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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玉将手掌向左慢慢一划,卸去了剑的力势,微微笑道:“这位将军为何这般动怒?竟同营操起戈来?”说完,笑着向后退了一步。
众将士见这事陡然生发,欲出刃拦架,真机子的长剑已迅疾刺出,固然不遑阻及。这一见到胡玉挺掌迎剑,了海又突无身影,只感此事十足的诡异。胡玉竟能以肉掌将剑迅疾隔住,而且手掌丝毫无伤,众人更是为之讶服。
真机子眼瞪着胡玉,剑尖指地,一时呆然不语。
虞允文喝道:“真机子退下!”
真机子突闻言喝,恍然一惊,忙地长剑入鞘,向虞允文和胡玉施了一礼,又给所有人礼了一圈,方一声不响地退了下去。
虞允文问道:“了海在哪里?”
皮不愚笑道:“了海大师被那位胖将军攮死了。”
虞允文喝道:“军中不得玩笑!这不是在家里随便!”
皮不愚吐了吐舌头,老大没趣,将了海从身后给拉了出来。
起初真机子突然攻到,皮不愚早轻松地把了海提到背后,胡玉也想趁此显露一下功夫,以六成的柔云功力运于掌上,迅疾隔剑,他也没见过真机子的功夫究竟如何,所以亦是尽力而为。当手掌刚触剑尖时,也忙向后缓了数寸,感觉对方的功力不过一般,便又向前推掌,才把真机子的长剑给压成弧状。以这些人的身手和眼力,哪里瞧得出皮不愚的非凡技艺?是以众人皆感惊异折服。
虞允文问了海道:“真机子刚才为何要杀你?你需从实说来,不可对本帅有半句谎言。”
了海甚是惶恐,嚅嗫道:“小将我……我说……好……好几日没见了道兄,心里挺……挺想得慌,不料到你……你也来帅营议战,当……当真让我欣喜以见。小将只……只说这几句话,不料他竟故以大声训斥于我,小将不……不敢骗元帅您。”
虞允文向真机子问道:“是这样么?”
真机子忙地起身,跨出几步,向虞允文躬身一礼,道:“元帅爷,他说……”
虞允文不待他说完便道:“军中不可带有甚么称谓,叫我元帅或将军即可。”
真机子恭谨道:“是,小道,不不,卑职不敢。”
众人见他又如此顽味地恭奉,无不想笑。
真机子道:“禀元帅,说实的,卑职的武艺和这个和尚也不过半斤八两,在考场中,我当时意不留神,再加上兵器使不惯,才被他拣了便宜……”
李显忠喝道:“你都说的些甚么!知不知道甚么叫‘答非所问’?”
真机子惶声道:“李元帅教训的是。卑职今后谨记,不敢有违。”顿了顿才又道:“卑职虽没进入前八名,可从未计较过得失和嫉妒过别人的职品。”
虞允文听到这里直想笑,心道:“这道士好一张滑嘴,考试的那天我若不在场,说了自然有人信,明明大骂了海又耍赖于苗染,这又自诩自己心阔量大,当真令人可笑。”
却听真机子道:“他以为侥幸夺取了第五名,就自命不凡,沾沾得意,见我来帅帐同其他元帅将军议战,感觉我身份不够,他心里嫉妒,故意出言讥讽,说不料我竟也能来帅营同议战事,着实令人愕然仅见。元帅您听听,他这是对我多大的嘲讽和侮蔑?卑职气不过,又一时忘了章法,才出声呵斥他几句,不期他在您面前又反咬我一口,卑职实在恼火不胜,才想教训教训他。只怪我初入军营,不懂军纪和不会忍耐,以致违了军法,卑职自当谦诚受处,以毖戒今后。”说完,向众人施了一圈礼。
有的将士见他这般陈释又态度恭恳,对之大感容情,对了海却反有厌憎之意。
了海暗自苦悔,心想:“羊肉没吃成罢了,还空染一身膻味,这厮委的奸赖刁憨,以后需千万记住,这贼道当真不可轻惹。”
一些细嫩之人自可瞧出真机子这次虽是有理,但开头和尾后几句话,当有其它用心,此人亦非一般的良善之辈。
虞允文道:“你俩各自退到本位,今后不可再记前怨,若后悔从军,可以再回去。”
二人躬身齐声道:“元帅教诲的是,属下再也不敢。”言毕各自退下。两人见这事竟轻松不咎,均是愕然地欢喜和暗忿。特是真机子大感惆怅,算白费了口舌一番。
虞允文下令道:“军中若再发现有挑拨离间和打击报复者,必依军法严惩不贷!操戈相残和故违军命者立即斩首!”说完,又把军营的逐项条律向皮不愚等人细述了一遍。别人倒不怕,唯恐皮胡二人不巧违了军法,届时自己难以法刑。皮不愚和胡玉却想:“我俩若真违了军法,也只有逃走,或在暗中保护相助虞允文,然后还要去临安,试试那桩亲事还是否依然有望。”
众人商议了一阵,虞允文道:“我们只顾议战,却连营饭也忘了,各位就不必回营吃了,在此边吃边议,你们不必谦虚,应各抒己见,存优纳之。”随后又命小校去安排营饭。
须臾,酒饭皆陆续摆上,两桌尽些彘头牛腿等粗莽肉食,诸人大碗饮酒,大块吞肉,亦甚豪猛过瘾,均用得两手滑腻,双唇油亮。至子牌时分,仍是豪谈阔论,无人有醉。各人也不再受拘,了海与真机子二人更是大展舌牙之威,囫囵茹饮,直呼酒来,其状甚是令人怜悯苍叹。
虞允文故把了海和真机子安排在一起用饭,也好让他俩今后能化敌为友,消除嫌隙,吴璘和李显忠则让他俩互敬两杯,言归于好。了海此刻也有和好之意,显得甚是殷勤,真机子见他如此,也就不再计较,同他碰杯大饮,然后好去撕皮拉肉地猛吞。
众人商计,攻打屠门山庄,由虞允文率领皮不愚、胡玉带一万兵马先行,另四万人马,由吴璘、李显忠二人分领两万,在屠门山庄附近三十里埋伏,一来前队的胜败如何,本身好去接应,二来可阻断或围歼有可能李金派去的援兵。
计策已定,众将更加狂饮起来。虞允文端杯笑道:“出战之前,将帅同营滥饮,若此刻有敌军突袭,那可要万死莫赎今日之罪了。我和吴、李二位元帅领兵打仗几十年,从未敢如今这般,也算是破天荒的一次。”
众将齐道:“主帅放心,我等吃酒不似别人易醉,醉酒贻误军机之罪,均是明晓此理。”一个年老的参将道:“当年我在岳家军时,随吉青将军出战青龙山,战前我们亦是痛饮,我那时也恐怕金兵会来突袭,便向吉青提醒,他却不理,说是岳元帅准许的,没料金兵果然来袭,那次差点全军覆没。不过当时金兵知道我们在四十里开外扎寨聚饮。否则,也不会惨败。我们今天比那时却是不同的。首先,反军不知我们的所在一切;第二,众将不像吉青将军那般每饮必醉的;第三,我们的军势强大,各处也没有平坦开阔的道路供大批反军进犯。否则,以三位元帅多年征战的经验,也不会此时供大伙酒喝。这叫鼓舞士气,酒壮虎胆,此乃逆法顺行是也。”
众将举杯同赞,齐说此理甚是。虞允文则向吴、李二帅摇头微笑。
正当众将挥碗撕肉之时,忽地闯入一个哨卒,那哨卒入营跪倒,喘声来报。
众将见状大惊,酒已醒了大半。虞允文站身离座道:“不必惊慌,有何事发生,细细道来。”
那探马这才稍稳心神,擦了把汗道:“启禀元帅,从南来有三十多人,被哨营发现,他们个个身带兵器,武艺高强,和哨营那边的人打起来了。”
虞允文立刻吩咐皮不愚、胡玉和真机子三人出援,又吩咐崔泰岳和了海速领三百兵众,去西南附近探查是否还有来人,遇有陌路来者,最好生擒活捉。
众人得令,各去准备。皮不愚听说有人来犯,大是兴奋,笑道:“我看是何方孬贼,胆敢以寡衅众。”说着,同胡玉一起除下盔甲。虞允文不解问道:“你俩脱甲做甚么?”
皮不愚道:“这穿甲擒敌不轻敏,又非此刻是攻城陷阵。”说完,也不理真机子,拉着胡玉,二人闪身而隐。
二人出了帅帐,直向南疾奔,瞬间便看到不远处火把通明,杀声大起。两人听此叫喊,更为兴奋,身子疾愈奔马,向火亮处掠去。皮不愚几个起落,首先冲近阵前。见数百名兵士手持刀枪把那三十多人围聚中间,那几人丝毫不惧,拳打脚踢,刀砍剑刺,将围近身边的数名兵士打得或死或伤,看似他们欲想冲出兵围。
皮不愚大喝一声,有如霹雳,身形拔起,已在阵间的上空,突又身如鹘落,探臂去抓一个使刀之人。这些人突闻上空一声暴响,大为震骇,仰脸去瞧,蓦见一人自空而下,伸手来抓同伙,慌得几人连出刀剑上撩。皮不愚冷声大笑道:“来此送死的。”右掌削出,刀剑迎之断裂,左手仍抓住那使刀之人,就指戳中该者左肩的肩井穴,身子还没落地,已把那人提起扔出,叫道:“弟兄们,拿下绑了!”说罢,身子落在几十人中间,一阵掌拍指戳,在人围中如貂若狸。顷刻间就将十多人打倒在地。