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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家大院住宿的男丁,都被集中到了一起,贾锦荣邀曹旋一起对这些下人进行盘问,曹旋也不推辞,二人一起对这些下人们昨夜的行踪做起调查来,一番询问下来,找不到这些人的可疑之处,二人只好作罢,让这些人先行散去,都回到各自宿舍。
看着这些人散去,曹旋正待去和徐世贤合计一下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却见贾锦荣对着身边的马平问道:“马平,怎么只有你自己伴在辅同兄身侧,那小六子去了哪里?”
马平说道:“回贾爷,小六子早上进城办事去了,估计晚上才能回来。”
曹旋见贾锦荣问起小六子去向,上前说道:“是我早上安排他进城,去打探一下我大哥的消息,晚间就回来了。锦荣兄有什么疑虑吗?”
贾锦荣笑着说道:“没有,我看他没有陪在你身边,随便问问。”
曹旋也没在意,让他和自己一起找徐世贤商量一下对策,看看该如何处理善后工作,徐家大院今晚应该如何布置安防。
贾锦荣称自己需要回趟城里,把荷花遇害的事向徐世泽禀告一下,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让徐家尽快带着恤偿通知荷花家人,免得荷花家人事后闹将起来,惊动了官府就不好收场了。
曹旋知道这是大事,耽误不得,让贾锦荣赶紧回城通报,自己前去和徐世贤合计。
自从贾锦荣和徐世贤说过曹旋的疑点后,徐世贤不免心中有所触动,他此时看向曹旋的眼神无形中已经有了些异样,曹旋每说一句话他都仔细斟酌,曹旋和徐世贤计议好的晚上布防,待曹旋走后,徐世贤又全盘推翻,让徐达做了重新部署,尤其加重了徐淑婉后院的安防措施,除了增加巡逻次数,还在院子里放了两个固定岗。
敏感的曹旋也从徐世贤看向自己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里感觉到了一丝距离,曹旋不敢往深处去想,他觉得按徐世贤对自己的了解,不可能会把自己当做怀疑对象,可是言谈时不经间多了的客气,却在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这个时候去找徐淑婉时机不一定合适,若是把实情相告,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自己的心上人,只会徒加她的烦恼,还是自己回屋静坐,仔细推敲一下案发经过,分析下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在勘查现场的时候有没有遗漏了什么。
曹旋没有去吃晚饭,他心里有事吃不下,也不愿和徐世贤在同一桌上吃饭,他怕两人都感到尴尬,丫鬟来喊了两次,他只推说自己不饿,让众人不要再等他吃饭了,他让马平跟着丫鬟去厨房吃饭,不要管自己。
马平和下人们一起吃完饭回来,说贾锦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刚才看到他和徐世贤正在餐厅里亲切交谈,贾锦荣说为了徐家大院的安全,今夜要亲自带着下人守夜巡逻,徐世贤很是高兴,不停的赞扬贾锦荣年轻有为,勇于担当。徐淑婉和韩娇看曹旋没来吃饭,让厨房煮了十几颗鸡蛋,交给马平带了回来,并嘱咐马平照顾好曹旋,自己二人要陪同徐淑钰,不便前来看望。曹旋听得心头一热,倍感温暖。
曹旋和马平一边讨论着荷花的死因,一边等着小六子回来,天色已经黑透,依然不见小六子的踪影。马平有些沉不住气,对曹旋说道:“二爷,小六子每次出去,一般天擦黑就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动静,不会在城里有什么事吧。”
曹旋说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可能是去茶行看望老三三兄弟去了,老三留他喝酒,一时误了行程,估计晚些时候就回来了。”
马平说道:“这小六子贪杯,别喝酒误了正事。”
曹旋说道:“没事儿,和老三一起喝酒,出不了差错,要是喝多了,老三就留他住下了,明日白天自会回来,我们只管放心。”
曹旋、马平二人一直等到亥时,仍旧没见小六子回来,曹旋对马平说道:“不用等了,你去睡吧,看样子他今天是不会回来了,一定是被我言中了,喝多了被老三留下不让走了。”
马平说道:“三爷这人仗义,不管哪个兄弟去了,都热情招待,日后三爷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定当赴汤蹈火。”
二人闲聊了一会,马平服侍曹旋休息后,也回到自己的住处歇息。
第二天,曹旋早早起来,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已经感觉到了丝丝凉意,坝上阴历八月就已是深秋,虽然白露刚过,已经秋意盎然。举目望去,草丛里已经凝露为霜,树木枝头落叶飘零,阵阵秋风吹过,寒意十足,颇感萧瑟。秋,本是一个硕果累累的季节,却总是容易让人多愁善感,思绪万千。
曹旋一边散步,一边任由自己的思绪海阔天空的飞跃,有风吹来,他只是下意识的把身上的衣服裹紧了一些,漫无目的的抬头看看天空,空中正有一排大雁鸣叫着往南飞去,它们该是一家子吧,都团聚在一起,自由、欢快的翱翔在蓝天白云下。
八月白露降,湖中水方老。
旦夕秋风多,衰荷半倾倒。
手攀青枫树,足蹋黄芦草。
惨澹老容颜,冷落秋怀抱。
有兄在淮楚,有弟在蜀道。
万里何时来,烟波白浩浩。
曹旋想到了白居易的这首《南湖晚秋》,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诉说此时自己的境遇。又是一阵冷风吹来,曹旋皱了下眉头,收敛心神,暗中苦笑一下,自己一个金戈铁马的半警半匪之人,不知何时竟然变的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曹旋看看贾锦荣的卧房门窗紧闭,拉着窗帘,该是和下人们一起巡逻熬了夜,此时尚在梦中。曹旋心想今夜自己三人也该替着人家在院中值守,不能总是劳顿客人。
吃过早饭,徐淑婉给曹旋送来一件披风,告诉他天气转凉,要多注意身体,早晚多穿些衣服,这样伤口才能康复的快些,韩娇也送来一双自己亲手纳的鞋店,让曹旋垫到鞋里,小心脚底受凉,令曹旋有些意外的是,韩娇竟然又拿出一副大些的鞋垫交给曹旋,说道:“辅同哥,我给袁三哥也纳了一双鞋店,不知他的脚大小,前日只是匆匆目测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否合脚,那日他在万分危急之中救了我们,我也无以为报,只能借此物聊表寸心,我不好意思当面给他,你带我捎去吧。”韩娇说完,双颊竟泛起红晕。
曹旋呵呵一笑说道:“好的,我替老三收了,等他来了让他向你当面道谢。”
徐淑婉也笑意盈盈,说道:“还是娇娇妹妹考虑的周全。”
说完和曹旋相视一笑。
韩娇面色羞赧,头一低说道:“你们想什么呢?不和你们玩了。”
说完转身欲走。
曹旋说道:“娇娇,前几日你不是就想回家看看吗?战事一起耽误了行程,明日我就让小六子送你回去。”
韩娇听了赶紧转回身来,说道:“辅同哥,你真不懂心疼人,家里刚发生这样的事,淑婉姐敢一个人出入吗?此时我走了,谁来给她壮胆,还是等过段时间消停了我再回去吧。”
曹旋逗她道:“此话当真?是为了陪着你淑婉姐?”
韩娇说道:“你个不厚道的辅同哥,这还有假,当然是为了陪淑婉姐。哪像你对我姐姐不管不顾的。”
徐淑婉说道:“还是娇娇会心疼人,辅同才不会考虑的这么周全。”
韩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和徐淑婉谈起曹旋时,已经少了那丝酸味。
三人说笑了几句,徐淑婉和韩娇回自己的闺房去照料徐淑钰,曹旋喊马平过来,问小六子回来没有,马平摇摇头说尚未回来。
曹旋心中有些不安,让小六子去城里打探消息,又不是让他去干什么大事,若是打探不到回来就是了,怎么过了一天一夜还不见人回来,即便是昨日在袁老三处醉酒,今日一早也该返程了吧。莫不是小六子在城里犯了什么事,被八路军给抓了去?
曹旋想到这里,更加惦记起小六子的安危来,对马平说道:“你收拾一下,跑趟县城,去城里找找小六子,看他怎么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别是遇上了什么事。记得先去三爷家打探下消息,看看他有没有在三爷茶行。”
马平答应一声,回屋收拾了下东西,动身前往县城。谁知马平走不多时,就和袁老三从外边一起走了进来,只见袁老三满脸肃穆,马平神色慌张。曹旋赶紧问道:“老三,你怎么来了?看你俩神色不对,出什么事了吗?”
袁老三叹息一声说道:“二哥,小六子没了。”
曹旋有些错愕,说道:“没了?什么意思?”
袁老三说道:“小六子自杀了。今天早上八路军的警察派人把我叫到县警局,说是我家的伙计在城内的树林子里自杀了,让我前去认领尸体,我告诉他们我家的伙计都在家呢,没有人出去,怎么会有人自杀呢?他们说在死者的兜里发现一张通行证,通行证上写的住址是我家茶行,名字正是小六子的。我一听有些吃惊,就赶紧随同警察赶到警局,警察把我带到一个屋子里,我看地上躺着的正是小六子,已经死去多时了。”
曹旋听了大吃一惊,慌忙问道:“老三,小六子是怎么死的?谁发现的?怎么就能断定他是自杀的呢?”
袁老三悲痛的说道:“警察说,今日早上有个羊倌前来报案,他在树林子里放羊时,看到有个人吊在树上,他就赶紧过去想把他放下来,谁知等走到跟前一看,树上的人早已死了,他受到惊吓,就赶紧跑到城里报了警。等警察过去时,把小六子从树杈的绳子上放下来,勘验了现场,经过仔细确认,小六子是把自己的绑腿带系在树杈上,脚底下蹬了个木桩,把自己吊死的。由于是自杀,警察没有立案,只是我被警察好一顿训话,问我有没有虐待员工,是不是克扣了工人工钱,导致工人想不开寻了短见,我再三辩解,他们才让我办理了手续,让我尽快把尸体拉走,我从警局出来就直奔这里,来找二哥商量对策。”
曹旋面色严峻起来,他怎么也不会料到小六子回去自杀,昨天早上小六子走的时候还是高高兴兴的,他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为什么突然就自杀了?当时跟着自己他也是自愿的,自己向来没有亏待过他,一起在大牢里几次直面死亡,他都积极的活了下来,前几日战事吃紧,虽然大家都受了些惊吓,但现在已是风平浪静,眼看着还有了较为稳妥的落脚之处,已是生计不愁,他怎么会想不开自杀呢?
曹旋不相信小六子会自杀,他实在想不出小六子要自杀的理由,自己必须亲自去看一下小六子上吊的现场,看看小六子的死状,跟了自己,就是自己的兄弟,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奈何自己白天都不敢走出徐家的大门,看来只能待夜间再做道理。
曹旋思索了一会说道:“马平,你和三爷去把小六子的尸体拉回来,拉到村外的乱坟岗上,我想再看他最后一眼,小六子跟我一场,我让徐达去买些寿衣回来,买口上好的棺木,我得好好的把他安葬了。”
马平的眼圈有些发红,二人每日朝夕相处,陪伴曹旋左右,早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谁知昨日匆匆一别竟然是永别,喟叹人生无常。马平哽咽着答应了一声,袁老三也顾不上休息,二人又匆忙往县城赶去。
袁老三和马平走后,曹旋陷入了深思,小六子死的太突然了,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他死的时间节点也太为蹊跷,前天夜里荷花刚被人掐死,今早他就吊在树上自杀了,他俩的死有联系吗?
曹旋苦苦思索着,始终不得要领,准备先去找徐达给小六子安排后事。就在这时,只听房门被“笃笃”地敲响了,曹旋赶紧起身去开门,进来的是贾锦荣。
曹旋心不在焉的和他打着招呼,贾锦荣伸个懒腰,打个哈欠说道:“昨夜带着下人们在院子里整整转了一夜,天色微明才上炕休息,把我给困的,这都快午时了,才醒来。”
曹旋说道:“贾兄辛苦了,为了徐家家宅平安,让贾兄受累,今夜贾兄早点休息,我来巡夜。”
贾锦荣说道:“累倒是不累,就是熬夜太困了,白天好好睡上一觉也就歇过来了。刚才我睡梦中听得辅同兄门前有人说话,语带悲切,还数度哽咽,是出什么事了吗?”
曹旋长叹一声说道:“不瞒贾兄,出了件大事,昨日一早我派小六子去城里打探家兄消息,他一夜未归,今早被人发现吊死在了城外的树林里,后来报警处理,警察说他是上吊自杀,警察通过小六子通行证上登记的信息找到了袁老三,喊老三去警局给他办了手续,老三安排完就赶紧过来将情况向我说了。”
贾锦荣听后,也吃惊的“呀”了一声,说道:“没想到又出了这事,吉凶祸福,自有天命,辅同兄也别太过悲伤,我帮着辅同兄一同为小六子处理后事吧。”
曹旋说道:“我只是不知他为何要自杀,生前我没有看出一丝端倪,早知道我就不让他进城去了,哎,这也怪我一念之差。死人这事,不太吉利,也就不惊动贾兄了,我和袁老三、马平把他入殓了就行了。”
贾锦荣说道:“辅同兄,此言差矣,这事怪不得你,他若要是存了要死的心,你是提防不住的,他瞅个空档就能干出傻事来,也不知这小六子遇上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小六子这人平日待人接物,细致周到,头脑灵活,也常常帮我干一些事情,我必须得去送他最后一程。”
贾锦荣这番宽慰,如涓涓细流,浸润曹旋心田,曹旋心情略略好过一些,见贾锦荣坚持一起去把小六子下葬,也不愿拂他一片好意,当下点头答应道:“那就有劳贾兄费心。”
贾锦荣甚是贴心,他喊来一个丫鬟,让她去找管家徐达要些白布来,这些帮着盛殓小六子的人都要挂白。丫鬟去不多时,手里拿着几尺白布过来,徐达也跟在身后,徐达听闻小六子自杀了,也是唏嘘不已。曹旋吩咐徐达安排人手去买寿衣和棺木,待徐达安排完毕,让徐达喊来几个家人,拿上工具,带着祭奠用品,一起往后山去给小六子选墓地。
墓地选好后,徐达安排几个家人开始挖掘,曹旋他们单等袁老三拉小六子的尸体回来。
就在坟墓挖到一半的时候,徐达派出去买棺木和寿衣的人已经回来了,牛车上拉着一具用料厚实的棺木,徐达招呼众人把棺材抬到坟前,几人刚把棺木抬到地上,袁老三和马平也赶着牛车,把小六子的尸体拉了回来,曹旋和贾锦荣、徐达远远的迎了上去,几人分别打了招呼,曹旋示意袁老三把牛车赶到坟前,贾锦荣把撕好的白布在每人的左臂上系了一条。
曹旋让马平先把小六子的尸体从车上抬下来,他想仔细看看小六子的死因。几人一起动手,帮衬着把小六子的尸体从车上抬下来,平放在地上。只见小六子双眼紧闭,鼻翼肿胀,口齿微开,双唇外翻、发紫,颈项上有明显的勒痕。黑色外套多有皱褶,不知是搬运尸体时所致还是生前有其他经历,宽大的土布裤子,紧紧的贴在腿上,裤脚的绑腿已经全都解了下去,脚上两只半旧的布鞋已沾满尘土,双手攥着大拇指,拳头紧握。
曹旋仔细地看着小六子的遗体,心中百感交集,想起了小六子的过往,年纪轻轻,四处奔波,多遭磨难,初春时在多伦杨雄的赌馆里出老千被自己一顿痛打,还踩折了一条胳膊,后来杨雄迁走,小六子没了生计和几个二流子设下了仙人跳的骗局,几经折腾来到中都,给二后生做局诈骗,被自己识破,又让自己下套被王兰根和手下堵到屋里一顿毒打。在徐家时苦苦哀求,表示愿意追随自己,自己念及旧情,好心收留了他,又和自己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差点死在狱中,辛亏袁老三相救,又来陪着自己寄居徐家,还没等自己带着他好好闯荡一番,便这样草草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哎,人这一辈子能活个什么呀,二十出头的曹旋硬是发出了年过半百的感叹。
曹旋凝视着他脖子上深陷的勒痕,想象着他临死时的痛苦,曹旋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怎么脖子上会有两条印迹,喉结上边的脖子有半圈淤青肿胀,青紫一直延伸到下颌骨。而喉结下边有一条“V”形的勒痕,把脖子勒出一条深深的印儿来,整个脖子前边已散布多处淤青。也不知小六子到底是何原因致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