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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氏此时年纪还不到二十岁,肤白如玉,一张俏脸上稚气未脱,放到后世还是个只会扑着爹妈怀里撒娇的小女孩罢了,她是小户人家出身,骤然间有了我这么一个十三岁了“儿子”,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亦是吃窘不已,几次应对失措。尤其在她见了我的侍女莺儿已经有十七岁,个子也不比她矮的时候,一张俏脸都快滴出血来了,对我的问候哆哆了半天也没能回应。
不过父亲看来很宠她,很开心的替甘氏解了围。
我的新“家”并不大,住下了简雍一家和二叔三叔两个光棍汉,其光景比之父亲当年在楼桑村做黑社会老大时还要稍显不如。相较之下,我倒是家里头最有排场的一个,不但有专职的侍女莺儿,还有个寸步不离的仆僮大牛。甘氏母亲名义上总领内事,不过她是小户人家出身,身边也就只有一个侍女,那也是这么大的一个家中惟一的一个仆人,自然不能是甘氏母亲的专职侍女。至于简雍的夫人,每日还得与甘氏母亲轮流下厨为这一家子做饭。至于二叔三叔,这两个曾经在战场上斩将夺旗的绝世勇将,此时却和一般大户人家跑腿的无二,在我“回”安喜之前,家里的水甚至就是由三叔负责的。
至于父亲带往辽东的那二十名刀手,连同在安喜县内的数百名随父亲征战黄巾的战士,他们也可以算是父亲的部曲、私兵了。但父亲俸禄有限,养不起多余的人。这些人,基本上就由父亲从讨伐黄巾时得资财里购置田庄自食其力了。也许,父亲这个当主公的是这个时代最寒孱的主公了,非但没有大鱼大肉养士,就是像二叔三叔这样的国士无双,绝世勇将,竟然轮落到打杂跑腿的地步!这样的日子,比之当年在涿郡做黑社会老大时还要紧巴。若非二叔三叔不时外出打猎,估计家中亦有断粮的可能。当然,我到安喜之后,这打猎了任务就多了一个人分担。而我的仆僮大牛,也不得不贡献出来,接替三叔挑水了。
其实,安喜县尉说大不大,却也是一县的武装部长,权力极大的。若是父亲要以权谋私,还是很有大作为的空间的。不过,这显然不是父亲所曾考虑过了。
也许,父亲看着二叔三叔短襟赤膊挑水劈柴,心中亦是要有愧疚的吧,也许,他不会。兄弟,就不需要那些没用的东西,我有的,你也有,就足够了。
突然的我发觉,后人皆传父亲泪缐发达,原来,一旦让我处在父亲的这个位置上,有这么好的兄弟,生死不渝的追随自己,想来,我也不会铁石心肠的。
世人只知关二爷卖过大豆,张三爷曾为屠户,却不曾传言关二爷张三爷曾为挑水打杂的,《三国志》里对二叔三叔早年随父亲周旋时的记录只有区区四个字“不避艰险”,细细品味,这四字却已是道尽了当年的一切。
后人很难想象,一个自幼丧父的贩履小儿,一个卖大豆的在逃杀人犯,一个小有家财的暴烈屠户,三个燥动的年轻灵魂,在桃花盛开的季节,面对着即将崩溃的东汉帝国,面对着即将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万千百姓,面对着茫茫人生,皇天后土,说出“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的话,并且毕生为之而奔走不息,直至生命燃尽。这该是何等的勇气,又是何等的自信!
也许,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相信他们会有如此接近成功的一天,虽然在历史上,他们达到事业的颠峰之后就走向了凋谢。毫无疑问的,桃园三兄弟的情谊,从他们走上平定黄巾之乱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不可分割了,荣辱与共,不避艰险。
原本以为,三叔见着二叔的神照夜会瞪直双眼大大的叫屈一番,不过三叔的想象力显然超出了我的想象力。回到“家”中,短襟赤膊正在劈柴的三叔在把身高蹿了一个多头体重重了足足一倍有余的我抛上天之后,第一眼却盯上我的黑驹儿。
“小伙子,三爷跟你对上眼了,以后就叫你乌骓了!”三叔高兴起来就像个小孩子,一手抚着黑驹儿如刺鬃毛,双目放光,喜滋滋的道。黑驹往日性如烈火,也只有我能驯得服它,今日却温驯如猫,任着三叔把理鬃毛而无所不适,回过头来还舔了下三叔的一双大手,颇有几分孺慕情份,惹得三叔更是虎目大盛,直接就将昔日楚霸王的爱驹为它取了名。
虽然黑驹儿只有两岁口,却已经身高七尺,长八尺有余,活脱一副千里良驹的影子。须知,纵是三国公认第一神驹赤免,也不过身高八尺,长一丈,可以想象,纵然黑驹儿以后长大了比不上赤免之神骏,也必差不到哪去。如此神驹,在这战火纷飞的三国乱世,什么人拥有了它无疑都是如虎添翼,其战力要多上何止一两成!
虽然打定了主意要将黑驹儿转赠给三叔,我心中仍是不免的一阵轮绞,不过想来事情是不可挽回了,无奈苦笑道:“三叔,这黑驹儿还小呢,你可不能虐待了它。”这话无疑是多余了,对于战士来说,兵不离手,对于大将来说,甲、兵、马比老婆孩子还亲。见过不亲自己老婆孩子的人吗?只是黑驹儿就这么的让三叔给“抢”走了,我自然不舍,不过黑驹儿与黑脸三叔也真是绝配,正如神照夜配二叔一般,除了年齿青了些,无疑就是为三叔打造了。再者,给了是自家三叔,还说得过去(或者说,我只能这般的自我安慰了)。
见了我将黑驹儿让与了三叔,父亲脸上闪过赞许之色,却只笑而不言,看着三叔颇有小孩心性的逗弄黑驹儿。二叔亦是手抚长须,面露祥和。三叔对着黑驹儿,越看越是喜欢,对我的话也不怎么在意,摆了摆手道:“张三爷的小伙子,自然不会亏待了他!”说着又是啧啧连赞,须臾,忍将不住,也不顾黑驹儿还没配鞍配缰,翻身上了马背,两腿一夹急跃几步,对着二叔哈哈大笑道:“二哥,快骑上你的红炭,我们兄弟先练上两阵!”说着又是几下连腾,黑驹儿果然神骏不凡,竟是让裸骑的三叔全无半点不适之态。
二叔看了一脸焦急的我不禁莞尔,摇了摇头笑道:“三弟,此马尚小,如何经得起你我兄弟冲撞,再过一两年,它必可助三弟大展雄风。”
我大松了一口气,谁说嫁出去的闺女就是别人家的了?我还不一样紧张得要死!不料三叔往日最听父亲和二叔的话,这一回却是“执扭”得很,在小院子里小转两圈,把脑袋摇了得拔浪鼓似的,回头对父亲嚷道:“我的乌骓,怎么能让它只长肥肉不长膘?大哥,我带他出去练练了!”说着上两腿一夹,一骑黑影跃过女墙,迅得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