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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之后,楚羽嘉走出王宫,回头看了一眼这金碧辉煌的大殿。
这里是邺国军政的中枢,无数军令和大王旨意都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这里也是邺国全体将士用生命誓死捍卫的地方,就算是敌人刺穿他们的胸膛,因为他们要捍卫这个地方,故而也不会后退半步。
这里也是自己父亲为之奋斗的地方。
不说别的地方,只说那西北军,便有不知道多少老卒战死沙场,每年从边境送回来的骨灰坛也都是一马车一马车往回走。
自古只见郎君向西去,何曾见郎君东返乡。
看着这座王宫,楚羽嘉的思绪万千。
自己以后,貌似也要和父亲一样,为了守护这里而挥洒热血了。
楚羽嘉仰面而笑,不由想起之前父亲第一次带自己入宫面见老邺王时的场景。
那时的楚羽嘉还小,还不懂事,见到如此恢弘的大殿在觉得好奇的同时,未免还有些害怕。
一路上楚羽嘉只能盯着父亲的脚步向前走,他清楚的记得父亲一共走了二百九十三步,而自己走了三百九十步。
现在自己长大了,再一次走过父亲带自己走过的路,貌似也没有那么长了,在看这座大殿,那种恐惧感也全然消失不见。
“恭喜楚将军……”
这时,一个与楚羽嘉年龄相仿的男人走到了楚羽嘉的身后。
楚羽嘉缓缓的转过头去,望着这个男人,皱了皱眉。
“你我怕是有十八年未见了吧,不对不对,我们前些时日才刚刚见过。”
一听这话,楚羽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那男人摇头笑着说道:“看样子,羽嘉是已经把我忘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那个缠着你带我一起玩的小宽子。”
“小宽子?”
楚羽嘉满脸惊讶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小宽子是谁,他小时候或许不知道,但长大了之后,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正是如今邺国长公子,未来要继承邺王王位的赵宽。
在十八年前,如今的邺王赵岩还不是邺王,甚至还不是王储,只是邺国诸多公子当中的一位。
而长公子赵宽也只是诸多王孙中的一个,名声不显,平日里总是喜欢偷偷的带着书童到骠骑将军府缠着楚羽嘉出去玩。
那时候的他,挂着鼻涕,虽说穿着绫罗绸缎,但也总是脏兮兮的,可如今在看,一身锦袍,面白如玉,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不过再次见到他,楚羽嘉也想起来之前自己似乎就见过他,就在虎岭关,那个看守城门的年轻士卒。
知道楚羽嘉已经想起来了,赵宽仰面哈哈大笑出声,道:“羽嘉啊羽嘉,你小子果真健忘,在虎岭关的时候,我都有些紧张,怕你小子把我的名字直接说出来,但可倒好,你小子是压根没多看我一眼,不是兄弟对你有意见,是你做事儿真的有点过分啊。”
闻言楚羽嘉也是微微一笑,说道:“十八年不见,你我变化都太大了,恐怕你也是在看见我的文牒之后才知道我是谁的,所以你也不用说我过分,毕竟,是你先忘记我的。”
“啊哈哈哈,好好好,既然如此,那我请你喝酒?”
“行啊,之前不知道你是咱们大邺的公子,合计你就是哪家的穷小子,你可没少坑我吃喝,现在我得找回来。”
这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开,一众在周围看着的大臣们,到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大将军吴当国与太傅李普义相互对视了一眼,互相冷哼一声转身走开,只有丞相宫青当一人站在大殿外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目光深邃。
这两人说是喝酒,但最后实际上是去了茶楼。
凌友阁,邺国之内为数不多的有格调的雅致茶庄,许多文人墨客都喜欢带着知己红颜来这里谈天说地。
楚羽嘉曾经也是这里的常客,只是发生了后来的那些变故,如今也是三年没有来到这里了。
楚羽嘉与赵宽来到二楼找了个相对幽静的位置相对而坐。
邺国王庭那么多的公子公主,有哪一个能让邺王赵岩另眼相待的,也就唯独这个长公子赵宽从开始便受到百般呵护。
点评天下诸侯国这一辈的公子,论口碑这个叫赵宽的公子,比起谁来都毫不逊色。
赵宽与其他的王孙公子不一样,其他的王孙公子都读什么圣贤书,都在钻研如何治国安邦,可这个公子倒好,从五岁那年开始就频频跑到骠骑将军楚千文的府邸,甚至不惜死缠烂打也要和楚千文学习如何治军,如何领兵打仗。
十三岁赵宽偷偷随着楚千文到了西北,这是连楚羽嘉都不曾经历过的。
甚至在赵宽十五岁的哪一年,还随着楚千文一起出征姑墨国,连破姑墨三城十六寨,做事手段比楚千文的铁血政策还要铁血,完全可以用杀人如麻这四个字来形容,在很大程度上,他甚至要超过楚羽嘉。
在后来当西北部族得知这个比楚千文还要心狠手辣的家伙,竟然是邺国长公子的时候,无不心中震惊。
可就是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邺国长公子,在楚羽嘉的面前一点架子都没有不说,甚至还得给楚羽嘉端茶递水。
将楚羽嘉面前的茶杯倒满,赵宽满脸幽怨的说道:“我说羽嘉,我好歹也是个长公子,你小子让我给你端茶递水是怎么回事儿?”
“让你端茶递水都是轻的。”
楚羽嘉拿起茶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说道:“我那本兵书你拿走了有十几年了吧,现在是不是该还我了?”
一听这话,本来满脸幽怨的赵宽,立刻变得嬉皮笑脸,随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本泛黄的书籍丢给楚羽嘉说道:“不就一本兵书,还你还不行,你小子真是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
“难道你不是?”
“哈哈哈哈。”
赵宽也喝了口茶水,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对我父王有怨气,但你也得知道,我父王有我父王的苦衷,所以我希望你理解,况且当年害你全家的,不是……”
“呵呵。”
楚羽嘉用笑声将赵宽这句话打断。
这话可不是随便就能说的,如果放在以前,楚羽嘉大可以与赵宽高谈阔论,可如今两个人的身份和地位都不一样了。
楚羽嘉并没有回答赵宽这句话,话风一转问道:“听说你在我走后,走了与我相反的方向,也走过一千六百里?”
“是啊。”
赵宽喝着茶水,神色有些惆怅:“在楚叔叔出了那档子事儿之后,我也想了良久,最后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就和父王说要出去看看邺国的天下,就在你走的当天,我也走了。”
“我在七岁时和你打赌,我说做不成将军就不会和你见面,而你也和我说,你当不上大官也不会和我见面。”
“只是没想到,如今你成了将军,我倒是成了大官。”
赵宽再喝一口茶水:“我曾无数次幻想过,我们兄弟二人再次见面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番景象,是一起指点江山,还是一起并肩作战,只是没想到你小子竟然没把我认出来,还自己出了一个大大地风头。”
楚羽嘉耸了耸肩,说道:“十几年没见,谁知道你小子长得还这么丑。”
闻言,赵宽灌了口茶水,不再说话。
恐怕也就只有赵宽和楚羽嘉才知道,当年的楚家与邺国王庭是什么关系。
楚羽嘉习武却不敢言,名义上是在都城受保护,不被那些楚千文的仇家所迫害,但实际上与被幽禁又有什么两样?
而在当时,当今的邺王也是领兵镇守东北的王孙将领,重病在手,他的儿子又怎么可能幸免?
二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同病相怜。
“这几日月陵不太平,你切记行事千万要小心,尤其是你现在已经被赦免,等到把弟妹和侄女接过来的时候,更要注意。”
听出他的话外之意,楚羽嘉挑了挑眉毛,问道:“你这是要走?”
“是啊。”
赵宽呵呵一笑说道:“青安郡最近闹了饥荒,父王想让我押送赈灾粮饷过去。”
“嗯,我听说了,我游历时路过过那里,民风相比其他郡府更加彪悍,有许多盗匪出没。”
“是啊,这也是我父王让我去的原因所在。”
赵宽笑了笑喝了口茶水说道:“羽嘉,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父王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能是什么意思?
无外乎就是想要帮赵岩积攒功绩,为将来的继位做准备。
楚羽嘉呵呵一笑,将茶杯放下而后站起身来说道:“放心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就放心当你的王,也放心向外扩张,只要我在,西北门户便不会丢,姑墨国的铁骑也不会踏入邺国半步。”
楚羽嘉起身离开,当他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
楚羽嘉回头望向赵宽,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道:“小宽子,如果有一天,我落入我父亲那样的境地,我可会死否?”
闻言,赵宽端着茶杯的手颤抖了一下,最后仰面哈哈大笑出声,回头看向楚羽嘉:“只要你不领兵东进,我永远不会动你。”
“不求你不动我,只求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会放过她们。”
话音落下,楚羽嘉便离开了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