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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和唐婉琦复婚了之后,两个人一如既往的过着清淡如水的日子,感情浓时不过一杯淡茶,感情淡时也不过一阵风便吹得波澜无惊。两个人,两条心,却有着同一种默契,那便是只字不提秦梦好,仿佛那个女孩子就是画中人、雾中仙,不曾来过,也从未出现。只是偶尔婉婉会提起她的梦好姐姐,每每此时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清冽又淡淡的忧伤。久而久之,婉婉似乎猜到了什么,悟到了什么,便渐渐缄口不言,只是,心中的那个女孩子深深地烙在了脑海里,久久无法挥散。时间这个沙漏能够驱散烟尘,却沉淀下了瓦砾,婉婉不知不觉竟有了几分梦好的□□和气质。
温名休近来很是惶恐,如今的婉婉已经进入花季,最爱一袭清淡的长裙配上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像极了自己心里的那个人。温名休总有一种冲动,一如当年轻轻拍拍那个女孩子的头,顺便不为人知的嗅一嗅那发丝上特有的气质,克制而隐秘。可是当年那个清淡如许、明媚如光的女孩子早已经化作了烟尘,她是何其残忍,自己轻轻松松的笑着离开,留下了身边人,各个都残破了灵魂。
温名休自诩是个遗世独立的才子,可他知道这辈子算是还不了欠下的那分债。从前的他不相信报应,即便是那个女孩子用一种暖的让人发抖的眼神讽笑着问他信不信报应时,他虽回避了那清澈的眼神,但心里却是不屑的。可此时他却信了这报应轮回。看着婉婉一天天成长为记忆中的那个人,那份惶恐不安和亏欠自责久久缠绕着温名休,扼住了他的咽喉,压抑的他喘不过气。
唐婉琦是极不喜欢印象中那个女孩子的,无论哪个方面唐婉琦都自觉自己高出那个人一等。可是不知为何,几次交锋唐婉琦都有一种挫败感和自卑感。那是个从未曾跌入俗世凡尘的剔透人儿,见到那人的第一面唐婉琦在心中就想到,这样的女孩子不该活在人间,却没想到一语成谶,悔之晚矣。唐婉琦也不喜婉婉出落成自己的噩梦和伤痛,无奈那是自己的女儿,所以她逼迫婉婉放弃了古琴而改学了钢琴,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可是她无法忍受自己丈夫心中藏着那个人,就连自己的女儿也活成了那个人的影子。每次看到温名休出神的望着婉婉,她便知道他看得不是婉婉,而是那个人,因为那眼睛里含着不能说的歉疚和情意,读着就让人心痛。
那个人婚礼那天,苏夕念给温名休发来了照片,那个人笑得很快乐很甜蜜,可是眼睛中却没有记忆中的神采,只是无意中落到不远不近处那个男孩儿身上时,那份笑那份暖一如往昔。温名休当时便知道了那个人的选择,她的心必定是追随那个陪伴了她数年的男孩子的,她说过人的肉体和灵魂是可以分割开的,她的身体可以祭祀给任何人,但她的灵魂却必定要供奉给一个独一无二的人。当时的自己是什么表情呢?温名休已经想不太起,估计就是一副不以为然吧,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她从未和自己开过玩笑,而自己所认为的玩笑不过是那个人一本正经的离经叛道而已。
当知道她离开的时候,温名休竟然还能够如常去上课,连他自己都佩服他自己,仿佛那个人就是个过路客,相视一笑后背道而驰,两个人从未回头也不曾有什么交集。可是后来他听说那个男孩子搬去了她的家,抛开了名义上的妻子和刚刚出世的孩子,一住便是一年,他竟然有了强烈的嫉妒之感。那个男孩子能够冒天下之大不韪用一年的时间去祭奠心上人,而他只有拼了命的不让自己停歇,为的是不再想起那双或浅笑或冷漠的眸子。他知道自己成功了,最近几年他甚至不大能想起她的模样,时间是最好的□□,只要你愿意用灵魂同它交易,它便能帮你解愁助你忘忧,他甚至有时候自我怀疑他和那个人就是一枕黄粱,醒来之后依旧在各自的世界相安无事,两不相干。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对她过于残忍和不公,那她呢,对自己又存了几分善念?从初识到陌路,自己对她算是什么呢?温名休克制不住的假想,或许自己对她就是一根还算安全的麻绳,用执念拽紧了自己便不会跌入那个男孩儿为她铺设的清潭。其实坠落进去又有什么不好?那潭水清澈温暖,宜养生宜欢悦,她却抓着自己紧紧不放,只可惜身体在自己这个绳子上漂浮不定,灵魂却早已潜入了那潭深处自甘沉沦。他不明白当年她的偏执和心事,一如今日,他亦只能猜得透她三两分。
后来他从别人处听闻那个男孩儿一夜成熟,现在倒是能够在很多精英杂志上见到他的身影。印象中的他阳光干爽,有着一股朝气蓬勃的孩子气,而现在一身西装笔挺,干练沉稳,眉眼间藏着着锋利和老辣,早已不复旧时模样,却时不时显现出些许脱尘的味道。有一次在电视访谈上看到了他,当对面那个漂亮的女主持人问他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是什么时,他思考了片刻淡淡的笑着说“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或许就是用一年的时间祭奠了曾经的自己,为自己灌注了新的灵魂吧”。主持人不是局内人自然听不出那话外之音,也对,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明白那个男孩子惊世骇俗之举呢?这一刻他知晓了那个男孩儿用一年的时间和过去的自己告别,同样用一年的时间活成了她的样子。如今的那个男孩俨然活成了她的一部分,那举手投加间的温文尔雅、不凡谈吐都是她当年所倾慕所喜爱的。他苦笑,自认自己用情至深,却不想这世间还有一个人为了她竟活成了一个木偶,活成了一个傻子。
他知道自己的怯懦伤害了她也逼走了她,他知道当年自己的一念之差间接促成了她的万劫不复,可是他只想和她做一对死生师友,却从不存相敬如宾的遐想呀,真的是不求吗?温名休自己想想都苦笑,无非给自己找一个减轻罪孽的借口罢了,反正伊人已逝,活着的人不该更加坚强的熬着这春夏秋冬吗?
他把所有的尊重给了唐婉琦,把所有的爱给了婉婉,而他却越来越不敢开口甚至是在心底默念那个名字。有些错,错的不是彼此而是生不逢时,又是一年开学季,看着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孔,他依旧如多年前温文尔雅,他依旧是多年前那个被女学生偷偷爱慕的温老师。他依旧完美依旧无懈可击,那年人那年事早已被知情人默契的封在了一个漂流瓶里,四处流浪,终成孤魂野鬼,哭号的凄灵,却又见不得天日。
这一夜晚风清凉,她又离开了一年,温名休早早入睡。他做了一个很沉的梦,梦里仿佛回到了那一年,她笑着对他道:“我叫秦梦好,总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的梦好。”梦醒时他偷偷哭成了孩子,这么多年她终于肯回来见见自己,她是不是告诉自己她原谅了自己,还是她要告诉自己她那稀少的深情都给了那个男孩儿,特意通知自己无需这么惺惺作态?他其实很想告诉她,那件事之后他便应和了自己的名字,名虽千古在,身已一生休。从她转身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也此生完结,能够留下的也就是这还算差强人意的声名,算是对家人的补偿。他想着如果有来世,他一定做一条不牢固的绳子,他要亲自把她推下深潭,让她和深潭里的那个男孩子相敬如宾,而自己只是站在不远处默默远观,期待同她做一对儿死生师友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