是刘封建功立业的第一块踏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