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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伯姬出嫁秦国,绛都又遣来使分别到曲沃、蒲地、屈地下旨,命申生、重耳、夷吾代献公赴秦为伯姬大婚做贺。
自稷桑之战出兵相助申生大胜后,献公对三人不做封赏,也未做任何处罚,重耳与夷吾两人一直心下惴惴,不知献公是何用意?如今伯姬出嫁,又命三人做娘家兄弟前往相贺,均感意外。想是献公让伯姬三位兄长到秦给伯姬撑撑腰,表示伯姬娘家有人,可容不得爱女在秦受了欺负。
如此一来,献公还是把三公子看做一家人待。重耳、夷吾见此心下稍安,自伯姬从绛都出发,两人也打点好贺礼分别从蒲、屈往咸阳而去。
而那申生自稷桑之战后,虽得以全身退回曲沃,但痛失芈洛,终日便如失魂落魄般生无可恋,唯一一丝渺茫的希望不过是因为未亲眼见到芈洛尸身,想芈洛不是凡人,或许尚有一丝生望未可知,于是也不再理会曲沃政务,终日只知耗尽人力财力,访便天下寻寻觅觅,寻找芈洛下落,在无心他事。
贾君自申生出征之日起便整日牵肠挂肚,待得知当日战场惨状,心下以为怕是今生再无相见之日,悲恸之余更是恨极了骊蛮,恨其毁了自己一身幸福,想不能就此让骊蛮安享富贵荣华,心中已经生出玉石俱焚之念,准备拿出手中底牌密密联合朝中反对骊蛮的众臣子与骊蛮做最后一击。
待得申生尽歼皋落氏全族平安归来,还除掉了芈洛这根心头刺,贾君大喜之余不想申生却因失了芈洛而一蹶不振,全然不顾自己在晋王处已是势同水火生死存亡仅存一线。
如今献公下旨命三公子前往秦都做伯姬大婚之贺,本是修复父子关系的绝好机会,不想申生却混不在意。
贾君是何等聪明之人,知道若再以什么家国天下之事必不能打动申生分毫,要让其振作起来必须要抓住其内心深处最无法释怀的牵绊,思虑清楚后,当即来寻申生。
申生此时形状与几年前骊蛮被晋王召进宫时一样,终日浑浑噩噩不思饮食,只知以酒消愁,浑身腌臜满面胡须。
贾君进来时见他正呆卧在榻上手中握着一婴孩的肚兜不断的摩挲,那是在东征皋落氏途中芈洛得闲时为两人未出世的孩子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
贾君也不多言,只默默在一旁坐下,递过一坛开了封口的关外烈酒,申生微微一怔,接过酒坛便仰脖子大口大口开饮,贾君亦不言语,也拿起一坛烈酒与申生对饮起来。
良久,半坛酒下肚,贾君幽幽道:“中原美酒无数,但子衿妹妹最爱饮的还是这关外的烈酒吧!”
申生闻言放下酒坛,闭上双眼,想起与芈洛无论是在孟津邙山初见还是那日在胡人酒肆,喝的都是这关外烈酒。
芈洛说过自小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流落关外长大,便也学会了喝这关外烈酒;又想起芈洛说,自从和自已在一起在有了孩儿就是有了家了,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从此便有了羁绊了;过往种种历历在目,而斯人已经香消玉殒不知魂飞何处,不禁眼角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
贾君苦涩一笑继续道:“我自十三岁跟随殿下至今已经十有五载。十五年来,子君随殿下的喜而喜,因殿下的悲而悲,无论心里眼里从始至终唯有殿下一人。可惜终及不上骊蛮、霍子衿任何一人在殿下心中之万一。
我也曾怨过、恨过,也曾因骊蛮入宫和子衿的死而沾沾自喜,以为从此殿下便永远属于我一人。现在想来实属可笑,若能得殿下对她二人任何一人之情深,子君也愿如骊蛮般不得陪伴殿下左右或如芈洛般为了殿下去死,至少能让你心中有我......”边说边着将那坛中剩下烈酒饮尽,流着泪笑出声来。
申生这才把飘忽的思绪收回来,拿眼注视着贾君嗫嚅道:“子君......”
贾君却不看他,犹自满面泪痕却含笑道:“殿下知道子君为何如此深爱着殿下么?当我十三岁第一次见你,我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你身上离开了,我想世上怎会有生得如此好看又这般温柔的男子?
待得大婚后入你帷帐,你的体贴善良、无微不至让我从此无法自拔,我以为我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甚至见你对骊蛮和霍子衿如此,我依然感叹的是世间怎会有男子如此深情,哪怕不是对我!我爱你、崇拜你,以你为我一生的信仰,我为你而活......”
申生闻言竟接不上一句话,落泪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贾君转过头直视申生忽然提高声调道:“然而我现在后悔了,我错了,你的温柔不过是因为你的薄情。你眼睁睁看着蛮儿被带入王宫而无能为力,你任由子衿为你而死却毫无作为,你对我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丝毫未曾想过我是你的结发妻子,是无怨无悔与你生死相依了十五年的女人;而你的善良不过是你的懦弱,你面对宫内的排挤,大王的迫害毫无反抗,甚至都保护不了这些你所谓深爱的女人,哪怕她们为你而死,你都不敢站出来讨回一个公道......”
贾君立起长叹一声,有些声嘶力竭的哽咽道道:“申生,我错看了你,你要是真爱子衿,就到大王面前去问个清楚,问他为何断你粮草绝你后援,让你十万大军困守稷桑,让子衿白白丢了性命;你要是还爱着蛮儿,就该像个帝王家的男人,把她夺回来!”说完一把夺过申生手中的酒坛摔碎在地。
申生呆立原地,想与己相伴一十五载,贾君一直仪态庄重、言谈得体,内内外外皆有分寸,而这也许就是自己一直与她相敬如宾却无法深爱的原因,她是一个太完美,太合适的太子妃了。
此刻见贾君如此严辞令色、行为泼辣,申生竟未想到她是如此大胆果决的女子,一时失语,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子君,你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那,那可是父王?”
“父王?你将他当做敬爱的父王,他可曾把你当做嫡亲的儿子?”
贾君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沉声道:“既然你还当他是父王,如今伯姬在秦大婚,你父王命你前往咸阳做贺,如果你还想维持这表面的父子关系,那就打起精神来,收拾收拾,贺礼我已准备完毕,明日一早前往咸阳。”说完,头也不回扔下申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