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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间,风先生募得家兵近千人,为了操练,没少打点州吏,才以“收纳流民”为名,屯田扩地。却因政府把控严格,无法锻造兵器,看着这满院手持木棒的家兵,很是沮丧。于是趁着风翊棠周岁之际,大肆张罗,铺灯结彩,宴请檀州富商贵胄、大小官吏近百人。一时间院内歌舞升平,好不热闹。若不是州内难民流离失所,还真以为是在太平盛世。
府内宾客把酒言欢,觥筹交错。除了向府主表示祝贺外,大家也互相恭维,交流感情,都想在这名流聚会中,结交一些贵人,得到一些政府庇佑,毕竟,在这乱世之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到彼此。宾客们各自心怀鬼胎,满脸欢笑,虽然彼此之间可能互不相识,或者曾经有过什么过节,但此刻,大家都是至亲至爱,好似手足兄弟。
酒过几巡,宾客们醉意尚浓,舞女们还在卖力表演,争相献媚,只是酒桌上早已杯盘狼藉。风先生端着酒杯,走到州吏身边,支走舞女,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府外一阵嘈杂,哭喊声此起彼伏。突然一位家丁满头大汗急急忙忙从外跑来,慌张的说:“老,老爷,大事不好了!”
看到下人慌乱的样子,实在有失分寸,更何况还是当着这满城达官显贵的面,风先生十分恼怒:“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突然的训话,让家丁一怔,咽了口口水,急忙应道:“老爷,大事不好了!有一股叛军杀进城了!”
风先生本欲借此宴会与城中富商贵胄交好,顺便盘算锻造兵器的计划,外加又是小子生日,一举三得的机会,就筹划的隆重了些。但也正是如此,宴会过分声张,恰好引起了过路叛军的注意,想要趁机赚上一笔。
“什么!不可能!各大城门都有兵士把守,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这么轻易让叛军杀进城来!?”州吏立马质疑道。而刚刚还言语喧哗,一片嘈杂的众人,也立刻安静下来,都怔怔的看着下人,希望听到他说,只是弄错了,不过是附近的一些草寇而已。
“不,不会有错。”下人十分肯定的说道,“看到叛军杀来,守城兵士早就四散而逃,连城门都没来得及关上。各位大人,快想想办法吧,眼看叛军就要杀过来了!”
众人听着外面的马蹄喊杀声并伴着哭闹逃命的叫喊,再看看远处烧起的浓烟烈火,这才相信叛军入城的事实,毕竟草寇可没有这么大本事。下人慌张的看着院内各位大人,期盼他们能有什么好的对策,可事到如今,守城兵士都已四散逃走,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慌乱中,有一富商仓皇向外逃去,由于酒劲未散,逃跑中一连打翻数张桌椅。在嘈杂声响下,越来越多人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纷纷涌出府邸。下人见状,也站起身向外逃去。还尚存理智的风先生一把抓住想要逃命的州吏问道:“大人,可否调动城中兵士抵御叛军?”
州吏回头看着风先生,慌张说道:“城中所募兵士早已被朝廷征走,仅留部分看守城门和维持秩序的老弱残兵,恐怕这时,也都各自逃命去了。”
听到这话,风先生心中仿佛砸下一颗重石,险些站不稳,却依旧不依不饶:“那大人可否向卢龙节度使求援?”
“节度使?”州吏轻蔑的语气回道,“如今各地军乱频繁,社会动荡不安,节度使亦是反复易人,说实话,如今是哪位节度使亦或是有没有节度使我都不确定,更何况,叛军都已入城,又如何求救?向谁求救?”听到这话,仿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被折断。看他久久未答,州吏立马挥手挣开抓住自己的手,仓忙逃走。
看着刚刚还欢声笑语,推杯换盏,热闹非凡的府邸,转眼就一片狼藉,众人四散逃去,更有甚者,直接冲进屋内趁火打劫。府邸下人们多数也都忙于逃命,虽有几位忠心之人,可面对如此抢夺场面,也难以阻止。风先生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对策,只得怔怔的待在原地,一筹莫展。
这时,风公子领着手拿木棒的家兵从门外走来,径直走到风先生面前:“爹,我刚去‘营地’本欲调度家兵,谁知近千家兵几乎都已逃走,如今仅剩这不足百人,我全带来了,您快带上母亲和弟弟逃出城去,我来掩护你们!”
想来也是,这募来的家兵虽然人数众多,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城中流民。他们只不过是为一口饭吃,才来应招。如今大敌当前,自然是保命要紧。如果真有那股热血,早就去应征入伍了,又怎会沦为难民。
风先生这才醒过神来,冲公子说道:“儿啊,快!快随我去找你母亲。”说罢,便领着众人向内院跑去。而夫人和翊棠并不在房中,照顾他们的下人也都不见了。风先生带着众人四方寻找,终于在府邸后门发现她们的身影,上前就是一顿责骂:“你带着翊棠来这儿干嘛!可急坏我了。”
夫人用手帕轻轻擦拭先生脸上的汗水,轻声说道:“是林头领带我们来的。”
这时,一皮肤黝黑的男人手提斩马刀从后门走来,向风先生和公子各行一礼,正言道:“老爷,我听闻叛军进城,便和孙头领带着众人赶来,想着您在前厅和各位大人有要事相商,就先带着夫人和公子在后门准备。”说罢,又一皮肤黝黑男人,同样拎着斩马刀进来,接话道:“是啊,老爷,放心,有我们在,夫人和公子不会有事。韩头领先前在集结众人,想必这时也在赶来的路上了,其他头领走商还没回城,不过这里有我们足够了,一帮草寇而已。”原来,这二位是府上两个商队的头领。风先生向二位表示谢意,随二人同行走出后门。只见后门外满满三大马车,大多是装着金银钱财的宝箱,也有少许被褥及其他生活用品。风先生指着马车满脸疑惑:“这……”
“哦,以防万一,想着万一咱不回来了,我就把东西都带上,方便。”林头领憨憨笑着。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这些身外之物。”风先生无奈的摇摇头,“这些只会成为我们脱身的累赘,不要,全都给我卸下来!”
孙头领急忙阻止风先生卸货的手:“别啊,老爷,这可都是您毕生的心血,您放心,有我们在呢,保证您和夫人还有公子平安无事。更何况,即便要卸,也不该您上手啊。”
看到他们还在争执,风公子上前劝和:“是啊,父亲大人,现在要卸这些只会耽误时间,当下要事,是尽快带着母亲和弟弟逃出城去,您看,这火离咱们越来越近了。”
“是啊,老爷,我看西门方向没有火势,想必那边没有叛军,您快上车。”林头领接道。众人听着逐渐靠近的马蹄声,不再多言,纷纷上马,向西门驶去。没走几条街,就听到风府传来阵阵喊声,顷刻间,就冒起了浓烟。
还没来得及感叹,从巷子里突然杀出一队人马,他们披坚执锐,全副武装,与草寇有着很大差别。为首者冲众人喊道:“站住!什么人!”说着,就提枪策马冲来。
“我来拦住他们!老爷快走!”孙头领带着众人,提刀迎上。
还没来得及多说,林头领牵着头马加快了脚步,继续向前。又走过几条街巷,基本确认安全后,林头领将马绳交给林公子众人,说道:“这些年承蒙大恩,我等方有今日,不然恐怕早就同这满城难民一样,不是离家逃荒,便是挨饿等死。今日有机报答大恩,还望老爷和公子一路平安!您尽管往前走,只要我等尚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他们追上来!”说罢,拜行一礼。
“林领头!我怎能让你和众兄弟为我去赴死!”风先生试图劝阻。
“老爷,您了解我,我林某虽老,但这把老刀还未生锈。”说着晃了晃手中的斩马刀,“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运送货物,您见我什么时候出过岔子!”
“可是……”风先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林领头打断了。
“您放心,我随后便能追上!风公子,快带老爷走!”说罢,提着大刀带着众人向来路跑去,“老孙!俺来了!”
众人继续向西门逃去,远远望去已经可以看到西门大楼,身后却又传来一阵叫喊声:“哪里跑!”回头望去,竟还是刚刚街巷遇到的那路人马,众人正惊恐时,从街巷又杀出一队人马,径直冲向叛军:“呔!我韩某在此,休要放肆!”原是韩头领带着众人赶来,阻拦追兵,这才得已逃脱。
穿过高耸的城门,众人长叹一口气,终于逃了出来,可还未走出多远,草丛中突然窜出一伙人马,为首者头带方巾,身披兽衣,扛着狼牙棒迎上前来,得意道:“老子就知道,今天会有大鱼,苍天不负啊!来吧,各位老爷小姐,随我去山上一叙吧。”说罢,草丛中陆续又窜出一些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各位大人,不过是想要些钱财,给你们便是。”风先生打开一箱珠宝,向众人展示,“只求各位大人放我们一家老小一条生路,这些都是孝敬您的。”
为首者掂了掂肩上的狼牙棒,轻蔑道:“钱和人,我们都要!”
“区区草寇,也敢口出狂言!”风公子呵斥道,带领众人迎上。
“我看你小子是活腻歪了!给我上!”草寇头领恶狠狠道。
还未等风先生反应过来,两伙势力瞬间便扭打在了一起。场面一度陷入混乱,风公子提着木棒一边厮打,一边冲车队喊:“父亲,快走!”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一草寇欲冲上马车,被家兵顺势拽下,提起木棒就砸向头顶。马夫见势,驾着马车瞬间冲出人群,风先生本想阻拦,马夫却冲车内喊道:“老爷,我们不能辜负公子和林头领,不然他们就白牺牲了!”
“胡说!他们怎么会死!”风先生怒声道,也不再阻拦马夫。
没跑多远,隐约又听到后面传来马蹄和叫喊声,风先生一时着急,却也无从应对,慌乱中看见车上几箱珠宝,急忙打开,向地上撒去。夫人见状,立马上前阻拦:“你这是干什么!你把这些扔了,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懂什么,如果他们追上来,我们才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风先生挣脱夫人的手,继续向马车下倾倒珠宝。一口气,将三箱珠宝全部扔光。马车继续向前行驶,隐约听到身后传来:“是金子,金子!发财了,发财了!”、“你给我起开,是我先看到的!”、“是我的,是我的!”。
直到这时,风先生才算真正放下心,长舒一口气。三辆马车,如今仅剩一辆,看着车上的夫人和襁褓中的翊棠,风先生稍感欣慰,将夫人紧紧搂在怀里。
在马夫一声声赶马声中,众人向未知的前路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