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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这么一些人,天生就不适合谈恋爱。比如正常男女走到一起,定然是要说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再不济,也要说些彼此最近遇到的趣事。高克明作为世间的奇男子,恋爱一定要别开生面,所以,元月十五这天下午,某位姑娘就被迫研究“茴香豆的茴有四种写法”。
“怜儿姑娘,你这字写得真好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然怜儿姑娘早就厌倦了读书写字,出来找高克明就是为了散心和玩耍,不过,这样似乎也不错啊。
“哪里哪里,我觉得这支笔用着还不错,你倒是可以买下。”怜儿姑娘将笔递给高克明。
“怜儿姑娘觉得不错的话,那就它了。那墨和砚台呢?”高克明说着看向一边的店小二。
“来,二位这边请。咱们家的墨可是齐全着呢,有京城的烟霞墨,三川的盐石墨,徽山松墨,东泰羊家墨,还有秘法制出来的九曲天涯墨。另一边是砚台,四方名砚全都有,石砚、泥砚、瓷砚各种类型的俱全。您先瞧墨,我一会给您取砚台。来,这一块是京城的烟霞墨,写出的字那可是如烟霞一般浓墨重彩啊;这一块是徽山松墨,你闻闻,是不是有黄松的香气,写出的字不但漆黑漂亮,而且有松香之气;还有这东泰羊家墨,这可是前朝贡品啊,据说当年郑西坡写《红墙赋》就是用的这墨,写出来的字那可是乱石穿空,惊涛拍岸,自有一股英雄之气在。这,三川的盐石墨,和一般的墨不一样,这墨可是加了三川的井盐,越老越好,不怕潮,写出的字那可是乌黑发亮,您瞧我们那儿那幅字画,就是两年前一位秀才给写的,到现在是不是还透着水汽,乌黑发亮,多漂亮啊。”店小二格外殷勤。
“好了,知道你家天一阁的货好才来的。”怜儿制止了店铺伙计的滔滔不绝,扭头说道:“你现在是练字,太好的墨没必要买,说句不中听的话,买了也是浪费,我看,买两块八两的普通墨和一块三两的徽山松墨就够你用一个多月了,之后的进步大了,再买这些好墨也不迟。”
“那就听怜儿姑娘的。”高克明说道。
“那就拿两块咱们娄云城的墨,和一块三两的徽山松墨。”怜儿转身说道。
“好。”虽然心底有些不开心,店伙计还是保持笑容,将墨块再次放好。转身说道:“二位请到这边,架子上都是砚台。”
两人跟着小二走,到了墙壁边。说实话,高克明根本看不懂,只是看个造型,有莲花的,有盒子状,有太极样式,还有睡仙人样子的。
店小二也看明白了,主事的是这位姑娘,而且还不好哄,于是估摸了一下两人的心理,介绍:“这是咱们娄云城本地青石雕刻的,您瞧,坚固耐用,还是莲花样式,多好看啊。这个,这是凤冀郡卫辛的白石砚,你瞧,多细腻啊,这可是咱们北边三大砚台之一啊。还有这个‘一叶扁舟’,你瞧,这造型多别致,这砚台盖子还可以当笔架,这石料可是玄武石啊,坚固耐用,磨多少次都没问题。……这个是澄泥砚,天下名砚,小姐眼光不错,想来澄泥砚的大名小姐早有耳闻,就不需要在下多说了吧。”看着那个小姐有些爱不释手,店伙计又有点犹豫,难不成这砚台打算买个好的,要不自己就加一把劲?
“澄泥砚确实是天下名砚,能以泥沙之躯,压到天下金石,自然是不同凡响。不过,这方砚台,还是有些瑕疵啊。”怜儿敲了敲砚台之后说道。
“行家啊,小姐可是听出了什么?”店小二也算是干了多年,自然知道怎么鉴别好砚台。
“既不是清澈悦耳的金石之音,也没有余音绕梁。”怜儿言简意赅。
“小店自然是有好的砚台,小姐若是有意买澄泥砚,小人就请掌柜拿出来。”店小二认真说道。
“不了,要是给我自己买,我肯定要看。不过这位兄台,打击一下说的话,这砚台给他用,也有点可惜啊。”怜儿忍不住再次揶揄高克明。
“我看这位小哥也是一表人才,双手有力,勤学苦练,他日字迹定然也是龙飞凤舞。”店小二吹捧道。
“嗯,还是小二哥有眼光啊。”高克明和店小二商业互吹。
“要是有信心的话,倒是可以买下这方砚台,不过这砚台价钱?”澄泥砚名声在外,千锤万凿才能出一方,虽然不是里边好的,估计这价钱也不便宜。
“小店买卖诚信,价格公道,这砚台不贵,五两。”店小二笑道。
好家伙,一个砚台就要五两,这还不贵。高克明心想。
怜儿点点头,这价钱倒也是公道。
澄泥砚,顾名思义,就是澄清河水,用里边的细泥做成的砚台。据说,最传统的澄泥砚是在绛州绛水入河口处做得。每年六月到九月,在河滩边前后竖起三重布网,孔目由粗到细,只有最后一层纱布上的泥才可以用。这泥从纱布上刮下之后,要先藏一段时间,去掉泥土中的暑气和水汽,据说做贡品的还要被蒸一遍,叫作熟土,熟土之后还要用丝绸做得筛子细细筛一遍,只留下最细腻的尘土,之后就是千锤万凿。每一锤都要小心翼翼,轻了,砚台不结实;重了,胚胎会坏。千锤万凿之时还要加入一些药材汤汁作为佐料,使得胚胎坚韧耐磨,之后就是烤制了,据说当年绛州七十二家,家家都有秘术,所以当时的澄泥砚品类繁多,琳琅满目,只可惜到如今也只剩下七八家的,工艺也不如从前。书道万古,一般都是三大石砚打擂台,澄泥砚补个缺,但是总有那么几方泥砚能力压群雄,任你造化天成,鬼斧神工,我却巧夺天工。前朝末年的玄黄砚台,就力压群秀,独得魁首。敲起来,铮铮然有黄钟大吕之音,配合泥砚独有的雕刻工艺,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书道、文道合二为一,真是让人神往,可惜好景不长,天下大乱,玄黄砚台随即不知所踪,另外几方屈居其下的石砚也或是毁坏或是失落。
别的不说,这千淘万漉,千锤万凿的功夫就值这价。不过衙门给的月钱好像是一月二两,少年才做了两个月的捕头,就是不吃不喝也没这么多钱啊。
“价钱倒是公道,不过书道可是个长久的事,急躁不得,我看你还是先从普通石砚入手,什么时候过得了我的眼,什么时候再换砚台吧。”怜儿笑道。
不是吧,姑娘,你刚才还鼓励这小哥有信心就买,怎么一听价钱就让他好好练习基础呢。店小二心想。不过可以想,却不可以说。店小二依旧一副笑容:“姑娘说的是,小哥,书道这东西确实是一辈子的事情,急不得。咱这儿有适合初学者的砚台,好用,也不那么讲究。比如这个一枝梅,上好玄青石打造,细腻,不耗墨,呵气成水,这梅花处积墨,枝丫处来回研磨,省事方便,只需要三百文。你瞧如何?”
“我眼拙,怜儿你看呢?”高克明实在是看不出这方砚台的好坏。
怜儿都不用看,光听价钱就知道是什么货色了。家境稍好的读书人都不会用这种砚台,只有蒙学的孩子们,州郡整日伏在案牍之中的文吏办公才用这种,要是想在书道上有所钻研的,刚才的澄泥砚和徽山松墨就是最低要求,再低,写出来的东西只能看一时,大方之家见了都不屑于点评。不过高克明这是练字,也不求写出流传后世的作品,这些足够了。
“我觉得这个够了,对了,再拿一刀纸,那种二尺见方、普通的麻纸就行。”怜儿姑娘说道。
“好,你还有什么要的?那边有笔山、水洗、笔帘,这边还有小刀,木匣。”店小二继续热情地介绍。
“我看文房四宝就够了,其他暂时用不着。”高克明想了想说道。
“那就劳烦小哥了。”怜儿礼貌道。
“得,我这就给二位包起来。”店小二说道。
说是包,实际上就是拿个细绳一捆,笔墨砚台还是要自己拿在手里。
“一刀纸五十文,一个一枝梅玄青石砚台三百文,两支狼毫笔四十文,两块八两浓墨二十四文,一块三两徽山松墨十四文,一共是四百二十八文。辛惠!”掌柜的说道。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高克明钱袋子里的铜钱足够,数了半天,推给掌柜。掌柜的点了一遍,说道:“四百二十八文足。要是觉得笔墨用着好,下次还有什么需要的,再来小店购买。”
“一定,一定。”高克明点头拿起东西。怜儿见他腾不出手,就帮忙拿了砚台和毛笔。
“还是没经验啊,我就说那些女人们逛街为什么总爱挎个篮子。”高克明出了门感叹。
“这么多东西,我看咱们还是先回一趟青松观吧。”怜儿说道。
“也是,现在时间还尚早,不是看花灯的时候。”高克明点头说道。
于是怜儿跟着高克明回到青松观,本来是放东西外带歇脚,后边就成了探讨书画。在这方面,怜儿自然是超过某个人数个朝代,不过少年不服气,虽然写的不好,可是跟老师认得字不少,比如这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