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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
河南境内,一队骑士穿过孟津关,直达大河。见孟津渡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众人于是左右顾盼,却见一军汉迎面而来,抱拳问道:“可是奋武将军当面?”
当日曹操去冀州邀羊安共同举事,与来者曾有一面之缘。此刻记忆犹新,遂忙下马虚扶,抱拳回道:“可是许褚将军?”
“区区何当将军二字?”许褚说罢,又道:“我家使君已备下酒席,还请诸位移步舟船。”
原来,自曹操一行至孟津关,许定便已使人通报。是故彼曹一路畅通无阻。
待曹操移步船楼,羊安早坐正中。
“好你个羊叔兴,怎走得如此急迫,也不待我上洛相聚?”曹操也不客套,说罢便大剌剌坐去下首。
却见羊安神色平静,全无重逢之喜,良久方使许褚呈来一封书信。边道:“孟德以为如何?”
书信落款是平难中郎将张燕,上书袁绍利诱他出兵伐冀。
曹操见信,一时气涌,遂拍案而起,急道:“此事断无可能,叔兴万不可偏听一面之辞。”
然待稍作冷静,又念袁绍素怀雄心,今守上党偏寒之地,未必无有觊觎冀州之心。再念前番讨董,只按兵不动,隔岸观火,心中愈发怀疑。
他与袁绍自幼相识,过往甚密,如此一来,恐难不教羊安见疑。遂偷瞄一眼上座,复坐席,缓和道:“事犹未定,须防有诈,叔兴归翼,万不可轻举妄动,待使人详加核查,再做决议不迟,不若,只恐坏了两家和气。”
虽然历史至此早已偏差,羊安自不认为此时曹操有觊觎冀州之心。亦清楚与袁绍迟有一战,只苦于师出无名,如今袁绍左右横跳,他实求之不得。
此刻示之书信,正好教曹操晓得因由对错,以便占据道德高点。万一将来与袁绍对决,也好教他两不相帮。毕竟他虽自认与曹操相交莫逆,奈何袁、曹可是生若总角、情同手足。他可不想同时与此二英雄人物同时为敌。
于是假意叹道:“我亦不愿与本初为敌,只恐河北之事身不由己,且回冀州再做打算。”
他说罢,顺势举起酒爵,轻押一口,又道:“今天子蒙尘,汉室威仪不复,关东诸镇恐借会盟之势,各自拥兵自重。此天下大乱之兆也,孟德素有匡正之志,不知今后做何打算?”
曹操本心忧河北,旦闻天下之事,不禁复加郁郁,一口饮尽爵中之酒,方才长叹一声道:“吾本一片赤诚,愿驱除奸佞,而保国家社稷。奈何酸枣会盟声势好大,诸君却是各怀异志,为今之计,当先回谯县。”
羊安低头瞧着手中晃动的酒爵,似漫不经心道;“欲表孟德河南尹以为如何?”
若在和平年代,河南天下中枢,自然得天独厚。可惜此刻,汉室衰微,王令阻塞,而关东暗流涌动,人心思变,大有群雄割据之势。
而河南境内虽因羊安、孙坚之功,不至历史这般十室九空。洛阳左近终究被搅得天翻地覆。将来亦不免沦为四战之地,处境尴尬。
更何况,河内袁绍、南阳袁术未必便无谋取之心。
羊安此举可不仅仅是要卖好曹操。予他一片立足之地,实是铁了心要拉他入伙,对抗袁绍啊!
曹操本一代枭雄,心思何等机敏?自不难瞧出其中端倪。奈何他与羊、孙二人不同,皆有刺史之衔。眼看天下旦夕将乱,他空有钱货兵马,却无一片根基之地。河南于他实在诱惑颇大。
正利弊不舍,踌躇难决间,却闻羊安又道:“《诗》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董卓新败,退守三辅,惶如丧犬,孟德何惧?而关东诸镇若居王臣,孟德何忧?不若,你我皆为汉臣,孟德何惜?况我在河北,朝夕可以为援,孟德何愁?”
曹操闻言,不禁目光清澈,却又未急开口。只待权衡再三,方问:“此番北去,欲迁民几何?”
羊安微微一愣,旋即理会,笑道:“不过十万口尔。”
河南本有口百万。前番黄巾之乱、南阳大疫波及未深;又因羊、孙、曹速败董卓之功,受害未远。是故迁民十万,自不算多。
况曹操看来,此番三家出兵,他占河南之地、孙坚得粮秣甲械,羊安作为出征主力仅迁些丁口,亏欠多矣。心中于是感激又升。
却不知,若非运力有限,羊安何能满足区区十万?更不知,洛阳虽是国兴之地,却亦为虎狼垂涎。羊安留他在此,看似顺水人情,又为犄角之盟,暗中却是要缚住这乱世霸主的手脚!
…………
黎阳,长史耿武领衔迎接凯旋的阵容略显单薄。
一来,羊安雄心壮志,除犒赏、抚恤外一切从简乃他本意。二来劝学、兴农、强兵、扶商,乃至土地丈量、户籍整理,冀州诸事纷扰,实不愿诸曹为闲事分心。
更何况,两世为人,羊安素不以与国人交战为荣。
“州中诸事可还顺利?”
耿武后一步随羊安登上车驾,答到:“州学诸事筹备顺利,只待今岁九月开学。此外,青州黄巾复起,孙主簿与国劝学已依计前往,劝说诸名士迁居冀州。明公,料事如神,属下佩服。”
冀州诸政,治学为重,此事州府早有定论。耿武当地能吏,自知先后缓急。话后一句马屁自然而然,亦教羊安心中受用,却仍面似平湖,摆手道:“世事何来未卜先知,不过诸侦侯、探马用命尔。”
他说罢,话音一转,问道:“秋收在即,不知今岁收成如何?”
“冀州经年风调雨顺,当不至如前岁。”
羊安晓得耿武说的是实话,日常气温逐年递降,粮食丰收几乎已成奢望。每岁平稳便已是谢天谢地。于是缓缓点头,又问:“商会筹备如何?”
却见耿武突然面露迟疑,片刻方道:“商会诸事,益于苏、糜二位会长,本进展顺利。奈何虽由州府主办,施于地方,却多有阻碍……”
此事预料之中,羊安自不觉意外。治学、扶商本为对抗豪强、士族做大地方。然前者温水煮青蛙,此刻伤害未显,甚有惠及,故行之一帆风顺。后者却是不然,施政伊始,便注定损人利益。
“阻力嘛……”尽管后世,豪强、士族被无限妖魔化。然乱世之中,羊安却并不惧怕他们。不见每每兵锋之下,尤其外族入侵,彼曹或如丧犬摇尾乞怜,或泯灭于乱世之中。然他虽有千百种手段,如今却需要一个安定的冀州,来面对将来的乱局。
“且待回邺县再议,兵事如何?”
“州中诸匠、官营自黄巾之后皆已复工。此外文、颜二位司马募得新丁万余,正邺县大营练兵。至于户籍、土地……”
冀州两次大乱,人口锐减。土地定然大量闲置,亦定然有大量避乱隐户、避税奴婢。然清查此事,同样损人利益,亦料难度重重。故那耿武话未说尽,已被羊安摆手打断:“此二事,我已心中了然,当回州府一并议之。且说州中还有何事。”
耿武稍作思忖,又道:“州中诸政,耗费颇巨。诸曹商议,先行支挪去岁国税。”
羊安闻言,不禁点头暗赞一句:此人不错。
先羊安入冀州,为收冀州士人之心,虽皆以土人居要职。然他出征,冀州实以名誉从事、祭酒戏志才掌事。而薄曹从事又乃辛毗。支用国税定要他二人点头、首肯。
他前番虽有言将国税留作州用,然事有大小,谁敢轻动?耿武只言诸曹商议,怕亦为分责。遂赞一句:“州中诸事,多劳长史辛苦!”
不觉间,黎阳城现,而甄香早恭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