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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暗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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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司徒谨慎了。”许攸淡淡的道。

    王允双眸厉芒一闪,许攸笑了笑,平静的回视着他,彼此的心思,一览无遗

    许久,王允收回了目光,淡淡的道:“天色已晚,子远请自便罢。”

    “子师!”许攸脸色一正,定视着王允,“你无时无刻不念着要除却国贼董卓,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你,就这么放过了?”两人不是至交,却也是多年旧识,只是王允官越做越大,竟至位列三公,许攸却一直沉沦下僚,郁郁不得志,虽然他的恩主都是何进、袁绍这样的风云人物,毕竟还是矮了王允一头,而且越拖越远的。这还是多少年以来第一次,就这样直呼王允的表字。

    王允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举手缓缓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许攸满了一杯:“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董卓不死,汉室不宁!要除董卓,不借关东群雄,你注定不成,可若是借用关东群雄之力,却不过是驱狼进虎,去了董卓来个刘卓袁卓,朝廷神器,一样要落入叛臣手中!”许攸的神情无比的庄重,直盯着王允平淡无痕的一张脸,声音渐又放缓了起来:“我与子师少年相识,你的心思,你的为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曲事董卓,却不过效勾践卧薪尝胆,你就不必在我面前掩饰了罢!”

    “还有吗?”王允轻呡了一口酒,淡淡的道。

    “你终究是不信我!”许攸轻轻一叹,大是萧索了起来,“当年我与王芬等人合谋,废了灵帝迎立合肥侯,此事若成,又哪轮得到今日董卓竖子觊觎神器!”王允少年以文武自负,什么样的心性,许攸如何会不懂的,这一句问,却不过是杀人前的最后嘱咐罢了。

    南阳许攸,却不是任人宰割之辈,心比天高连皇帝他都敢换,又怎会畏惧这刀斧之词!

    王允闷口不语,灵帝有负国家社稷,却是事实。

    举起杯子与王允微微致意,王允也放下了手中杯子。许攸轻呡了一口酒,吐了一口气,缓缓的道:“子师,袁绍的确不是忠臣孝子,先投窦氏,再顺何氏,只是袁氏一门为念,出了山东,自领车骑将军,从不曾将汉室江山放在眼里。至于那刘备父子,驱遂朝廷官吏,戳杀同盟,又如何是大汉纯臣?”

    许攸是袁绍属臣,这样直呼袁绍名讳,进而直斥其非,却是无礼得很。不过许攸一向自负才智,说他瞧不起袁绍,倒也不是什么惊人之语,想来这世上能入得他法眼的,只怕就南阳许子远一人罢。

    王允没有阻止许攸往下说。

    “而且,刘备父子姓刘,托名汉室宗亲,虽然枝属源远,渺不可寻,这个姓刘,却不是假的,而这天下,本来就是姓刘的!”说到此处,许攸微微一顿,努力的要从王允深燧的双眸中发现些什么,却又茫然无功,无奈轻轻一笑:“刘备父子一向标榜爱民,当这天下大乱,百姓嗷嗷待哺之际,刘备身处洛阳,却大肆张扬,出巨资极尽奢华耗尽民力修缮先帝后陵寢,其欲效光武当年故事,窃夺神器之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一旦董卓事败,刘备父子成了长安的主人,子师,社稷江山,虽没有换了姓,却已经不再世祖的江山社稷了!”

    (汉光武帝刘秀庙号世祖,汉代并不是所有皇帝都有庙号的,除非那些被认为有大贡献的人才有这个资格,就连大名鼎鼎的汉景帝刘启也没有庙号)

    “所以,你要我助袁绍?怂恿董卓与袁绍同盟,合力对付刘备父子?”王允冷笑的看着许攸,不无嘲讽的道。彼此心思,再也掩瞒不过,王允也不必再与许攸客气的说话,对董卓袁绍刘备更不需要再使用敬词。

    “袁绍与董卓有家仇,让他们两家同盟,这事说了谁也不信。”许攸摇了摇头,“只要子师在董卓攻伐刘备的时候,不要令他忧虑后方,就已足够了!”

    “你竟然教我助纣为孽!”王允嘿嘿冷笑,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大有一怒就将许攸捏碎的模样。

    “这不是为我,也不是为袁绍,袁绍朽物,他不能成事的。”许攸悠悠一叹,目视着窗外黑乎乎的一片,似乎有些伤感,又似乎有些不屑,“凭他十倍兵力围堵晋阳,又有王氏在内充当内应,结果却还是功败亏成,爱子被擒受辱,大将被斩,嘿嘿,这样的人,子师以为,会是我许攸认可的主公么?”

    “你的目光一直很差。”王允冷笑一声。若是不差,当年又如何是想那不着边际的废立之事,以致一生沉沦下僚,碌碌无为。

    许攸淡淡一笑,也不生气,晃了晃手中已然一空的杯子:“当世英雄,舍刘备父子,不外兖州曹孟德!曹孟德受制于袁绍,姑且不论,不过那刘备父子,几年前还在幽州荒野贩履织席,饱暖不继,托名汉室宗亲,其实累世白丁,却凭着短短数年的光景,竟已雄居并州大有威凌天下群雄之势,挫董卓,败袁绍,天下之大,谁与争锋?子师,该帮谁,不该帮谁,难道还要我教你么?”

    王允却还只是淡然一笑,不置可否的看着许攸,轻轻呡了一口酒,刘备不是忠臣孝子,为何便要帮袁绍了?

    “今上聪明,有圣君之相!”许攸脸上一肃,认真的道。

    此语一出,王允微微动容,缓缓放了杯子下来。

    “秦人二世而亡,三世子婴却是个有为之主,只可惜秦衰积重难返,子婴亲政以来,手中既无甲兵,又无良将,谋臣更是尽为赵高屠戳一空!”许攸的这一句话,却成功的打动了王允。

    “子师,天下良臣,不外足下,皇甫嵩,朱俊,俱是当世良将,汉室纯臣,一日诛除董卓,天子重掌权柄,大汉中兴,便在足下一念之间!”

    王允凝视着眼前黄酒,仍不说话,心头却是激烈的冲颤了起来。

    太原王氏尽为刘封所灭,侄子王凌生死不知,王允却不恨刘备父子,还因为刘备是汉室宗亲,跟董卓势成水火,依然对刘备心存好感。然而许攸却指出了一个铁铮铮的事实就是:一旦现在如日中天的刘备击败了董卓,他会是大汉忠臣,还是窃国的奸贼?

    先帝对刘封青眼有加,力排重议破格赠刘封朱虚侯之重爵,然而董卓进京后,刘封却第一个逃离了洛阳!纵然他有万般说辞,刘封终逃不过一个“背弃”的评论。

    刘备父子,他们同样也姓刘,毕竟他们不是光武子孙,大汉的皇位还远远的轮不到他们来坐,对于当今天子来说,董卓是贼,袁绍是贼,刘备,又何尝不是贼?

    如果天子暗弱,那倒也好罢,事实是,当今天子,却是聪明英睿仁慈宽厚之人,冬日天寒,天子甚至将火盆往太傅马日磾身边移放,宁可自己受冻,也不敢慢了太傅!

    如此圣明天子,只因年纪尚幼,只因受逼于权臣,这才坐视山河日蹙,不管许攸心思如何,这一句话却是没错了,要中兴汉室,诛除董卓,绝对不能借关东群雄之力,不管那个人是姓刘的还是姓袁的!

    许攸静静的等待着,自进入王允府内以来,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许久,王允的脸色渐渐放缓了起来:“你要我怎么做?”

    “也不必子师十分为难,以子师为人,若是冒然为我牵针引线,想必董卓也必然不信!”许攸心下一喜,脸上却还平静如昔,“只要能使董卓逼压刘备,令其寸步不得进展,这就足够了,别的不说,这一次河东卫氏兴事,就请子师助董卓一臂之力!”

    “子远好算计!”王允笑了,“董卓刘备鹬蚌相争,袁绍渔翁得利!”

    “我知你信不过我。”许攸脸上露出伤感之色,悠然一叹:“当年田常侵鲁,孔子使子贡周游列国,存鲁,乱齐,灭吴,强晋,霸越,攸不敢自比圣人门下,只是有些不自量力,但愿能为子师争得几年时间,搅乱关东,令彼自相攻伐,疲惫难安。只要待得天子成人,以诸君之贤,天子大义所在,旌旗所指,天下景从,如此,你我各取所需,便可共俟汉室中兴!”

    王允哈哈大笑了起来,举杯与许攸致意:“子远志存高远,此事成与不成且在两说,允永感铭于心!”

    许攸一怔,心中顿时大起羞恼之色,王允这么一说,便是极尽讽刺之能,直戳他的心底,不信他是真心为朝廷谋划的,也不分辨,淡然道:“是邪非邪,日后自有分教!”

    ……

    送走许攸,王允枯坐不语,孤灯一盏,照着孤寂的身影,犹显得格外的凄凉,帷帐内,一个妩媚少女款款走了出来,伏坐在王允膝下。王允微微点了点头,宽慰的笑了笑,轻轻抚慰着少女秀发,悠悠一叹,道:“秀儿,你都听到了吧?这天下啊,就是这么个样子,一个个,都标榜着要为国为民,非万死而不悔,其实呢,一个个肚子里藏刀,要杀人的!”

    自入长安以来,王允一直谨慎,像今日这样接待一个心怀叵测的客人,却还是首次,心中一动,便将女儿藏在了暗处,让她全程旁听了这些话。

    “爹爹,这个许先生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信与不信,就全凭爹爹自己取决了。”王秀儿伏在王允脚下,素手轻轻捶打着王允膝头,心疼的为父亲舒乏着。

    王允轻轻一叹,苦笑道:“董卓狂悖,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不会一日发狂害了天子,可恼天子年幼,公卿无权,又不能假借外臣!”

    “就是刘并州父子,也信不得?”王秀儿有些不解,这天下间,竟没有一个忠臣不成?低低的一句话,声音里,赫然有些失落,亦有些茫然,“先帝不是许了刘封为朱虚侯,刘并州父子也与董卓势不两立,这个,可不是作给天下人看的罢?”

    “臣是臣,君是君,刘备父子,终究不是大汉近枝,朱虚侯,呵呵,当年文帝践位,朱虚侯不久便郁郁而终,刘备父子,又岂是任人宰割之辈。”王允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毁谤先帝的话,王允是不会说的,也不能说。更何况文帝还是一代明君,庙号大汉太宗,然而朱虚侯刘章在诛除诸吕时功在第一,最后却落个郁郁而终的下场,也是事实。刘备父子,又怎会对此视而不见?帝王之家,本就复杂,孰是孰非,岂能一言而论,王允是大汉司徒,却只为天子谋事,管不了那么多了。

    其实如果刘备父子是大汉近枝,倒是可以借当年诛除诸吕故事,迎立刘备,或是刘封的,只可惜,君是君,臣是臣,汉室的江山,不属于刘备父子的。

    王秀儿冰雪聪明,当即便也明白的父亲的意思,低着头幽幽的一叹,道:“如果依许先生的话,天下离乱,不知还要多少人家破人亡了。”

    王允罢了罢手,站了起来:“如果大汉得以中兴,再多的人家破人亡,也是值得的!”

    “爹爹!”王秀儿抬起头来,“许先生这人言过其实,不能轻信的,女儿只怕爹爹帮了他,却只不过是让更多的人家破人亡,于国于家,却于事无补!”

    “惟今之计,大概也只能如此了!”

    一阵阴风袭来,王允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春天,也是这般的寒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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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余的话:高顺的陷阵营就是重甲步兵,之所以如此强悍,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吕布杀死董卓后,将大量的最精良铠甲斗具都装备了高顺军,再加上高顺为人严整,能得士卒信重,练兵得法,陷阵营才得以称雄于世。在历史上,高顺率领陷阵营(或许还有其他部队,陷阵营只有七百余人,大概是铠甲不足的关系)曾击败刘备,连同前来支援刘备的夏侯惇也一并被蹂躏了,号称“每所攻击无不破者”!

    本书前面章节中,有关羽率轻骑击败高顺的记录,之所以这么写,并非是特地为拔高关羽,就是考虑到铠甲武器的关系,在前面中,吕布受凉州诸将排挤,董卓对他也不是很信任,自然不可能将最好的准备给他。而关羽勇武,又是擅长突袭一代骑将,于万军中杀颜良时竟能从容斩首而回,率领优势精锐骑兵攻击普通版的陷阵营,吃掉他也不算过份。

    今天第二章,以后就这样,早上一章在十点左右发,晚上一章在九点左右发,今天没了,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