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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
听到响声的陈道初三人纷纷侧目。
在这一刻,只见掩住小童五月双眼的晏芸娘双眼失神,泪水瞬间挥洒,猛地跌坐在地,阴躯全部气力好似都被霎时抽空。
瘫坐之后,她整个神思不属,已然泣不成声,只感觉心中那块堵了一年有余的巨石轰然炸裂,满腹阴郁之气眨眼即散,但一时间……却寻不到什么东西去延续。
“娘!”
直到朝天辫小童见她这副模样,慌张大喊了一声,晏芸娘才反应过来,眸子里蓦然恢复了些许光亮。
泪水垂落之际,她赶忙张开双臂将扑来的小童拥入怀中。
随即,只听五月昂起头来,带着一脸担忧与关切的问询声,“娘,你怎么了?”
“没事,娘没事……”
又哭又笑着将小童紧紧搂住,用下巴不住地摩挲着他的额头,不过瞬息,晏芸娘眼中光亮已然坚定不移。
过了好久……
瞥见桌旁三人视线纷纷投来,脸上展现宽慰笑颜,她才抬手抹去眼角泪渍,微微抬首迎上三位道人的目光。
“五月……”
牵住小童的手,晏芸娘拉着他一同双膝跪地,朝着陈道初等人砰砰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最后才收敛哭意,开口致谢。
“小妇人多谢陈道长,多谢冉道长。”
“多谢二位道长大恩大德。”
“哈哈……”
两人轻笑着,欣然点头应允。
紧跟着,陈道初起身上前几步,弯腰将这对母子搀扶而起,带笑说道:“不必再跪了,这些日子你们母子已经跪得够多的了,再跪贫道可就承受不起了。”
“道长,你这般恩德……”
“诶,心记即可。”
晏芸娘母子起身之后,还想再说,但一出声就被陈道初摆手打断。
“不过芸娘……”
声音还未落,就见陈道初一转口,半带着促狭笑意,张口调侃道:“刚才你谢过了我们,可为何偏偏不谢谢我这徒儿方平安啊?”
“若不是他那夜的请求,我可真不一定能下定决心要帮你们母子。”
面带赧然,晏芸娘尽管心知陈道初这番话只是说笑而已,但还是微微侧身朝着仍坐在椅子上的方平安深深躬身拜下,“也多谢小道长了。”
“不用……”
见此状,方平安不由马上紧张起来,一脸憨笑着连连摆手,“不用谢。”
“既是做了好事,人家道谢,那便用心接下,无须矫揉扭捏。”
陈道初开口说了一句后,方平安脸上神色顿时一定,跳下高椅,收敛憨笑,左手包住右拳,也对着晏芸娘拱手拜了一拜。
“芸娘……”
待一人一鬼各自挺身而起,陈道初才继续出声:“现在既然大仇得报,今后你就带着你这五月孩儿安心留在贫道师徒身边吧。”
“虽说世人常言,人若化鬼,自当不容于天地,不过贫道不似那些人,从不信这些话。”
微微侧身,两眼一扫二人二鬼,他轻笑了一声,接着说道:“若是真如世人所说,那管辖阴间执掌轮回的阴曹地府也应当存在,可这些年来天下魍魉横生,也不见其出现过,所以……”
“想来这只不过是一个自古承袭的传言罢了。”
“而且,就正如你那日所说……”
凝目盯住晏芸娘,陈道初说道:“人有好坏之分,鬼又岂能没有善恶之别,如果是那恶鬼,自当拘拿斩之,而善鬼……也当予以善待。”
“芸娘铭记道长告诫。”
面色微凛,晏芸娘坚定点头,道:“定当时时秉持一颗善心。”
“善。”
微微颔首,陈道初没有再多说,只是伸手拨开百鬼鸳鸯瓶阴面木塞,道:“你们或是阴气溃散或是阴躯不稳,日间出行对你母子难免有所损害,此事既然已了,还是入内多加休憩吧。”
轻应了声,晏芸娘抱起朝天辫小童五月,直接化烟飘然钻入玉瓶内。
“嗯?”
可就在晏芸娘母子身形消散的这一刻,陈道初却突然轻咦一声,怔在原处,迟迟没有将木塞盖上。
“师父……”
“小师叔……”
方平安与冉至清都觉察到了他的异样,纷纷张口问询。
“无事……”
恍然醒神,陈道初连忙一摆手,动手将桃木塞按入瓶口,朗声轻笑道:“我们速速回坊中。”
“适才我似有所得,急需闭关参悟一两日。”
说完,不等身后二人开口回复,便火急火燎地推开房门,快步走下木梯。
闻言,方平安与冉至清眼带笑意对视了一眼,也赶忙迈起步子跟了上去。
…………
一回到青羊坊。
陈道初就直接进了后院小楼二层的静室之中,冉至清则叮咛坊中一众弟子勿要打扰,随后将方平安送回卧房,待听见他那朗朗诵读声响起后,也便离开了。
“咚咚!”
“嗡嗡!”
而此时,静室之中。
陈道初盘膝静坐蒲团之上,双目微瞑,只觉眉心之间泥丸宫中时而清泉作响,时而雷鸣阵阵。
两种声音交织成乐,震彻心间脏腑、周身上下,让他身体内外都传来一阵难言的酥麻感。
适才他之所以显得如此急切,其中缘由还是出在晏芸娘母子身上。
在他们母子没入玉瓶之时,那一瞬之间,陈道初好似看见了一股无法言表的神韵气机从他们身上飞跃而出,径直落到了自家眉心之中。
而后,泥丸震动,其内玄黄二气翻涌不止。
此时,也是如此。
精神识念缓缓深入泥丸宫中,甫一进入,一团蔚然庆云般的玄黄之气登时覆压而来,直直映入他心眼里。
与此同时,丝丝宛若嘈杂人语,又好似大道真言的神韵轻叩心弦。
不自觉间,陈道初便已沉迷其中,如痴如醉。
…………
傍晚时分,天光暗淡。
冉至清、方平安与一众弟子已在坊内前堂吃起了晚饭,忽而,一阵“砰砰”叩门声传入所有人耳中。
桌旁众人纷纷转头投目望去。
只见午间行刑的那姓林的老县令换上了一身便衣,站在门口,其左后方还跟着一位身形挺拔、儒雅随和的青衫青年。
冉至清放下碗筷,压手示意其他人继续吃饭,只身一人起身走了过去。
“林县尊……”
似是与那青衫青年认识,两人抱拳问礼之后,冉至清这才出声问询:“这个时辰来访,可是有什么要事?”
“这不还是前些日子应林所遇之事嘛,冉道长……”
随口解释了句,林县尊探头瞧了一眼堂内诸人,见陈道初不在其列,忙问道:“昨日断案之后,小官曾说今日要来寻陈道长,可为何不见他在座食晚膳啊?莫非陈道长已经走了?”
“县尊多虑了,你看我那平安师弟不是还在么……”
见他面生异色,冉至清笑着摆了摆手,赶紧解释道:“不过县尊与徐兄来的确实不巧,今日午时行刑之后,小师叔有所顿悟,此时正在院内静室闭关。”
“闭关?”
林县尊顿时安下了心,笑道:“还没走那便好,那便好。”
“冉道长……”
这时,那姓徐名应林的儒雅青年微微拱手,终于开口问询:“不知令师叔何时能够出关?”
“约莫就在这一两日。”
“多谢冉道长告知……”
儒雅青年徐应林又一拱手,道:“那我们明日再来拜访,这会儿便不叨扰道长进膳了。”
说完,作势就要转身离去。
“徐兄,林县尊……”
不待二人迈步,冉至清连忙招手喊了一声,看着两人转头回来,开口说:“不必如此麻烦,贫道既已知徐兄的糟心事,待师叔出关后,我与师叔说一声,直接去徐兄府上即可。”
“那便麻烦冉道长了。”
青年徐应林再次拱手见礼,在冉至清连连摆手之后,又简短说了几句,最后两人致谢离开,冉至清则回到堂内继续吃起了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