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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筷长长,浸入锅中的半截泛着油光,尽头是一片薄薄的毛肚。
十数根辣椒沉浮其中,衬得汤底一片鲜红,令人馋涎欲滴。
江晓语、江卢和臧天浩隔着缭绕的蒸汽相对而坐,他们现在在一家叫做“天下捞”的火锅店。
说起这家“天下捞”,号称是“天下无物不可捞”,甚至是妖怪和海兽的身体都能被他们拿来当做食材来处理,因此而得名。
一般人可消费不起这里,江晓语也是听到臧天浩说随便她吃什么才决定来这儿的,她也是第一次来。不过她看了一遍菜单后就发现,其实如果只点普通食材的话,人均消费并不高。
真正提高消费档次的是那些光听名字就知道不一般的、取自妖怪和海兽身上的珍贵食材,除了她必点的火锅三大样(毛肚、鹅肠、土豆)外,她倒是也想点这些来尝尝。
不过当看到底下价格那一连串令人头晕眼花的数字后,她就果断放弃了这个打算。
臧天浩虽然说让她把他当冤大头来宰,可她却不能真这么做。亲疏有别,如果是她哥江卢请客,她会毫不犹豫地指着榴莲和服务员说,除了这样以外其他都来一份。但是臧天浩的话,她不能。
“呲溜——”
将这份经历了七上八下工序的毛肚往自己精心调配好的酱料中轻轻一蘸,接着放入口中,瞬时间酱料的馥郁味道就在舌尖上轰然炸开,随之一同到来的是独属于毛肚的劲脆口感。
江晓语闭着眼,细细咀嚼,静心体味这一份食物的美好,好一会儿才舍得吞咽下肚。
与她相比,男人们就要爽快得多,先是扫着盘子将牛羊肉涮入锅中,然后锵的一声,瓶盖被他们拿大拇指轻轻松松地撬开,看得一旁待命的服务员瞪直了眼。
稻杆色的啤酒慢慢吞没杯壁,气泡升腾,厚厚的泡沫堆积在最上层,两人嘴唇贴近杯沿,将之吸走,而后在火锅上方轻轻碰杯。
“来,江卢,你这次出差可不容易啊,作为大哥,我敬你一杯。”
说完后,臧天浩直接举杯一饮而尽,喉头滚动。
看到江卢同样喝尽了杯中酒,他的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拿起酒瓶,再次将两人的空杯倒满。
江晓语没有喝酒,小口小口地抿着酸梅汁,边喝边一双眼睛紧紧盯住锅中。
对于两个男人将锅中的牛羊肉尽数捞走,她无动于衷,对于肉类她并不感兴趣,她唯独钟情于毛肚、鸭肠、鸭血等动物内脏,点了整整七大盘,一旁的服务员看着她如同吸尘器一般清光了七个盘子,几乎看呆,胃口大的女生他见过不少,只是像江晓语这样,死盯住动物内脏吃,而且一吃吃那么多的,还真是少见。
三人吃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到了最后,杯残狼藉,两个男人捂着肚子仰躺在卡座中,江晓语得知自己预约的美甲总算是排到她了,便先行离开。做完美甲之后直接回家。江卢和她不住在一起,很多年前江卢就搬出了父母家,在外面自己租房子住。
“你刚才说,他可能是北方那些人的徒弟?”江卢打了个满是花椒味的嗝,皱眉问
道。
由于臧天浩事先的请求,所以火锅吃到了后半截全是由江晓语讲述况茳齐的事,因此三人的谈话重点就不自觉地向况茳齐偏离。
“不一定是徒弟。”臧天浩回答道,“可能只是学到了点东西。”
“所以……”江卢抬高目光看向对座的臧天浩,“你又不打算对付他了?”
“嗯。”臧天浩沉吟了三秒,说道,“不管他和北方那些人到底有没有关系,我仔细想了想,这终究是况家的家事,我作为外人,贸然插手,得罪了哪一方都不好受。之前是我冲动了。现在想来还有些后怕。”
“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江卢赞同道,“其实之前我就想说,如果大哥你只想当个商人,靠着武馆赚钱,就别想着干涉政治。要知道资本是驯服不了权力的。”
臧天浩疑惑地看着他:“这种话可不像是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我在牢里可没少听别人洗脑,听得多了,自然就有些记住了。”江卢淡淡解释了一句。
臧天浩笑笑:“看来这次牢狱之灾,对你还说,还有点因祸得福的意思。”
“里面挺好的。”江卢也轻笑起来,“全是人才,各自有各自的执念,你知道的,普通人有执念,就足够危险了。更遑论灵能者。说起来,里面有些家伙如果被放出来,估计整个平江都要被他们闹得天翻地覆,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把他们抓进去的。”
臧天浩迟疑说道:“如果你也不知道,那起码也得是五六十年前的老家伙了。”
“差不多。”江卢微微颔首,“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些人可是名副其实的老贼!”
“话说回来。”臧天浩转过话题,“这半年你打算做什么?重操旧业?”
江卢拍额:“又来了,大哥,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陈年往事了。你看看我!”指着脸上的疤,“就我这样,还有哪个女人会捧场?”
“我看挺有魅力的啊。”
“别吹了!”江卢没好气地挥挥手,“就算有的赚,我也不愿意再干这行了。太累!这半年我就打算在家呆着,当个死宅。”
“这可不符合你的性格。”
“不然你还要我咋地?”江卢翻了个白眼,“我又不能动用灵文,连灵能者的身份也不能用,你也知道,平江表面上太平,可暗地中却乱得很,我不能在外面抛头露面,万一被以前的仇家盯上,打他们是打不过我的,就怕他们是故意为了逼我出手,让暗中监视我的那帮人再动手把我抓回去。我可不着这个道。”
“说的也对。”臧天浩点点头,“那这些天你就待家里吧,需要什么打电话给我,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江卢嗯了一声。
他们眼前,由于加了新汤的缘故,锅里的汤逐渐停止沸腾。
正如此时的平江一样,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沸腾会在何时到来。
·
·
况茳齐回到况家庄园。
况妙丽今晚仍然不在家,她已经接近三个礼拜没有回来了,不知道二叔况伯愚交给了她一件什么要事,
居然要耗时如此之久。
不过今晚不只是她,况茳齐的父母况龙津和赵云晓,他的哥哥况亭栖也都不在家。
据仆人说,他们受到了邀请去参加一个晚宴,以往这种晚宴都是况茳齐陪同的,现在变成况亭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况龙津这是想把大儿子推上况家第三代代表人物的位置,而尽可能削弱况茳齐留下来的巨大影响力。
况龙津的这个举动,结合之前流传的那些风言风语,则更加坐实了况茳齐被废黜成况家弃子的事实。
对此,况茳齐心知肚明,他父亲况龙津此举就是想让他明白,希望他能变成况亭栖的影子。
对于成为哥哥的影子这件事,况茳齐并不反对,他真正不愿意接受的是,家族仅仅因为灵文检测结果而轻易否定了他之前的努力,他想要对抗的是家族的这种陈腐观念,想要对抗的是老天安排给自己的命运,仅此而已。
随便拿一碗汤面对付了晚饭,况茳齐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一晚,他什么都没有做,而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是睡觉,而是在复盘今天看过的将近八十多场比武。
众所周知,况家二子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可是,过目不忘这四个字,说多了也就失去了真正的效力。
什么叫过目不忘?
看一行字记下来,也叫过目不忘。
如果换作是一个电影呢,能否一句台词不落地复述一遍?
况茳齐的这种过目不忘,是真正意义上的,夸张点来说,他距离超忆症,只差一步。
患有超忆症的人,没有遗忘的能力,能把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具体到任何一个细节。而他,拥有遗忘的能力,只是,当他想要记下一件事、一幅画面、一个声音甚至一个味道的时候,他就不可能忘记。
有的时候,况茳齐自己都会被自己吓到,他觉得自己简直不像个人,更像是台机器。
就比如现在,七十多场比武的画面如同一个个视频文件般在他脑海里浮现,他点开其中一个,像看电影一样,按着播放和暂停,甚至能够将之减缓至一帧一帧。
删去无趣无味的几场,再将水平太高的几场暂时留存,到了最后,只剩下十几场适合他现在的水平加以学习参考。他正在做的是一件总结归纳的事。正常人能做到这样子吗?
有人说,闭门造车出门合辙,不过,对于况茳齐来说,这句话并非完全正确。
汲取出他人身上适合自己的长处加以学习,摒弃绝大多数人都会犯的错误,况茳齐现在的目标就是尽可能让自己在战斗思路上处于一个滴水不漏的状态。
只不过,要想达到这个状态,他还需要收集更多的资料。
除此之外,他也需要进行更多的练习。有的时候,脑子学会了身体没跟上是常有的事,他必须让自己的身体跟上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