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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云渐收渐紧,鹅毛般的大雪漱漱飘落,朔风疾劲的扬起,残破的旗帜几下轻晃,扑落倒地。朝歌城头,逝者的残体与伤者**交炽成了一片,战士的呐喊,金戈的撞击,以及,鲜血从脖子喷出的“滋滋”声,却无一例外的,又被这疾厉的暴雪统统的压下,转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
“铛——铛——铛———”
期待已久的鸣金之声在袁军后方清晰的响起,厮杀中的袁军稍稍迟疑,便即涌潮般的退了下去,再无一人遗在城头。
“结束了!”徐晃喃喃的一声低语,背靠城楼缓缓的坐下,手中噬血的战刀还在紧紧的握着,殷红点点,滴淌落地,刀锋沾上了几片雪花,那躁动的战意,终于也归为了沉寂。
城头,几声压抑的哭泣声断断续续的响起,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或是对战死弟兄的哀痛,点点滴滴,渐渐的连成了一片,终于,城楼上再无一个站立着的人,一个个全都无力的瘫倒了下去。
几次频危殆亡,多少朝夕相处的弟兄被砍成了碎片,就倒在自己眼前,连日的恶战,喷涌的鲜血没有吓倒这些并州的铁血战士,死里逃生的感觉,却轻易的做到了。
若是逢纪使诈,再来一次攻城的话,这里,只怕再也挡了住了吧!
徐晃莫名其妙的想着,嘴角微微一冽,划过了一抹苦笑。
虽然从军多年,却从未有经历过如此惨烈的一场厮杀,眼望着满城的死伤,这个铁打的汉子,亦已忍不住双眸不通红,颓然坐倒在地。
摇摇欲坠的朝歌城终于挺住了,挺拔如松的徐晃将军却几乎在这胜利的时刻给击倒了!
袁军十倍于己,接连十几日的狂攻,若非他早有准备,朝歌城早便化为灰墟了。便是如此,城中原有三千人也已死损大半,生者人人带伤,这一仗,确是胜得惊险万分。
然而并没有沉顿多久,深吸了一口气,徐晃重又站了起来,走到水井帝边,战刀伸入一只浮着薄冰的木桶里轻晃了晃,伸手探入这刺骨的冰水中,捧起两把冰水将刀锋上的血污一点点的洗去,这才仔细的还刀入鞘,却看着刀鞘上也沾着许多血污,又捧起两捧子水冲了冲,待得血污与乌黑的刀鞘融为一体了,这才做罢。
吐了一口雾气,迈着沉着的步伐,缓缓的向城楼走去。
身为大将,就得漠视死生。一场战斗的胜利算不得什么,也许不过是吃饭喝水一般的寻常事罢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他没有那么多功夫来伤感的。
左右还活着的几个亲兵都站了起来,静静的等在徐晃身后,看着他洗完战刀,还刀入鞘,也依次上前,默默的将自己的兵器认真的清洗干净,这才跟了上来,随着他们的将军前进。
……
虽然一战击走了文丑,战场上看着死伤枕藉的一片,刘备却无多少喜悦的心情,轻叹一声,留下一营救治伤患收拾战场,便再率军开往朝歌城。
正如贾诩所预料的那样,逢纪大军在朝歌城下受挫多日,已然失了锐气,在接到刘备军来援的消息后,就决然做了撤退的决定。之所以还着文丑上前拦截,也不过是要试一试刘备军战力如何罢了,待得瞭望回报文丑迅速的落了下风,逢纪便不再迟疑,当机立断唤回了正在紧攻朝歌城的高翔,将一应攻城器械尽数焚毁,营盘毁弃,接应了文丑,大军缓缓开拔,主动撤离朝歌。
刘备大军开来,见逢纪部缓缓撤退,部众井然有序,不显丝毫慌乱,便也不来追赶,并州军连日赶路,已然疲惫不堪,再一战谁也讨不得好去,若再追击,不过徒增伤亡罢了。
来到朝歌城下,城头上徐晃正领着人亲自打扫战场,为战死的弟兄收拢肢骸,将伤者抬入暖房中救治,没有出城相迎。
刘备率着亲卫进了残破不堪的朝歌城,见此惨状也是大呼侥幸,看着满城的死伤,又是伤感不已,赶紧着人帮助徐晃清理战场。徐晃这才空得闲来,紧步走到刘备近前,躬身拜倒,也不解释自己不来迎接刘备的原因,沉声道:“赖主公宏福,三军将士用命,徐晃幸不辱命,终保朝歌不失!”
“公明受累了!”刘备紧步上前,将徐晃扶了起来,看着徐晃一脸血污红肿,大惭愧道,“刘备识人不明,致令小人有机可乘犯我州境,累公明与众弟兄身陷孤城,几度不保,此皆刘备之过也!”
刘备虽然知道自己与袁绍早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也在沿冀各地置有重兵,严密防守,却没想到袁绍会收买高览发动了如此出其不意的一击,一着不慎,全盘被动。温愈被害,刘备身为主公用人不当,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刘备亦从来不讳自己失职之责,眼见徐晃部苦战连日,伤亡惨重,朝歌城残破如斯,还能坚持下来,确是天幸,心中更是愧疚不已。
徐晃双目一红,几乎坠下泪来:“小人负义,末将誓必为主公擒杀之,以雪今日之耻!”他还不知道高览出卖并州的事,这咬牙切齿的一腔怒火,却是咒向了袁绍。
贾诩缓步走来,看着刘备与徐晃把臂安慰,与刘备深施一礼,道:“主公,逢纪主动退兵,我军可乘势追击,再劫杀他一番!”
“呃?”刘备一怔,摇了摇头,道:“逢纪虽退,却不曾大败,退而不乱,且已有防备,若是急切追击,只恐反着了道,徒令我军将士白跑一趟了。”
自贾诩与荀攸投入帐下以来,每日与刘备左右不离,刘备对他二人的才智已然心服,只是若是要追击逢纪,心中却还是放心不下,不由的出声疑惑。
徐晃并不认识贾诩,看着一同过来的荀攸,也是陌生面孔,却不见了田丰,心中疑惑,只奇怪的看着贾诩,且听他如何回答。奇怪的是,纵然自己也觉得追击逢纪不会有好结果,却对眼前这人总不觉要生出一种信服的感觉,心下亦自思索追击的理由。
贾诩看了荀攸一眼,微微一笑。荀攸与刘备、徐晃轻施一礼,道:“主公,我军才来,逢纪便即撤退,可见其早已盘算好了退路。我军赶到朝歌城下,逢纪部还未撤净,步众虽慢,只顾严防我军进逼,然主公严令,我军便不曾与他们有过接触,逢纪自以为卫防森严,必以为主公见着有防不敢追击,已然意怠,又急着寻思退路,我军一时不赶,他便少了一分谨慎,主公正可再度追击!”
刘备眼睛一亮,大喜笑道:“诚如二公之言,教刘备茅塞顿开!”
说罢就要去点兵亲自追击,贾诩上前两步拦住了他,轻施一礼,道:“主公,追击之事,着一大将即可,何必主公亲往?且朝歌城累日大战,战没将士正要主公致奠,主公不可轻离!”
“嗯?”刘备一怔,随即明白了贾诩这是不想让自己去冒险,赞赏的点了点头,道:“微文和相劝,备几忘了大事!”
说罢便点了赵云,要他领兵追击,贾诩却摇了摇头,道:“主公,赵将军连番大战,此番想必腹内正空饥,且先饱餐之后,再追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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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东。
“三将军,你怎可如此鲁莽!”徐庶人未到,声音已在屋外响了起来。张飞亲兵知他是与张飞相与的,也不敢拦他,只俱是心下惴惴,各自捏了两把汗。正要推门进去,却听里头一个急切的声音:“不急,不急,待我作完这一笔,你有怨再怨!”
屋里张飞却是头也不抬一下,腕间缓缓滑头,一点,一点的往下拉,别看他相貌粗恶,手中长毫竟是稳若泰山,挥洒自如。
“呃?”徐庶一怔便缓了下来,一时不明所以,猛的却听得屋里一响雷般的暴笑:“成了,成了!娘的,元直快进来与我看看,哈哈哈!”
徐庶无奈的长吐了口气,狠狠的一推门进去,大急的一跺脚:“三将军,卫家乃是河东第一豪族,你逼死了卫氏族人,岂不是为主公累下了恶名!”
自刘封走后,刘备见徐庶机敏谨慎,虽然年轻,却是难得的知兵的,田丰亦对徐庶青眼有加,便让他到河东来辅佐张飞,参预军机。张飞倒是不拒绝,与徐庶几下交谈,对他亦是满意得很,两人年纪相仿,徐庶曾有闹市杀人之举,后来虽然弃武就文,其实骨子里也是有一股侠义之气,两人竟是处得极为融洽。此时河东郡就是张飞一人说了算,而惟一能劝得动他的,就是这个白面书生徐庶了。
听着徐庶埋怨的话,张飞仿佛没听着了似的,半点也不恼,放下手中画笔,捧着帛绢仔细的可了口气过去,看着淡墨渐干,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喜笑着捧到徐庶面前,献宝似的道:“元直,你看,如何?哈哈哈!”
“三将军!”徐庶翻了翻白眼,低头扫了眼这帛绢,却不由的倒吸了口凉气,绢上却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少女,黛眉薄唇,杏眼含嗔,落落大方,又自有一番高贵祥柔之态,一时不由的怔了,双目发直,半点再也移不开了。
“哈哈哈!”看着徐庶如此模样,张飞朗声大笑,不无得意的道,“怎么样?元直!”
“这,这是何人家女子?”徐庶声音有些颤抖,也不知他是为张飞的画技,还是在赞美这画上的女子,一时竟也忘了自己来找张飞的目的。
“这是吾妻,至于是何人家女子,倒还未知。”张飞摇了摇头,无奈的长叹一声,虽则他声线粗豪,这一番话,竟又有了几分萧瑟之韵,凝望着窗外飘雪,一时竟多了几许落寞。
徐庶大讶,看着张飞黑粗的一张脸,却是半点也不怀疑他这一句话真实性,摇了摇头,将这卷绢画轻轻的放了回去,却不知张飞从哪里认识了这等女子,想要开口劝导两句,只是他一个也是一个大龄青年,这种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一时便也定住了。
略一顿,张飞却已收回了目光,一只铁掌猛的拍了拍自己额头,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嘿嘿笑道:“是了,元直你有事找我,究竟是为何事?”
“嗯?”刘封一愣,这才记得自己是来找张飞说事了,怎么竟给忘了,心下一狠,正要开口将方才的怨气一股脑吐出来,眼角扫过那绢画上的少女,满腔的怨火却不知怎的,腾的化为了乌有,苦笑一声,道:“这女子,是何方人氏?”
张飞古怪的看了徐庶一眼,伸手轻轻捧起那画卷,眼中透着浓浓的激赏,却摇了摇头:“我若知道她是哪里人,哪还有这么多的烦恼!”
“那,你又是在哪里见着了她?”徐庶满腔的心思,俱都转到这绢画上的女子上来了,早闻主公要为三将军娶亲,他却屡次推拒,想不到竟是为了这女子!
虽然想像着绢画中的这女子与张飞并作一处是何等的怪异,却也不得不承认,也就是绢画上的这等女子,却才难怪张飞要对她念念不忘了。
只是没曾想,徐庶的这句话,却让张飞黑粗的脸上透满了艳红,双目飘移,竟是大局促了起来,一时却似不敢回答了一般。
徐庶大是奇怪,就是沙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张飞,竟也有这等时刻!不过又一想,张飞那枝节粗大的蒲扇大掌,不也画出了绢画上的这等女子吗,又有何奇怪的?一时哑然。
“嘿嘿,元直!”眼见着徐庶理解的收了口,张飞却只道他心中有些想法,惟恐他错想了去,仔细的将那绢画轻轻的放了下来,走过来搂着徐庶肩头,大有不好意思了起来,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三将军,这?有何为难的?莫不是……”张飞愈是如此,徐庶便越是好奇,心中狐疑不定,忍不住的又开口问了起来。
“不是,不是!”张飞却是大急,使劲的罢了罢手,“元直休得想歪了,这是我梦中女子,从未见过面了!”
“啊?”徐庶骇然张大的嘴巴,“梦、梦中女子?”
“嗯!”张飞认真的点了点头,猛的一驻,双目直直,紧盯着徐庶,一字一字,极是郑重的道:“元直,此事我只与你一人说过,就是大哥二哥侄儿他们也不知道,你休得与我乱嚼舌头!”说罢再不理会徐庶瞠目结舌的模样,轻轻的覆上一袭薄纱,细细的将绢画收了起来,取出一个楠木盒,放了进来,又缓缓的合上,这才大松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又自言自语的道:“我每日睡觉,眼睛都不舍得闭上……”
徐庶呆呆的看着张飞将那绢画收拾好,不觉已是冷汗淋漓,里衣尽湿了,却怎么也想不到,三将军原来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许久,这才长舒了口气,猛的醒起自己来找张飞的目的,伸掌猛拍了拍自己额头,无奈的**道:“三将军,你可为主公惹了祸事了!”
“嗯?”张飞回过头来,奇怪的看了徐庶一眼,撇了撇嘴,不屑的道:“你说了是那个姓卫的老鬼?”
徐庶无奈叹了声:“三将军,主公新得洛阳四郡,根基未稳,二袁、董卓分路围逼,恨不得将主公连根除去,你却在这个时候恶了河东卫家,岂不是……”
“河东卫家又算什么东西?”张飞冷哼一声,打断了徐庶的话,“河东卫家不过是为祸一方之恶害,本来我管他不着,现在大哥将河东托付给了我,我又岂能再任他如此张狂!”
“卫家自有贤有不肖之人,三将军为何将他一并而论了?”徐庶摇了摇头,苦心婆心的劝了起来,“我知当日二将军之所以离开河东,就是因为恶了卫荻,然则二将军既已不问,便是不屑于再与此等小人为难,三将军这么做,岂不是坏了二将军一番心思?且……”
“嗤!”张飞越听越是不悦,冷哼一声再次打断徐庶的话,道:“我知道那河东卫家世代高门,根深蒂固,那便又如何?当年高祖入关中,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财者抵罪!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天经地义,二哥能放过他,我却不放过他!”
徐庶劝不过,无奈重重的一跺脚,气道:“三将军说得好听,眼下袁绍进犯我并州,公子受伤,主公又远在洛阳,不日要回师,洛阳四郡,便全赖三将军一人!三将军这下结仇了河东卫家,若是河东卫家与董卓结合,以卫家在河东势力人脉,将军又如何应付他?这不是正坏了主公大事!”
“哈哈哈!”张飞却浑不在意的朗声大笑了起来,“便是他们一起来,我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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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张飞睡觉不闭眼睛的事,纯属乱掰,呵呵,大家不要介意,当然,这一章并不是乱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