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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地走下楼,正赶上好戏开场,两个女人捂着被抽出血的手臂、肩膀坐在凳上穿着粗气疼得直叫,同行的人没想到来人出手如此狠辣,愤愤地拔出刀剑护住她们,与手持长鞭的那都对峙。方圆几米饭菜遍地,杯盘狼藉,到处是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
那都今晚换回了圆月衣服,因为天寒,外面披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手腕上戴着两个镂刻精美的黄金腕饰,束起窄窄的袖口,长腿黑靴,深眉括目,灯光下神采熠熠。李云棠看向他身后,愉快地挑眉,这不是工部陆尚书家的嫡三女和兵部尚书的小公子吗?
她的运气会不会太好了点。
觉察到身后的视线,给楼上偷看的缝隙一个眼神,裴杨啪的合上房门,心虚地靠在门后,李云棠心中暗笑。幽幽走到剑拔弩张的两方人中间,未及开口劈面就迎来一鞭。那都怒目圆睁直直甩向拔剑的两人,没想到李云棠突然挤了进来,想要收回已来不及。身后的袁小公子看清来人惊呼一声,“殿下!”
李云棠不躲不避,鞭子抽到她更好,最好留在脸上让母皇每天看着,想给她赐婚都难。谁知在离自己几寸远的地方被另一根鞭子劫住,所有这些都在一瞬间发生,众人齐齐看向鞭子的主人,眼里都泛起光。
纪公子!
李云棠看着难分难解的鞭子和纪远打抱不平的神采,不禁扶额。失策失策,早知道就该让人把他送回去。纪致宁还在北疆,眼下正是他闯祸没人管的时候,这下好戏要乱成一锅粥了。
收起鞭子,那都随着袁程锦的叫喊看向华灯下站着少女,太女和青山王早先都见过,殿下?李云棠?
担心纪远一时冲动惹祸上身,李云棠上前又一次收了纪远的鞭子,惹来他一阵不满,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亏他刚才还出手帮她,真是好心没好报,在心里又记了李云棠两笔。
袁程锦很快恢复了大家公子的作态,拱手躬身道:“见过三殿下。”
因为之前的大闹,飘香楼一层的人走了七七八八,只留下几个胆大看热闹的。现在听到其中一位俊秀的官家公子移步行礼叫殿下才知道场上的是何种人物,纷纷跪下。
楼上喝酒的闲散官员闻声出来,看清楼下对峙的两人酒全醒了,吓得不敢开口也不敢走。怎么办,三殿下和圆月七皇子打起来了,任何一方受了伤他们都得以死谢罪啊,心里默念这两位祖宗不要闹出太大的乱子才好。
那都紧紧盯着眼前消瘦单薄的少女,心中不屑。动身来朝前,长姐曾说过她是自己和亲的最佳人选,抬脚走近她细细打量,轻蔑地开口:“你就是李云棠?”
挥手免了众人的礼,李云棠微整衣角,将纪远挡在身后,“正是。”
纪远和袁程锦向来看对方不顺眼。纪远嫌袁程锦做作,袁程锦嫌纪远蛮横,二人的母亲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兵部尚书,两家住在一条街上,从小就不对眼。陆家那个木头还是尾巴似的跟在袁程锦身后,看着就让人心烦。倒霉出手被收了鞭子,又听到那人不屑一顾的发问,纪远气不过,圆目瞪着那都。
“圆月都像你这样放肆无礼吗?”纪远不傻,眼前人衣着华贵,又使得一手好鞭,能让袁程锦甘心做绿叶的,除了圆月七皇子不作他想。皇子就可以仗势欺人了吗?倔脾气一上来也不管李云棠给他打的眼色,开口就骂。
“出手如此狠辣,公子真是好教养。”场上的人皱眉,纪公子其实你也不太有资格说这话。
刚被他半路劫了鞭子,现在又被他当众指骂,那都何时受过这等气,登着眼一记鞭子甩过去,袁程锦惊恐地大喊阻止,却已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鞭子向三殿下抽去。裴杨的心提到嗓子眼,开门快步走出来,被李云棠一个眼神止住。只见她气定神闲地眯起眼睛,随手抢了受伤女子的长剑将来势汹汹的鞭子斩成几段,开口的声音带着怒气,“七皇子大庭广众之下出手伤人,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冲着本王甩鞭子,即便你是客人,不觉也太过分了吗?”
所有的视线都集在她和那都身上,背对人群打了个手势,裴杨不甘心地退回去,眼含担忧。
楼上人看着楼下冷汗直冒,老贤人抖着手随手指了一人,“那个谁,你下去阻止一下。”
被点到的夏文书面色如土连连摆手,“大人,别开玩笑,那可是三殿下和圆月煞神,还有纪公子。”一个尚且不能阻止,何况三个,您就让我多活几年吧。可惜纪大人出使北疆未归,裴贤人又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老贤人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还能如何,楼下三个都是他们惹不起又劝不动的主,还是赶紧下楼在一旁看着吧,万一打起来也好以身相代啊。一行人快步走下来,抖着身子不敢太近也不敢太远,李云棠当看不着,那都直接忽视,向前迈了几步,见她斩鞭子的那几下干脆利落,倒有些对她刮目相看了。
“你这人怎的颠倒黑白,分明是你三番两次硬挡在我面前,我才差点伤了你,再说,是她们辱我在先,我出手教训有何不对?”毫不可惜地扔了残鞭,看向李云棠的眼神不善。
持剑的女子气不过,眼睛冒火指着那都,“你放……胡说,我姐姐只不过不小心碰到你一片衣角,你却当即劈了桌子,对她痛下毒手,何来的有辱在先?分明是你在颠倒是非!”
几个看官知晓经过,碍于场上人身份只敢对身旁的人小声嘀咕,小幅度指着两位受伤的女子,对她们投以同情的目光,有眼色的人一看便了然。
那都懒得辩解甚至懒得看她们,丧家之犬才会讨要怜悯,这样的行为最让他不耻,语气冷然而霸道,“碰到就是不对,衣角也不行。”
这句话可以说是十分不讲理了。
吵闹声传到街上,人都爱看热闹,听说闹事的是一位异族公子,飘香楼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众人围城了一个圈小声指责着站在中间的那都。
见目的达到,李云棠邪魅一笑,冷眼瞥向那都,这种不过脑子的话也能说出口?近旁的纪远瘆得抱起手臂坐得更远,刚一站定耳边就传来她冰冷的声音,“照皇子的说法,本王不该多管闲事,就该看着你将她们几人活活打死才对了?”尾部的挑音听得礼部的人不住颤抖,殿下这回是真怒了,汗还没来及擦就听她又说道:“既然皇子如此痛恨……不小心碰了你一片衣角的人,本王便不再插手,你打死她们吧。”说完转身找了个完整的板凳幽幽坐下,好整以暇,“但请皇子记得,这里可不是圆月,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杀人可是要抵命的。”
几句话说得那都骑虎难下,众人一记记眼刀剜在他身上,恨不得在他背上戳出两个洞。
那都僵在原地怒气翻涌,他本只想教训教训那两个女子,没想到被眼前的女子两句话陷入众人痛恨的境地,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窝囊,一时恼火非常,脑子一热竟拔出怀里的短刀,袁程锦按住抽搐的眼角,十分后悔今天陪着他出来。见身边的木头还像一个没事人似的看着他,一脚踩上站着的陆繁简,眼神焦急:你倒是帮忙阻止啊。
陆繁简吃痛挠挠脑袋不明所以,对袁程锦傻傻笑着。
“笑什么笑,我让你阻止他,木头。”袁程锦面色紧绷,咬牙说道。
陆繁简这才反应过来倾身上前,由于一直站在袁程锦背后并没有看到那都抽出半截的短刀,袁程锦心一紧扯住她的袖子,小声叮嘱,“小心,刀。”
陆繁简冲他笑笑,还未出手便被那都身旁的护卫按住手臂动弹不得。那都强忍怒意审视四周,虽然气愤却还没到理智全失的地步。现在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又处在不利地位,还是暂避锋芒为上。眼睛瞟向李云棠,见她正悠闲地端起茶碗细细抿着,心中默念了几遍这里是大启不是圆月后才十分不甘地将短剑插回鞘中,看向李云棠的眼怒意滔天。冷哼一声扬起头,抬脚就要往外走,礼部官员们看着长舒了一口气。他们的脑袋保住了。
“慢着……”李云棠把茶碗摔在桌上,对着怒气冲冲的背影沉声开口,那都顿住脚步转过头来,你还想怎样?
“七皇子莫不是打了人就想走?”礼部众属官抹汗的手僵在头上,又一次集体紧绷。
角落里两个女人的肩膀手臂还在往外渗血,身上的冬衣也被抽破了,听到李云棠这样说登时面露感激。
心知多说不益,那都从腰间抛出两枚金叶子,“够了吗?”
李云棠摇头,笑里藏刀又加一句,“还有砸坏的杯盘碗盏,桌椅板凳,还有……皇子的茶钱。”
那都咬牙,扯下两个随侍腰间的钱袋扔到柜台,李云棠这才起身走向他,眼神极尽挑衅,将他之前的不屑尽数奉还,“如此,皇子慢走。”
狠狠瞪了李云棠一眼,暂时咽下这口恶气,那都跺了一脚往外走,人群中自行让出一条路。
“看什么看?小心本皇子挖了你的眼。”不小心与那都对视的女子抱头逃得飞快,围观的人一下都散了。
气不过地暗中捻了一枚金叶子甩向灯下的少女,电光火石间被她稳稳接住夹在指尖,李云棠并不看他,转身上了楼。
那都看着脚步沉稳的少女,狠狠地又跺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