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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万的凡人安置,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完成之事。
纵有原来城池的城主、县长、镇长及村长们支持,然,更换城池与管理者岂会是这般简单的。
凡间现今的帝王花费数十年才能一统凡间,在他之前,多少王侯皇帝耗费了数千年的光阴,仍无法彻底收服民心。
忽略沧海桑田变化引起的灾祸,这片土地上,朝代更迭、天灾人祸、战乱纷争从来不少。
生存在修仙界的凡人们早已习惯了与修者间的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纵有魔兽出没为祸人间,他们也更习惯的是由官府出面召请修者出手,而不是依附修者门派。
西袈佛门虽是个例外,但他们更多的是主动出手相助,而非由凡人主动求上门。再者,他们之间,其实更多的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佛子们以人间愿力为修炼资源,凡人由此得到佛子们的庇护;反过来说,佛子们庇护了这些凡人,于是他们愿意为佛子们提供人间愿力。
二者之间彼此心知肚明,他们默契地维持着这样的互助和平衡。
但是,其余修者门派与凡人凡间之间的关系,却可用“互不相干”来形容。他们大抵就像是天上的日和月,日日相对却永远不会有接触。
同处一界,这样冷淡的关系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可是,仔细想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修者与凡人之间,不同的岂止是修炼天赋。
在凡人眼中,修者那漫长的寿命、通天的本领本身就是种奢望,他们艳羡,嫉恨,却深知此生不能及而又敬而远之。
就像天与地。
他们脚下踏着的大地永远朴实而沉默,他们日日面朝这片土地,习惯了俯视凡间。
若他们要是抬起头来,便会发现,大地在永远仰望着高不可攀的天空。看久了,脖子会酸,会累,然后他们便会习惯性地再次低下头。
程万里站在师弟师妹们身前,看着他们年轻而富有朝气的面容,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意味不明。
“容掌门说,数万年前,修仙界第一个门派还未建成的时候,修者和凡人本就是混居的。只不过,修者面容千百年不变,修为却日渐强盛。而比邻的凡人,要么已经传承了数代、要么早已绝代。久而久之,凡人的怨气与日俱增,后二者之间爆发了强烈的冲突。”
修者与凡人之间的冲突,想也知道胜利的一方是谁。
只是,修者也只是险胜。
凡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且又团结排外,他们聪明而身手敏捷,即便不能修炼,修者的内家心法、身法行动也给了他们不少启发。
修者若是没有一身灵力,光靠肉身与凡人相搏,必输无疑。而修者依赖而引以为傲的灵力,也并非万能。
再强大的修者,对上再弱小的凡人,若被施以数量堆叠之策、分而化之计谋,也只能疲于奔命,生生耗尽一身灵力,然后,任人宰割。
众位弟子们静静地听着。
“当年修仙界还不似如今这般灵气稀薄,那场纷争战至最后,还是最后一名修者及时突破心境,原地进阶,吸收了大量的灵力并引来了雷劫,最后进行了反杀。”程万里道。
而后,那名修者便离开了居住了千年的房屋,择了一处山清水秀、灵气浓郁之地建了第一个门派。
再后来,越来越多修者离开故土,选择将门派建造在凡人所难以到达之地,从此远离了凡间。
程万里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师弟师妹们,笑了笑,“修者门派和凡人凡间难以相容,这一点,放在如今应也不会改变。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要做什么?”有弟子问。
“我们总说凡间、凡人和修者门派、修者,”程万里没有直接回复那师弟的问话,面上浮起隐隐的反思之色,“我们自己亲手在那条看不清的界线上画了又画,将它一次次加深加宽。”
那一道横亘在二者之间的深深沟壑,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深不见底,修者和凡人恪守着一道未曾宣之于口、心照不宣的准则,互不干涉。
也从未试着迈过那道深沟,明明是同处一个小世界的人,却生生活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从来没有人想过,这样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们只是默认了这样的相处方式,默认了当个见面不识的友邻。
就好像,数万年前那一场冲突,至今还存留在人们的血脉之中,深入骨髓。
可是,凡间也曾有那么多场战役。
数万年来,修者门派看着凡间数代更迭、皇权更替,看着他们因为战乱而恐慌、而沉迷、而痛恨,成王败寇,胜者书写着属于他们的历史。
修者们从来不会干预那样的生灵涂炭,也不会为那样由胜利者书写出来的荒谬而虚假的历史发出任何言语。
正如他们对待曾经的荔城那样。
凡间是讳莫如深,修者门派是习惯性地沉默,深怕沾染了一丝因果。
“可是,这就是对的吗?”程万里眼睫垂下,低声问,问着师弟师妹们,更问着他自己。
在座的所有人,无不知晓埋藏在凡间秘境中的恶心而丑陋的真相。
“不对。”有人大声回他的师兄。
程万里自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师弟妹们,“长辈们也觉得不对。”
长长的陈述到这里即将结束,程万里终于道出了他真正想说的话,被长辈们托付的任务,“我们建造一个人间怎么样?”
他微黑的面上豪迈之色顿现,墨色的眸子中尽是憧憬,眼瞳亮得惊人,与他一贯示人的沉稳大相径庭。
“人间?”桑榆咀嚼着这两个字,想起了故人,一时有些失神。
“对,是人间,属于我们人的世界,修者、凡人共同的世界。”程万里鼻子酸酸的,故人面容浮现眼前,“就像子柏师弟常看的妖鬼世界中的人间。”
子柏师弟,容子柏。
这个名字一出,其余人皆有些晃神。
两百年了,他已经陨落了两百多年。
他曾在那样年轻的年纪里恣意享乐,喜爱着一个分明与现实毫不相干的世界;他曾引得长辈们摇头叹息,却仍屡教不改;他却也在那样可惜的年纪与世长辞,来不及多看看这世界。
但是他喜爱的那样的世界,将由他的同门们为他实现。
“好,我们一起来建造一个人间。”桑榆轻轻拭去眼角的润湿,嗓音一贯的轻软却又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